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就算你万福了!”
屋里沉默了一小会儿,才传来姑父羞愤的声音:“那是我马如来上辈子欠那姓骆的,白白替他养了女儿!”
小姑似乎也无心跟他争吵,淡然地说:“我不跟你争了,真是不可理喻!”
听完他们的对话,我想我是不能进去与他们聊天了,只好闷闷地退回自己的房间。看来那天焰子哥哥在江边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小姑的确是怀了骆扬的骨肉,而且是身怀六甲嫁给姑父的。听他们刚才的谈话,似乎姑父也知道婷婷不是他的女儿,大概是他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才委曲求全把婷婷当作自己的女儿,不至绝后。我叹了口气,躺在床上,关了灯,注视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躺到床上,却睡意全无,意识越来越清醒。那天大熊在火车上对我嘶喊的话又萦绕在我耳边,久久不散。我知道我对不起大熊,一直以来,我对他没有过任何承诺,都是他在默默地为我付出。我欠他一世的情。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用一生来补偿他。
重庆没有直达墨脱的专线,我只能先到成都买到西藏林芝机场的机票,好在我可以购得学生卡,价格还算公道。我似乎只打了个盹,飞机便在林芝机场降落。按照旅游地图上的指示,我应该先到波密车站,然后转车到墨脱。
我在波密县踟蹰不前,一下了车便感觉胸闷气胀,似乎有几分高原反应。值得幸运的是有好几个跟我一样要去墨脱的外地人,他们对路线比较熟悉,正要包一辆越野车,赶巧还差一个人,于是我便跟他们一块儿。那是一群青年,来自湖南,准备到了52K就徒步旅行整个墨脱。所以,过了52K,将是我一个人继续前行。他们都很盛情,细心地给我讲解墨脱的地理环境、民族风情、气候条件以及前往墨脱镇的详细路线。
当越野车穿过经幡翻飞的波密大桥后,便开始翻越海拔四千七百多米的嘎隆拉山。连续二十多公里的盘山路,越野车一直盘旋而上,七弯八拐,耗费三个多小时,才踽踽行至山顶。一阵凛冽的寒意直逼心窝,空气稀薄得几乎令我窒息,胸腔抑闷。放眼望去,群山匍匐脚下,山头白雪皑皑,雾气缭绕,宛若仙境。同车的青年们欢呼雀跃,全然不顾外面天寒地冻,让师傅把车停下,然后到雪地里撑开三脚架,取出长炮镜头拍摄一番才上车。越野车在崎岖的石头路上蹒跚而行,下午两点便到达52K。那群从湖南来的青年便穿好解放牌登山鞋,下了车,盛情地跟我道别,并祝我一路顺风,才亢奋地离去。
墨脱,传说中“隐秘的莲花”,我终于踏进你的领地了。墨脱。
九月的长江流域,已是一片秋意,可此时的墨脱,却温婉如春,山脚繁花盛开,红的似火、紫的似锦、白的似雪、粉的似霞、黄的似金,像是绣在一块绿色大地毯上的绚丽花团,编织出一副高原美丽的图画。我摇开车窗,一股温热的暖风夹着花草的香味扑鼻而来。举目望去,墨绿的群山,苍劲的古树,缭绕的云雾,一条湛蓝的江水在深邃的山谷中穿行,在云雾间时隐时现,好一幅人间仙境啊!我就像一位腾云驾雾的仙闾,再不想离去。
越野车司机是一位中年门巴族男子,穿着绣花的雪白对襟大褂。他不时地抄一口生涩的汉语跟我交谈,热忱地为我服务。他说幸好我去的是墨脱镇,要是我去墨脱其他地方,一定会被险恶的自然环境吓得退却三步。
