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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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泪-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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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大熊的表情稍稍有些失落,但立刻又恢复之前那种体贴的笑。“本来打算介绍小康给你认识的——哦,就刚才我说的那个教小朋友画画的那个小康。”



  我笑了笑:“以后还有机会的嘛。”我响亮地打了个饱嗝,吃得我够爽的。



  在路口跟大熊道别,我径自回到茶楼。焰子哥哥正在卖力地端茶送水,毫不怠慢;小王则在房里烧水沁茶,屋里弥漫着一股水香的味道。



  “妈妈和小灰呢?”我问焰子哥哥。



  “哦!兰姨买茶去了!她听说金蓉正街那边的周记茶荘从福建武夷山进了一批质量上乘的新茶,怕是被人抢了货,所以刚从医院回来就直接过去了。小灰他到巫山去了。”



  “巫山?”我感到惊讶,但突然想到那天我跟妈妈说过党参茶的事,想必他是去进购党参去了。



  焰子哥哥放下暗褐色的松木茶盘,兴奋地说:“小韵,你太好了,当真劝服兰姨尝试党参茶了啊,你瞧她这给急的,这么快就派小灰到巫山去进党参了,这下村民们有盼头了!对了,我还托小灰给我爸带了封家书回去呢!”



  “是吗。”我冷静地说,“对了,晓风他们搬家到重庆了,你知道了么?”



  焰子哥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兴奋得跟小孩儿似的:“真的么?咋这么快啊?不是说要暑假才会来的么?”



  我心里一阵乱,不知道是怎么了。按理说晓风来了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我每每想到上次回家他对我冷言冷语的,再加上他又把吴二爷那本亲笔表演杂记交给了我,我的内心就更加惶恐了,我清楚,那原本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我在靠墙的一张桌旁坐下。一道水蒸汽从偏门飘过来,弥漫在榆木墙上那幅仿古的鹤松石竹国画左右,像一团又一团云雾飘过。



  焰子哥哥见我神情不对,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说:“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我看着紧张的他,一双深邃的眼睛犀利得跟老鹰似的,眉头都焦急得紧蹙成一团疙瘩了。我便勉强扯开嘴笑笑:“是吧,可能是没睡好吧。那我上去再睡会儿,茶楼交给你了。”



  我便咚咚咚咚跑到楼上去了,经过奶奶房间的时候,我看到她捧着那张加洗的爸爸的照片仔细端详。她坐在旧式的挂帐床沿上,背对着我,我隔着纱帐看到她抹了抹眼角。我的心猛然揪得厉害,奶奶这辈子跟妈妈一样可怜,早早地失去丈夫,一个人撑着家孤苦伶仃地过完大半辈子。我哽咽了一声,奶奶正好听见,我仓皇的正要转身离去,奶奶却叫住了我:“韵儿!你来!”



  我便快速调节情绪,镇定地走进奶奶的房间。这是家里最小的房间,十来个平方,一张古香古色的高榻床,朱红油漆已经随岁月流逝而隐褪成了暗红色,上面雕着喜鹊唱梅,大地回春;一架柏木穿衣柜,上面那面镜子从上到下哧啦裂开一道口子,用乳黄色胶布贴着;一副小巧却陈旧的梳妆台,已经生满了大大小小的虫孔,偶尔会有细木灰从里面掉出来。这三件旧家具就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空间。它们是从老家搬过来的,奶奶说是她的嫁妆,陪她度过了这么多个年头,舍不得丢弃,非得搬来不可。



  梳妆台上面是一只巧夺天工的紫砂茶壶,壶肚子上雕刻着一丛形态优雅的君子兰,还有两只蝴蝶留连花间。一缕轻烟从壶嘴里冒出来,在静得发狂的房间里慢慢迂回萦绕。



  我坐到奶奶身边,她便把一只瘦骨嶙峋、青筋突起的手放到我头上,细细地抚摸着,用苍老的声音说:“韵儿啊!奶奶的乖孙子。你看你长得多像你爸爸呀,细眉细眼,斯文秀气,跟个书生一样。”



