“又不是一定大家都在睡。”
邦彦恨得咬牙切齿。
“你少给我耍嘴皮子。你看看你这一身,到底几天没洗澡了?如果你照我教你的方法做,起码能过普通的生活还能存点小钱,没想到你还是这么颓废。”
被骂得灰头土脸的勇干脆不开口了。
“你打算把俊一带到哪里去?你不是被赶出住处了吗?难道你们打算睡桥下?”
“……还有地铁车站啊!”
邦彦气得扯住勇的耳朵。
“哇!好、好痛!”
“这么冷的天气去睡车站?你到底有没有脑筋啊?要睡车站你一个人去,俊一今晚就睡我这里。万一感冒怎么办?”
勇眼眶含泪瞪着邦彦。
“俊一不能感冒我就可以感冒吗?”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邦彦手里的耳朵已经红了,但是他一点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俊一是你儿子,他现在还这么小正是需要人好好照顾的时候,我怎么可能让他跟你这样餐风露宿呢?”
邦彦这才松开手。勇的右耳垂上还清楚留着他的指痕,他沮丧地低着头看者自己那双烂鞋的鞋尖。
“上来。”
邦彦冰冷地说。
“我不是真的叫你去睡车站。要是找不到地方住的话就暂时住我这里。我生气的原因是在你变成这样之前为什么不跟我商量?这么冷的天气还说要带俊一去睡车站。”
“……恩。”
勇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脱了鞋子上来。他的白袜已经变成黑袜了。
“先去洗澡。你几天没洗澡了?”
勇闻闻自己的袖口。
“大概十天吧……”
“用肥皂好好把身体刷干净,头发要洗到有泡沫出来为止。要是让我发现有哪里洗不干净的话,我会把你丢进去再洗一次。”
他把换洗的衣服拿给勇后,就把他塞进浴室,偷偷瞄了寝室一眼,俊一睡得正香甜,还以为刚才跟勇的争吵会把他给吵醒,看来担心是都余了。邦彦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半年不见的青梅竹马还是老样子,只要一段时间不见就搞得整身脏兮兮。一想到他最后要依靠的还是自己,邦彦就觉得一股怜爱之情涌上心头。他已经爱了这个带着拖油瓶的青梅竹马好长一段时间。或许在别人眼里完全看不出来,但是上冈邦彦的确深爱着真田勇。
国道线外,在几个林道交错的山间小镇是邦彦的故乡。在那个只有田多的悠闲小乡村里,邦彦的家住在更接近山区的偏远地带。那附近没有几户人家,既是同龄有能跟自己玩的人只有勇一个而已。邦彦每天都经过一条位于斜坡、连车都不太行经的老路。勇的家到现在仍是一栋老旧的建筑物,只要是台风或下过豪雨的隔天去玩的话,总会让邦彦特别期待:那摇摇欲坠的家会不会就此垮了。如果那个几垮了的话,勇或许就会住到自己家来可以每天一起玩,天真的邦彦快乐地在心里盘算着。然而,勇的家旧虽旧,倒也牢固的很,不管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始终毫发无伤。邦彦非常讨厌勇的父母。他父亲是个酒鬼,喝醉了就骂人,骂完了人就挺着个像狸猫般的大肚子呼呼大睡。而他母亲也好不到哪里去,每次都用像狐狸般的眼睛瞪着邦彦。狸猫和狐狸的孩子就像老鼠一样黑黑小小,且一刻也静不下来。不管是游泳、爬树、赛跑,只要是跟动有关的事,邦彦永远赢不了勇。他好羡慕勇,他想像勇那样游得快、跑得快,就像脑里装了雷达一样,可以迅速找到好玩的事物。但是,在上小学的时候,邦彦就觉得勇似乎开始和周围格格不入。开学典礼那天大家都穿着干净的漂亮衣服来参加,只有勇一个人穿着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衣服。而且,那还是他们前天一起玩的时候勇所穿的衣服。他父母没有来参加。无助的勇片刻不离邦彦的身边。
“他长得好奇怪哦!两个眼睛分那么开,好象比目鱼一样。”
有人这样形容勇,就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他又脏又笨。”
比起外表的美丑,拥有拔群的运动神经在高学年来说已经无法称王,智慧和其他特质已经变成另一种要素了。
“长得可爱,聪明会念书。”
勇的筹码越来越少,总是脏兮兮的他经常因为功课不好的理由而成为大家欺侮的对象。其实,慢慢教的话他是会懂,但是在他好不容易解开一个问题的时候,别人已经完成一本习题了,他永远追不上别人用功的速度。邦彦不在乎勇不爱干净又笨,但他受不了这竟是他饱受欺负的理由。七月的某一天,邦彦没有跟勇分手而把他带到自己家中。
“帮勇洗衣服。”
听到儿子一回来就提出奇怪要求的母亲当然吃惊,但随即笑了。在母亲洗衣服的时候,两个人只穿着一条内裤玩耍。然而,那天晚上勇的母亲却张牙舞爪地冲进邦彦家。勇的母亲吊起像狐狸般的眼睛生气的模样实在太恐怖,吓得邦彦根本不敢出来。
“叫你儿子不要多管闲事!”
“这分明就是让我们丢脸嘛!”