经过一片蓊蓊郁郁的原始森林带,越野车顺利到达113K,此时已是暮色时分。113K被群峰包裹,四周瀑布喷涌,直泻深谷;谷底一片惊滔骇浪,鸣声如雷。泥泞的小路,陡峭的山崖,险峻的峡谷,林立的乱石,令我感慨万千。一路林海茫茫,满眼青翠欲滴,仿佛我已经来到另一个世界,全然忘却了繁华都市的喧嚷拥挤,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悠闲和从容。
越野车司机将我送到113K,便打道回府。天色渐黑,当务之急是找一家客栈投宿。放眼望去,公路两旁是一列列藏式木屋,古香古色。我绕着公路走去,便看到一家名为戛多的投宿店,对面是一家小卖部,透过木头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货架上摆满了日常用品:胶鞋、军用罐头、瑞士军刀、石锅、藤编拐杖、麝香、猴头以及一些颇具民族特色,我也叫不出名字来的工艺品。
旅店老板是一对门巴族夫妇,他们很是客气,将我引到二楼的木屋里,替我送来一盘颇有当地特色的烤羊肉和一壶马奶酒,便带上门离去,让我好好休息,说是到墨脱还有好大一段路,得养精蓄锐。
我站在木窗前,一边啃着香喷喷的羊肉,喝着鲜美的马奶酒,望着窗外一青一黄的雅鲁藏布江和金珠藏布江的汇流处,顿然觉得心旷神怡。墨脱海拔在一千两百米左右,植被丰富,我早没了高原反应。窗外是一大片芭蕉树和橘子树,红似玛瑙的果实缀满枝头;远处红顶的农房,更像点缀在青山碧水、万绿丛中的丹红宝石,就像一副神奇的画卷。我被那一片迷人的风光深深感染了,有种长居地此,不再离去的冲动。
…… 第四十二章 生活在别处 ……
生活已无苦,生活在别处
生命已无诗,生活在别处
生死已无门,生活在别处
一觉醒来,金灿灿的阳光已经透过木窗射到我的脸上。告别了旅店的夫妇,我踏上了墨脱之行。按照地图上的路线,我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玛迪村,在那里再投宿一夜,第二日便可赶到墨脱镇。
墨脱之行,感受最深的是墨脱险恶的路。由于前几天下过暴雨,所以泥石流和塌方特别严重,这使得墨脱行路之难,难于上青天,比起蜀道来,可是要坎坷得多。沿途中,不时会看到身穿黄色制服的修路工人正拿着铁镐在治理塌方路段,使得来往的客人得以畅通无阻。
天黑的时候,我终于赶到玛迪村,随便找了一户当地人家投宿。珞巴族人民都很好客,拿出家里最好吃的东西招待我。走了一天,脚都走酸了,我坐在煤油灯下,用老婆婆给的锈花针挑破脚底的水泡,一颗又一颗,等我挑完的时候,已是深夜,于是吹灯睡觉。想到明天就会见到塔娜了,心里难免有些欢喜。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次日推开窗户,长长的水柱顺着屋檐流下来。老婆婆劝我等一天再上路,前面是险途,怕是会遇到塌方什么的。我顾及不了那么多,拜别老人便匆匆上路。山路崎岖,泥泞不堪,沿途的亚热带常绿树高大参天,可蔽天日。我拄着木杖前行,抬头一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突然我感到小腿上一阵痒痛,回头一看,竟然有一只蚂蝗正在吸食我的鲜血,整只脑袋都陷进了皮肉里面。我被那恶心的东西吓得尖叫一声,正要伸手去拔它的时候,突然听到天上有人冲我大叫:“不要拔!”