  我便随同奶奶的目光去看她手里的爸爸的遗像,爸爸站在破旧的渔船上撒网捕鱼,阳光下的脸的确漂亮得令人窒息。我看了一眼,便把眼光移开,眼睛酸酸的胀胀的。我想,要是再看下去,我就要受不了了。



  “韵儿,你要记住奶奶教过你的话呀!做人要堂堂正正,切不可忘本啊。”



  我看着奶奶,才六十岁出头的她,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跟七老八十似的,脸上布满千沟万壑的皱纹。房间里阴暗晦涩,我却能看清奶奶那道绝望的眼神。我听着奶奶奇怪的话,心里一阵惶恐不安。



  “奶奶怕是活不了多久啦!怕是我上辈子是个恶霸地主,收多了劳苦人民的粮租,所以这辈子老天要罚我做饿死鬼,吃了东西都得吐出来。”



  “奶奶!您别胡说!”我打断奶奶的话,说:“您歇着吧,我昨晚唱了一宿的歌,想去睡会儿。”



  说罢我立刻跑出奶奶的房间,豆大的眼泪便唰唰掉下来。奶奶不会有事的,我告诉自己。奶奶是世界上最好的奶奶,她给了我全部的疼爱与呵护。还记得小时候她为了维护我跟邻院的恶女人吵架,我生病了她就佝偻着背,背着竹篓漫山遍野去挖医生所说的野南瓜,每天夜里给我讲神话故事哄我入睡。这样一位慈祥的老人,怎么会有事呢?



  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清脆的汽笛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跑到窗边,拉开深蓝色窗帘,看到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茶楼门口。可真是一位阔绰的茶客呀,我想。



  紧接着,我看到一个男子缓缓下车,我一惊,竟然是骆扬!恰好这时候妈妈买茶回来,她拎着一大包茶叶,看到骆扬,先是一惊,再是一愣,然后就招呼他进了茶楼。



  我拉上窗帘,到洗手间洗了把脸,醒了醒脑,便噔噔下楼。



  妈妈看我下楼,便让我招呼骆扬,自己到茶库里搁茶。骆扬依旧一身西装革履,一头油亮油亮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里面那件雪白的衬衫配上那条黑底红斑领带,使得他整个人容光焕发。



  他自己挑了张桌子坐下,笑盈盈地看着我。焰子哥哥也认出骆扬来,乐得跑过来直嚷嚷:“来贵客了啊!我说是哪位达官贵人,开那么洋气的轿子呢!”



  骆扬摘下墨镜,笑道:“可是专程赶来喝兰舟茶楼的下午茶的!听渝香子的钟老板说,整个磁器口就数这里的茶最香了,十里可闻!”



  我一边笑着说哪里哪里,一边把菜单递给他,让他自己选一道茶。他永远是那样一脸浅笑,一双画眉般的眼线婉约动人。他看了看菜单,选了一道兰花茶,配普洱的。



  我笑侃:“骆叔好眼光啊,选的可是我们这里的招牌茶呢。”



  焰子哥哥便抓茶去了。骆扬仍旧是盈盈地笑,说:“那天电话留你了,怎么不联系你骆叔呢?可想得我心里生堵啊。”



  我看看他,脸上仍是一丝笑容,半像玩笑半像认真,我说:“这不是事情多么,虽然都是些聚会吃饭之类的鸡毛蒜皮的锁事,但也忙得够呛的。”



  “那可有空去我那里坐坐?我决定回国定居了,在江北开发新区买了房子,还开了一家剧院,刚刚开张,去参观参观?”



  “好啊!”我说,“开剧院不是小事,我理应前去贺喜。”



  骆扬盯着我,忽然说:“想不到这几年过去,你也出落得如此俊俏模样了!可有想过走唱戏的路?我保证,你要是入了行,必红无疑。”



  我便打趣道:“光有模样没有本事哪行啊?你不会年纪轻轻就想学吴二爷,早早收山找个关门弟子慢慢调教吧?”



