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整个脑袋都裹着纱布的晓风,心痛至极。小时候那些快乐的片段再度涌起,我仿佛听见他尖着嗓门在自家院子里大喊着电视来了,明亮清澈的声音飘向村子大大小小的角落。晓风那张人见人爱的脸蛋,是他制胜的法宝,是他唱戏的筹码,为什么老天要用如此辛辣歹毒的手段,剥夺他最心爱的东西?
我在医院守到晚上,罗伊才从外面沮丧地回来。他一屁股坐到椅子里,愤懑地说:“我没想到,安琪竟然是这样的人。想当初我和他刚进场子那会儿,如果不是晓风处处罩着我们,处处庇护我们,我们早就在那勾心斗角的风月场子里丢掉性命了。到如今,安琪却恩将仇报,卷走了晓风做手术的钱,他真没良心!”
我说:“罗伊,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们会再想办法的。骆扬是他师叔,不会置他于不顾的,他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这笔钱筹齐的。”
罗伊看了看沉睡中的晓风,对我说:“晓风是个倔强的孩子,在场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敢跟暴牙龙较劲,而暴牙龙看他是场子里的王牌,还得拿他当摇钱树,所以对他也是千般宠爱。可自从出了这档子事,那暴牙龙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不知道他躲哪儿逍遥快活去了,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你知道吗,晓风是一个特别有胆识的男孩儿,他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是自己不满意的客人,他是绝对不会接待的,无论暴牙龙如何胁迫他。而且他骨子里并没有放弃对戏剧的执着,明里暗里都在钻研表演要领。前几天他迷上喷火,却想不到就在快要取得突破的时候,出了这个意外,烧毁了自己的脸。”
我拍了拍罗伊的手,低语道:“你不要说了。这些,我都知道。”
罗伊却哽咽着说:“不,我要说,因为有些话,晓风自己是永远不会告诉你的!其实他并没有那么恨你,之所以每次看到你都对你冷言冷语,用尖酸苛刻的语言来刺激你,那是因为他妒嫉你,妒嫉你什么都比他强,妒嫉人人都偏爱你,骆扬是,邱焰也是。但每次他骂完你之后,都会一个人躲到洗手间里痛哭,他并不是有心要伤你。尤其是那次……他将你反锁在化妆间里面,害得你落在暴牙龙手里,其实他自己吓得浑身颤抖,事后懊悔不已。他知道暴牙龙的老婆韩梅是你的高中同学,所以才向她告秘,委推她去救了你。”
罗伊的话令我如梦初醒。原来之所以小梅知道我身陷泥潭,原来是晓风去报的信。我就知道,之前所有种种,只不过是晓风跟我的意气之争罢了,他不会真正把我当敌人的。恍然间,我又想起那个一尸两命、死在血泊中的小梅,想起她临走的时候张大了嘴巴想唤我一声都无能为力的样子,我的心中掠过一阵酸楚,眼泪夺眶而出。
罗伊看着面容枯槁的我,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的。你脸色很不好,肯定是守得累了,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晓风由我来照顾,你就放心吧。”
罗伊这样一说,我便真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我想起今天下午骆扬匆匆离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我得早些回去看看。于是我告别罗伊,便匆匆下楼打车回骆扬的南山森林别墅。
别墅的大门没有上锁,我想骆扬应该在家。我推开门,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我打开那珊瑚状的吊灯,迅速扫视了一眼,骆扬正光着脚丫蜷缩在那绣着风穿牡丹的黛色沙发里。我走近一看,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把那件白色衬衣染成紫红的颜色,脸上布满淤青的痕迹,极度浮肿。沙发上、茶几上、地板上撒满了白色镇定剂药片和焦黄的烟头。
骆扬像畏光的动物,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闭上眼睛扭过头去。我看到他这副触目惊心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蹲到他面前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是伤。
骆扬只是别过脸去,不让我看他那副狼狈的模样。看到骆扬这个样子,我心如刀割。我不依不饶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被人打成这个样子啊?你说啊!”
骆扬便吃吃地笑起来,脸浮肿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的笑让我感到一阵惶恐。继而他转为苦笑道:“你管我做什么!是我自己没用,你就让我来承受报应好了!暴牙龙他财大气粗,说什么也不肯承担晓风的手术费用,还使人毒打我一顿,可我能怎样?我就是个窝囊废!”
听骆扬这样说,他下午从医院离开,一定是去找暴牙龙算账了,并且评理不成,反被暴牙龙的爪牙痛打成这副模样。我气得咬牙切齿,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我再也忍受不了暴牙龙了,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却逍遥法外,兴风作浪,祸害他人。我想,这笔账,我应该跟他算清了。谁知骆扬却猛然从沙发里弹起来,他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说:“你想怎样?你想去以卵击石?”
我甩开他的手,恨恨地说:“是他害死我妈妈和姐姐的,现在又把晓风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不跟他斗个鱼死网破,我就不姓江!”
骆扬死死抱住我,把我拖回沙发里,愤然道:“你拿什么跟他斗?他连我都不怕,他还怕你么?小韵,你听我的话,不要去找他,否则吃亏的是你。我不愿意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
可我却像发了疯的牛一样使劲往外冲,仇恨就像一把火焰在我心里熊熊燃烧,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暴牙龙把我害得这么惨,我不能轻易放过他。骆扬拿我没有办法,气急败坏地扇了我一耳光。我一头栽到沙发里,瞪大眼睛吼道:“你滚开!你凭什么打我?你这个懦夫!”