这突如其来的人声,比那蚂蝗还让我惊悸。我刚刚还在感叹这原始森林般的丛林里面荒无人烟,怎料一个声音便从天而降。我抬头一看,是一个少年正蹲在芭蕉树上摘芭蕉。他像敏捷的猴子一样四肢抱住树杆,嗖的一声便滑到地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从衣兜里掏出一只打火机,一手去烧那蚂蝗的尾部,一手在蚂蝗周围轻拍。那只吸血的蚂蝗便迅猛地退出血糊糊的脑袋来,蜷成一团滚到地上去了。我被它那触目惊心的样子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颤抖着。
我简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热情的少年,上身裹一件简单的无袖无领的毯状土布,露出黝黑结实的左胸和左臂,项间挂着一串狼牙状的饰物,腰扎一条蘑编腰带,缀一串形态各异的贝壳,下身仅穿一件简陋的猫皮短裤遮羞,脚踏草鞋。
少年冲我一笑,便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白牙,他说:“一看你就是第一次来墨脱吧,一点常识都没有,你用手去逮蚂蝗,只会把它拉断,吸盘就会留在你的体内。如果你轻拍受伤部位周围,它就会慢慢退出来。”
少年外貌略显粗犷,但眼神里却闪着孩子气,大概是独特的地理条件使得他看上去颇显早熟吧。面对他的热情,我只能用谢谢来表达我内心的感激。
少年的热情便继续高涨:“我叫洛郎,珞巴族人。你要去哪儿啊,看看我们同路不?”
我说:“我要去墨脱村。”
叫洛郎的少年便亢奋地嚷道:“那可巧了!我也要去墨脱村!我在墨脱中学上高一。听老师讲我们学校来了一批从重庆来的新老师,我可想去看看了!”
听洛郎这样说,我便卸下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看来真是天助我也,我正愁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寻找墨脱中学呢,现在有了洛郎同行,那可就方便多了。刚才听他说他们学校来了一批新老师,大概就是指塔娜他们这批支教的大学生吧。
显然洛郎对前往墨脱镇的路线是再熟不过的了,他一路带我抄小路,并且热忱地对我讲墨脱的风土人情、风景名胜以及规划发展的状况,结果竟然提前到达了墨脱镇,由原计划的晚上提前到下午三点,令我兴奋不已。
我终于在墨脱中学的破旧宿舍里见到塔娜以及同行的其他志愿者,都是西师来的师生。他们比我先到两天,已经完排好了支教计划,此时正坐在木屋里围着木桌喝玉米酒。那位带队的中年男老师对我的到来颇感惊讶,说是都安排好了,也不知道让我去教哪一门课程。塔娜突然眼睛一亮,说:“你不是会唱川剧吗,你可以教孩子们唱戏啊。这里教育落后,对孩子们戏剧方面的培养缺乏,如果你肯教他们唱戏,他们肯定会很高兴。但是他们平日里课程繁多,只能晚上抽出时间来学戏。”
事情也只能这样敲定了。本来我就是额外的人员,这倒不是说我是多余的,墨脱这种地方最缺的就是教师队伍,只是我只上了大一,心有余力而不足,也只能教教川剧了。
喝完玉米酒,其他人便一哄而散,四处寻觅美景去了,大家都是头一回来墨脱这样的人间仙境,所以显得极度亢奋。塔娜和洛郎便带我去墨脱中学转转。逛完中学,我只能说,墨脱的教育设施实在是太落后了,木头房子,墙壁上满是缝隙,风雨可袭,屋顶盖一层破旧的塑料纸,在风中呼啦啦直响;学校后方是一片极不规则的草坪,算是抄场,两侧各架一支木框,如果不是木板上面那只破渔网织成的网,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便是篮球场。如果说我的老家巫山落后的话,那这里就只能算原始社会了。洛郎告诉我们,墨脱不仅仅是教育落后,农业也落后,到现在很多山区都还保留着刀耕火种的原始方式。
在闲逛的过程中,我们讨论了我的住宿问题。塔娜说,房间都很打挤,其他志愿者的宿舍都挤得人踩人,根本再住不下我了。洛郎则拍拍胸脯说:“没关系,江韵老师可以跟我挤一挤,只要你不嫌弃。”
我笑道:“现在有地方住就不错了,我怎么会嫌弃呢?”
塔娜也放下心来,说:“那就这样定了。洛郎你先带江韵老师逛逛,我回去再备备课,明天就要上课了,我得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