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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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泪-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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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就是了!”



  烟然见我站起来要走,一把将我按倒在椅子里,丢下一句“我去帮你教学费”,就匆匆跑到讲桌边把钱交给那个年轻的老师,又领了本书下来。



  烟然把书放到我面前,我一看,书名是《致富白皮书》。我也没兴趣翻阅,只听见那年轻的老师在讲台上说:“班长同志!人都到齐了吗?”



  烟然站起来回道:“老师,都到齐啦,可以上课了。”



  我惊道:“你是班长啊?这……这个还有班长啊?”



  烟然冲我莞尔一笑:“我是班长有啥奇怪的呀?下面伙食团还有个班长呢!嘘,快安静,老师要讲课了……”



  我总觉得事有蹊跷。我扫视了一下教室里面的其他人,他们都埋头看书,好像并没有谁为这种不合理的规矩感到奇怪,不但没有意见,反而安之若素的样子。哪有出来打工还要先交学费的啊?



  我正想着,那年轻老师开口讲道:“同志们,相信在进课堂之前,班长同志都已经跟你们「揭锅盖」了吧!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一定都是对锅里的珍馐充满了食欲的。这是一个速食的时代,谁要是还愿意一辈子守着土地,谁要是还愿意一辈子甘当一个普通公司员工,无疑谁就是自甘堕落的。所以,我们有必要发起一场经济革命,赶快让自己脱贫致富。两年前我也跟你们一样,徘徊无助,求财无门,可通过我思想的革新,加入了我们的网络营销公司,现在,我什么没有?豪宅,名车,美女……”



  我奇怪地问烟然:“他说什么啊?怎么我听不懂啊?什么网络营销公司?什么「揭锅盖」?”



  烟然的表情有些古怪,又有些不安,她不耐烦的说:“别吵!听老师讲,回去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年轻老师讲完他是如何如何发了财,具体过程讲得莫棱两可,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总之就发财了。然后,他突然点了一个人:“张雷同志,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咱们上节课讲的「名单五同」,指的是哪五同?”



  一个矮矮的、嘴角长了颗痣的男青年站起来回答道:“五同就是指同学、同事、同乡、同宗、同好,凡是那些手头窘迫而又急于改变现状的人,都是我们列名单,规劝入行的对象。”



  显然,年轻老师对张雷同志的回答十分满意,频频点头,又点了另外一个人:“陈恒同志,请问什么是生命浓缩?”



  那个叫陈恒的农民模样的中年男子站起来回答道:“生命浓缩就是指咱搞传销的,管它道德法律啥臭屁玩意的,搞上路了,就能在短短一两年时间内赚到咱农民这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这就叫浓缩生命!”



  陈恒的话像雷电一样劈醒了我。没错,我没有听错,传销,他说的,就是传销。天啊!难怪之前我就觉得怪怪的,看谁都觉得不对劲,这个公司不对劲,艾达不对劲,烟然不对劲,那一群男人的眼光也不对劲,哪有出来打工还要给公司交学费的?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陷阱,自从我在网上看到“吲哚乙酸”的留言并相信了他的话之后,我就开始往这个圈套里面钻了。



  我想我快崩溃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把自己这笨猪脑袋抽醒。刚刚逃离虎穴,又落入狼窝。我看了看烟然,她是班长,她一定知情的,但她竟然不告诉我,亏我还把她当成知心朋友。我哗地站起来,甩掉课本就往外跑,烟然见势不妙,便追了出来。



  我跌跌撞撞跑到楼下,绕过那个种有亚热带植物的小院坝,直往大门口窜去。突然,从门卫室里闪出两个人高马大的穿制服的保安来。其中一个肥大块声音低沉得跟闷雷似的:“同志,本公司员工不得擅自出入,请回吧。”



  我知道情形已经很糟糕了,正跟保安僵持着,烟然跑过来一把拽着我往里走,声音浑厚地说:“江韵,你先跟我回去,我慢慢再告诉你……”



  想不到烟然一个弱女子,力气竟然大得跟一头小蛮牛似的,我怎么甩也甩不掉她的手,只能生生地被她拖进电梯,回到宿舍。其他人都还在上课,所以宿舍里空无一人。



  我生气地跟烟然对峙着,她语气平和地说:“江韵,你听我说,不是我骗你进来的,你跟我生气也没有用。刚才你也看见了,公司唯一的出口都有保安把守,他们是有武器的,要是能出去的话,那还会有这么多人被困在里面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样被他们骗进这个陷阱来的,但是你要相信我,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没有准备要跟他们一起加害于你,因为今天下午跟你聊天的过程中,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倔强而又坚强的孩子,你为了寻找你的焰子哥哥,从重庆折腾了这么多天,也遇到了重重困难,最终还没没能找到他,自己反而栽到这里面来了。所以,我想帮你呀!”



  我怔怔地看着烟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我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现在我谁都不敢相信,除了我自己。我已经被别人骗到神经敏感了。



  烟然紧紧抓着我的手,目光诚恳地说:“通常被骗进传销组织里面的人,在上课之前,传销组织者都会跟他们摊牌,说出真相,也就是那个老师所说的「揭锅盖」。他们会给被骗人进行上课、说服等洗脑工作,利用他们一夜暴富的欲望来控制他们,以人数增加的数量作为酬劳分配的依据。我是这个班的班长,通常摊牌的工作都是由我来做。本来在吃饭的时候我就打算跟你摊牌了,但我看到你这么单纯,实在不忍心你受到任何污染,并且盘算着怎么样放你出去。”



  我茫然地望着她,说:“那我该怎么办?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啊!”