邦彦只断断续续听到这些怒骂声。等狐狸母亲回去之后,邦彦看到母亲暗自哭泣。母亲虽然没有对邦彦说什么,但是邦彦再也不敢拜托母亲帮勇洗衣服了。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勇偷了东西。事发的几天前勇就没吃什么东西,在学校时还有午餐和分邦彦的点心吃,但是一到星期六只读半天的话根本就没有午餐可以吃……一定是太饿了,邦彦从母亲那里听来。终于忍不住强烈饥饿感的勇闯进面包店抓了几块面包就冲出来。他虽然立刻就被店里的人抓到,但是不管人家怎么打他,他还是不停地把面包塞进自己嘴里。自从这件事之后,不只他那没用的父母,连勇自己也被贴上了黑色的标签。
“上梁不正下梁歪。”
邦彦当然料得到勇一定会被他父母痛打一顿,因为即使邦彦在场,他父母也会毫不在乎地殴打自己的儿子。偷窃事件之后这种情形更是严重,勇身上的伤口一天比一天多,连上游泳课的时候,老师看到勇背上的伤痕都会不禁触目惊心。老师去找他的父母谈过仍是一筹莫展,从那次之后勇就再也不上他最喜欢的游泳课了。
“我已经把泳裤丢掉了。”
在下课的归途中勇黯然地说。
“我的可以借你啊!”
“不用了,省得又被我妈打。”
在学校虽然不能游,不过跟邦彦单独在一起的勇可就游得勤快了。一到暑假,他们每天都在深山中无人涉足的小溪里游泳。勇就像如鱼得水似地赖在河里不肯出来。两人赤裸裸地躺在大石头上做日光浴,感受着几乎要让脑浆沸腾的灼热阳光和令人有耳鸣错觉的蝉鸣。
“我一次都没哭过。”
炫耀似地把背上肿得像蚯蚓般的伤口给邦彦看的勇笑得很开心。眼前是黝黑的肤色和蛀牙一大堆且缝隙又大的前齿。跟邦彦在一起时的勇不是个老被欺负的可怜虫,而是一个不管在跑步或游泳上都令他憧憬的对象。然而,能追逐着蜻蜓的日子毕竟不长,要保持那份纯真也不容易。随着年纪的增长,勇慢慢体会到周围人看他的眼光里有着怎样的含意,开始出现反叛心的他渐渐弥漫着“坏孩子”的气息。刚开始是偷东西。跟以前因为切身的需要而去偷的动机不同,这次的勇纯粹是为了好玩而去偷同学的橡皮擦或笔记本。这次也就算了,他进步神速地学会偷钱,当他知道花从别人身上偷来的钱有多么愉快的时候,他的风评也一败涂地了。虽然,因为老师和邦彦的生气而让勇口头上答应不再犯,但是要追回失去过一次的信用实在难如登天。
“真田说不定上不了国中。你看他智能那么低,可能连普通国中也进不了吧?”
一想到没有勇的国中生活,邦彦瞬时脑中一片空白。到最后勇虽然和邦彦进了同一所国中,但两人的同窗生活也不过只有半年光景。刚开始没多久就被不良高年级生盯上,而被扁了一顿之后的勇视上学为畏途,不管邦彦怎么劝说都不肯穿上制服,后来等邦彦好说歹说终于劝得免去上学,没想到他又因为听不懂课业而跷课连连。两人既然不同班,邦彦便不能像以前那样清楚掌握勇的一切。结果就跟贪蜜的虫子一样,勇自然就交上了坏朋友。能跟他一起跷课、一起玩的朋友。他们没事就在电玩中心混日子,没钱就去偷……。在被辅导员抓过几次之后,勇终于进了少年感化院,理由是他偷了老人的钱还让对方受伤。在勇进感化院着段期间,邦彦不知道写了几封信全都石沉大海,而且两人的故乡也有了急剧的变化。因为要建水坝的关系,所以当地的居民都得被迫迁移。那跟勇一起走过的林道,还有两人一起游过的小河,都沉没在阴暗的水坝底。当邦彦升上县立高中一年级时,传来勇出了感化院的消息。国中时无法保护勇的憾恨、出院时也不通知自己的悲哀,还有再度重逢的喜悦等种种复杂情绪占据了邦彦的心。在五月连休的时候,邦彦跷了才刚入不久的足球社练习而跑去找勇。在小学同学的告知下,邦彦早到了隔着几条街上,从另一边听到一个模糊的应门声,那是勇的声音。邦彦的期待达到最高潮,他心想…定要把这不见的三年跟勇好好叙叙旧。门一开,出现在邦彦面前的勇只长高了一点,长相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连肤色也一样黝黑。他睡眼惺忪地看了邦彦一眼问道:
“你是睡啊?”
邦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在庭院游玩的嬉闹声逐渐远去。
“谁来啦?”
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一个不认识的家伙。”
“……我是邦彦。”
已经想关上门的勇惊讶地抬起头来,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邦彦。
“啊啊,真的是你啊?我都认不出来了,你长得这么高啦?”
勇歪着嘴笑了。仍旧是跟小学时候一样露出牙齿缝隙的傻笑。
“你怎么会来?”
“……我从别人那里听到说你已经出来了。”
“到底是谁啊?”
有人做了过来。靠在勇的肩头上仰望着邦彦的女人,有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和脱色的茶发。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
勇指着邦彦介绍。
“哦。”
“邦彦,她是我马子。”
被介绍为马子的女人放肆地看着邦彦。看到突出在她胸前T恤的乳首,邦彦连忙垂下视线。
“帅是很帅,不过好象有点死板。他真的是你朋友吗?怎么差那么多?”
“你少罗嗦啦!闪一边去。邦彦,先上来吧!”
房里的空间只有狭窄的四张半榻榻米。即使加上有一公尺宽度的厨房和浴室也没有邦彦的寝室大。勇把铺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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