  “上了三十的男人再漂浮不定那可真是可怜了!”骆扬呵呵笑着,“所以我才决定固定下来,开间小小的剧院营生过完下半辈子算了!这说到开剧院,一切都还得重来,啥都没有,招募演员是头等大事……听说你小姑现在是江枫渝火川剧表演团的团长,还得求她替我推荐推荐几位出色的戏子呢……”



  “能去骆大师傅门下唱戏,那戏子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你是顶级大师傅,一定徒弟成群,还担心没人出戏?再不行,咋不考虑晓风……”



  “晓风?”骆扬一惊,“你说的是吴晓风?”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晓风都不晓得了?吴二爷的嫡孙啊,仔细算来他也该是你的小师侄啊。”我半讽刺半责怪地说。



  骆扬正要说什么,焰子哥哥递来茶水,他把毛巾搭在肩上,那架势活像古装电视剧里的店小二。他坐下来,兴奋地说:“远远就听到你们说剧院的事啦,骆叔要开剧院啊?那太好咧,要有什么体力活比如抬砖搬瓦之类的,记得请我邱焰过去帮忙啊!”



  我嘴一撇:“人家是开剧院又不是建剧院,抬砖搬瓦来做什么?”



  骆扬把手搭在他肩上,笑道:“想不到焰子还是这般性情豪爽啊!嘿,这小伙子不错,骆叔喜欢。”



  焰子哥哥便咧嘴笑了。我一直还想说说晓风的事,但骆扬却垂下头去吹那烫嘴的茶水。焰子哥哥坐了一会儿,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喝完茶,骆扬非要拉我一块儿去新开的剧院看看。我一再推辞,说是这几天茶馆忙,改天再去。妈妈从茶库出来,说:“你就跟你骆叔叔去看看吧,人家特地开着小车过来接你,你以为他真是为了喝茶才跑到咱们这鸟不下蛋的破烂地方来的呀?去吧去吧。”



  我问焰子哥哥要不要一起去,他说茶楼里忙,就不去了,再说明天还得回渝香子火锅店去上班呢,时间不迁就,改日再去。



  我上了骆扬的奥迪,一股清新的熏衣草香味扑鼻而来。空调开着,凉气袭人,CD机里舒缓地播放着班德瑞的《童年》,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心情再烦躁的人也会心静如水吧,我想。



  骆扬开车很棒,在一环又一环的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



  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就进入江北新区。还在高架桥上,骆扬就指着远处一栋豪华气派的雪白建筑说,就是那了,就是那了。



  我顺势看去,那栋楼位于丛林繁茂的山麓,绿树环绕,依山傍水,地理位置相当适宜。剧院的外形很独特,看上去既像悉尼剧院那样羽翼高扬,又像中国古典楼房那样瓒尖林立。



  下了高速,车绕着曲折的小河开过去,就来到剧院门前的广场。剧院显然是刚刚建好,广场上还堆着一些弃砖、混泥土以及残余钢筋没来得及处理。广场右侧是一列玻璃橱窗,翠绿的玻璃晃得我眼睛睁不开,想必以后这里就会用来展示演出剧目以及张贴海报的吧;广场左侧是一排旗杆,五颜六色的彩旗迎风飘扬;广场中间是一个小型水池,水池中间是一座假山,上面是刚种下的结缕草、菖蒲以及鸢尾,还有一些小小的庙宇模型,小巧而别致。最吸引眼球的要数那支喷泉,从山顶的龙头里面洒出来,给火热的空气注入一股清凉。



  我仰起头,看到几个金塑草体大字气宇轩昂地屹立在剧院楼顶,铿锵有力、气魄不凡:春韵剧院。



  春韵剧院,只觉得一阵熟悉,却也想不出什么。骆扬似乎看出我对剧院名字感到好奇,便解释道:“这名字我可是颇费功夫才想到的哦。从你和你小姑的名字中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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