  烟然说:“虽然我是班长,但毕竟我也是被骗人,我跟你们一样,一切行动也都受到监控,想走出公司,并不容易。我想将计就计,你先给我列名单……哦,列名单是传销者拉人进来的第一步,通常会选择自己的亲人朋友、老师同学。列出来之后,他们会给你设计谎言去欺骗他们。在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会在一边监控着你,不允许你讲他们安排以外的话,更不能求助。所以这个时候你就需要发挥你的聪明才智,让你的家人知道你的处境,让他们跟你里应外合,把你救出去。”



  我完全听不懂烟然的话,只觉得好抽象。我的脑袋都快大了,我怎么都不敢想象,自己会身陷传销组织。以前在电视报纸上常有看到大学生不慎落入传销组织的报道,那时候还觉得他们怎么会那样傻,辨别能力怎么会这样低,这么大的人了还会上当受骗。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知道一切都是那样无助。



  我突然眼前一亮,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烟然劝道:“你别徒劳了。他们是不会让受害者跟外界联系的……整栋楼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听她这样一说,我像只绝望的困兽,顺着门坐到了地上。我欲哭无泪,悔不当初。这一切都只怪我自己,怪我寻人心切,也不跟大熊商量,就一个人跑到广州来了。



  烟然坐在我面前,细心地说:“你听我说,明天就是你们这批新来的人列名单的时候,你一定要写一个你最亲最亲的,而且最有能力帮助你的人,他们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但是你一定要自己放聪明点,给你的亲人一点暗示,表明你现在的处境。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这里有个东西倒可以一用。”



  说着,她从高跟鞋底里翻出一张纸,说:“如果你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暗示你的亲人,你就把这首诗念给他听。”



  我急促地拿过纸来,上面是一首半古不今的诗:“落花只顾垂怜去,难咽悲歌葬春泥。传来笙箫心冢荒,销魂何惧愁宽衣?”



  我足足看了三遍,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来。烟然见我一脸迷茫,解释道:“这是一首藏头诗,把每行的首字连起来读,就是「落难传销」啦!等明天你念这诗的时候,你一定要把每句的第一个字咬重些,拖长些,你的亲人才好理解。”



  我愣住了。我看着眼前这个烟熏妆的女子,突然觉得她好复杂。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为什么对传销组织如此了解,却又好像并未溶入其中的样子?她为什么又无缘无故写了这样一首“求救诗”,那她为什么不凭借此诗,自我救赎呢?



  正在我满脑子疑问的时候,阳台尽头传来一阵喧闹声,烟然便慌张地把纸条收起来,说:“他们回来了!藏起来,别让他们看见了!你记住我嘱咐过你的话,明天列名单之前好好把这诗背背,一定要让你的亲人明白诗里的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宿舍那帮男人已经回来了,一个个刚进门就脱掉衣服,屋里顿时充满了一股臭哄哄的汗味。他们继续围坐着打牌、下棋、闲聊。这次他们都聊到了重点,大概是说他们每个月要发展多少人,发展到上线后可以有多少奖金,家里谁谁谁又掉进来了。



  烟然跟着我走到外面阳台,坐在那只凉席上聊天。屋里一片喧哗,他们也听不见我们讲话,我便放心跟烟然聊起来。我忍不住心中的疑问,鼓起勇气问:“看你的样子,已经进来很久了,都做班长了。你既然都写了那首救赎诗,你为什么不用它来救你自己?”



  烟然便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点上一支香烟,浑厚地说:“我都没家人,谁来救我?说来也挺逗,我是一个无业游民,又无亲无友,他们把我骗进来,得不到一点好处,于是就拿我做傀儡,帮他们管理其他受害人。”



  我便更加好奇了:“既然你无亲无友,你写那首诗做什么?”



  烟然猛地吸了一口烟,在黑暗中亮起一星灿烂的烟火。她吐了口烟,才说:“是替一个我喜欢的人写的。他就跟你一样单纯,还在上大学就被他同学骗了进来。我们认识之后,便被对方深深吸引,陷入爱河。我们爱得很深,就像一对患难鸳鸯。为了协助他逃出魔窟,我费尽心思写了这首诗,而且很管用,他的亲人听了这诗之后,很快便觉察出他的处境,于是跟警方合作,最终把他救了出去。走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回来救我,可我在里面苦等了三年,他都一直杳无音信。”



  我仿佛听见烟然在黑暗中苦笑了一声。突然之间我觉得她跟我一样可怜。我抓了抓她的手,安慰道:“你在等待,我在寻找,其实我们都一样,都是盼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出现。烟然,对不起,我之前不应该怪你。谢谢你帮我。”



  她笑了笑,依旧只是抽烟。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口哨声,烟然说:“睡觉时间到了!快睡觉吧,别让他们逮到我们在这里说话。”



  于是她把烟头掐灭,轻轻问我:“你……你就在阳台上睡吗?”



  我嗯了一声,说:“里面人多,估计也没地儿了。再说了,一大帮臭男人的腥臊,我非得给熏死不可。”



  烟然笑了笑,说:“在阳台上容易受露气着凉。你不介意的话,我跟你一起睡,好吗?”



  我正要说什么,她抢先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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