骆扬也气得青筋暴起,眼睛里似乎快要迸出血浆来。看他这副狰狞的模样,我立即就后悔骂他了。他撕破喉咙咆哮道:“就凭我爱你!这还不够吗!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你不懂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也不甘示弱:“你拿什么爱我?你拿一个命运的诅咒来爱我吗?我是个罪人,谁还敢爱我?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骆扬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阵阵扭曲,变得不再像那个俊朗的骆扬。他闭上眼睛,狠狠敲打自己的脑袋,但随即又怒目圆睁,扑上来撕扯我的衣服。哗啦一声,他就像撕一张塑料纸那样简单,把我身上那件T恤撕得粉碎。瘦弱不堪的骆扬却力大如牛,我使出全身的力量,也推不开他。他就像一只情急欲狂的野兽,朝我猛势攻来,令我招架不住。他双膝跪在我大腿上,死死钳住我,粗暴地褪下我的裤子。我眼前一黑,意识到形势不妙,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我撕破喉咙大声呼救,可都徒劳无用。骆扬用那被撕破的衣服碎布堵住我的嘴,我便挥舞着双手在他身上乱抓,十指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可是骆扬就像是钢打铁铸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抱起我翻了一个身,残忍地进入我的身体。就在那一刻,多年前的那一幕再次在我脑海里浮现,那是九七年重庆直辖演出完毕的晚上,骆扬说我演得很棒,要给我奖赏。于是他把我带到他的家里,随即变换了一副面孔,侵虐了我年幼的身体。
我紧闭双眼,死死抓住沙发里的抱枕,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想那羞辱的往事。那是怎样一种痛苦啊,仿佛我整个身体都快爆炸了。我不敢回头去看骆扬,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明知道他有病,却还要激怒他,让他在自己的两种人格里迅速嬗变。要怪,就怪我自己吧。
…… 第四十五章 恩泽万物 ……
庭院深深梧桐雨,
远处楼台寒烟浸,
哪堪重霜凝?
相思封喉欲还休,
来生之约未见迟,
昨夜又梦君。
等骆扬在我身体里面疯狂肆虐够了,我浑身颤抖着躺在沙发里独自啜泣。骆扬抓起地上的镇定剂不断往嘴里塞,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骆扬冷静下来之后,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被眼前的情形吓得目瞪口呆。他看着一丝不挂的我躺在沙发里,狼狈地抽搐着,便狠狠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我看着他一副自责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他不是故意要伤害我的,因为他生病了,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只是默默地站起来,朝浴室走去。
当我洗好澡出来的时候,骆扬正在我房间里疯狂地收拾东西,我怔怔地看着他将一个大大的包裹扔到客厅里。他指着大门说:“你滚,永远别再回来了!”
我明白,骆扬是害怕以后会再像这样伤害到我,所以才迫不得已要逼我离开。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又怎么能放心抛开他呢?他需要我,需要我的照顾,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他。我说:“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让你一个人承受苦难呢?”
骆扬听我这样一说,两行眼泪便滑到脸颊上。他狠狠抹了把泪,依然坚定地指着大门说:“我过得怎么样,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人们都说,人不会两次犯同一个错误,可是我犯了!我再也没有资格说什么爱你保护你,我就他妈是个畜生,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看着骆扬濒临崩溃的样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更何况,我已经无处可去了。身体上的伤害,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如果我在乎的话,我今天就不会再踏进这座房子;因为我知道,至少他永远不会伤我的心。
骆扬见我态度坚定,又噔噔噔噔爬到楼上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一边拾掇一边说:“你不走我走!”
我夺过他手中的行囊,说:“你要逃亡到哪里呢?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依靠,难道你要让我孤苦无依吗?你就忍心看着我孤零零一个人吗?”
听我这样说,骆扬一脸的感动,他紧紧抱住我,哭泣得像个犯错的小孩子:“对不起,小韵,对不起……我那么伤害你,你还这么相信我……你太让我心痛了……”
我替他擦干眼泪,笑道:“好了,别说这些肉麻的话了。我们还是快些想办法给晓风凑齐手术费用吧。罗伊回来了,他说没有找到安琪,看来那笔钱是追不回来了。这只怪晓风交友不慎,交到这样落井下石的损友。”
骆扬说:“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我打算把这栋别墅抵押出去,先把钱拿去救急,等以后挣了钱,再把它赎回来。”
我十分同意他抵押房子的做法。如果要把别墅卖掉,我是强烈反对的,因为我知道这是他多年出国巡演的心血,如果就这样没了,那样代价也太大了。虽然我的想法有些自私,但我真的不愿意看到骆扬倾家荡产。
骆扬跟对方商谈了好几天,才把抵押房子的事情谈妥了,老板愿意用五十万作抵押。当我们兴奋不已地把钱送到医院的时候,晓风的病房里已经没人了。罗伊正提着开水瓶回来,看到晓风不在,吓得扔掉水壶就跑到外面找人。骆扬神色立刻变得紧张,我安慰他道:“你别着急,兴许他是出去晒太阳了。”
骆扬比较警慎,他翻了翻床上的被子枕头,果然从里面找出一张纸条来,上面是歪歪扭扭却依然绢秀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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