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利军劝了两句,也不敢多说,怕引起误会。他在库存方面是干干净净的,于是又把管财务的方森给拉出来,陪同检查。
盘库就进行了三天的时间。
然后开始对照入库记录,开始查证购买记录。
这下子,除了涉及到资金往来,还会牵扯到资金来源。
杜利军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只能寄希望他们只查三角债,不查贷款问题。
白天伺候完了调研组,杜利军坐在办公室里直喘粗气。
方森比他喘的还厉害,猛喝了一壶水,才劝道:“杜厂你放宽心,如今有问题的贷款的厂子多了去了,咱们这算是什么啊。要我说,也怪中央以贷代拨。另外,三角债也太厉害了,那些机械厂、化工厂,一个个肥的像什么似的,就是不付钱,咱们不贷款,拿什么发工资发奖金。”
“唉。”杜利军缓缓的道:“这一次的贷款数量太多,花的又太快,可不是这么好说的。”
方森擦汗,喝茶,继续说道:“咱们一口咬定是为了企业发展借的钱,就算原料买的多了一点,也不算啥。再者说,咱们不是把好大一笔钱还了以前的欠账吗?还账是符合政策的吧,收账没收回来,这个是我们工作不到位,那也不是我们不去收,人家不给不是?”
“你这个油肚子里,还真有些东西。”杜利军脸色好看了一些,也不长吁短叹了,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瓜子。
方森就半躺在方头沙发上,边嗑瓜子边聊天,瓜子壳撒的满桌子都是。
杜利军也走下老板椅,绕过写字台坐到了沙发上。
他的办公室是全厂最好的,而且是少有的装修过的房子。80年代的中国和后世不一样,早期的建筑物,有水泥地有白粉墙,就算是相当漂亮的好房子了。事实上,只要是楼房,那就一定是好房了。也是到了改革开放数年后,当北京有了外国人开的星级酒店,住过或去过酒店的人,才学着外国酒店的装潢方式,开始装修新房。
杜利军也是86年去北京开会以后,才觉得人家外国人的房子太漂亮,回来以后,就让人照着样子装修,88年又重装了一次,把地板革换成了地板砖。不过,他的办公室还是像一个酒店的套间,进门是客厅,敞开门的偏房是休息室,外面里面各一个卫生间。
除此以外,杜利军的办公室里还有冰箱、彩电和此时少见的空调,夏天的时候,房间里面是又清凉又吵杂。
每次坐在这间办公室里,杜利军都会觉得心旷神怡,他甚至喜欢嗅装修的味道,以至于过段时间,就找人修补一下房间某些地方,并增添一缕装修后的油漆味。
嗅着自己熟悉的气味,抬头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杜利军觉得安宁许多。
直到苏刑冲了进来。
“你们两个!还这么闲!”苏刑是连夜开车过来的,心中充满了失意的情绪,问:“你们不知道调研组在查账?”
“只是查库,别担心。”杜利军只能这样说,面对中央调研组组,他什么事都做不成。
“别担心?都查到银行账户了,你们不知道?”
“真的?”杜利军的瞳孔都放大了。
苏刑面目狰狞的盯着两个人看。数日前,苏东元就预言了三角债会引来财务调查,并狠批了苏刑一通,但要说弥补的问题,就连苏东元都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无法两全其美,就只能一方和美了。
苏刑咬牙道:“咱们三个,现在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我现在有个办法,你们去做。”
“什么主意?”杜利军涌起不祥的预感。
苏刑掏出一只打火机,将燃起的火焰放在两人面前,道:“账本没有了,这事也就没了,谁知道你们把钱花到了哪里去。”
“从库存和银行账目,还是能看出资金往来的。”方森一下子坐了起来,他胖归胖,却精通财务,一眼看穿苏刑的目的,道:“你是想让我们引火烧身?”
杜利军也道:“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说不定调研组只是随便看一下银行账目,一旦起火,他们肯定要严查了。如此一来,你倒是把自己摘出去了。”
“我出来了,总比大家都陷进去好。另外,你们知道苏城和这个调研组的组长祁蒙是什么关系吗?别傻了,已经开始查账了。”苏刑心里也紧张万分,两人要是不愿意保他,这种调查,他是跑不出来的。
杜利军深吸了一口气,烦躁无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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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火焰升腾
。黑夜中的火焰,像是远方绽放的花朵,变幻的身姿颇有现代美学的特点。
当津石总厂自有的救火队的哨子声响起的时候,祁蒙从文件中惊醒,走到了窗户前,问冲出房间的司机:“怎么了?”。
“津石总厂的办公室起火。”司机是个精干的小伙,手上拿着钥匙,正在穿衣服。
祁蒙一边往外走,一边问:“知道是几楼吗?”
“二楼。”
“这可不好。这可不好。”祁蒙的基层经验极其丰富,在进入体改委之前,曾在地方和中央数个部门工作,对于调研变成调查的事没少经历过,看到火光的刹那,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开车到了办公楼前,燃烧的果然是二楼的会计室,也是调研组最近几天活动最频繁的地方。三角债归根结底还是债务,必须体现在会计账目中,至于实际的生产,反而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联系消防局,请他们派车派人调查起火原因,还有公安局……”祁蒙铁青着脸吩咐,转身就要去打电话。
这时候,一个胖子气喘吁吁的被津石总厂的消防员从楼里带了出来。
祁蒙顿住了脚步,惊讶的道:“方厂长?你怎么在这?”
“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方森抱着一个大箱子,以他庞大的身躯,箱子并不显眼。当然,也不是一个小箱子。
祁蒙自然看到了这个箱子,向司机点点头,道:“到我的车里谈吧。”
“好,好的。”方森满头是汗,但也顾不上擦汗了。他的外套上全是黑灰,衣领湿了了又干,干了又湿,脸也变的脏乎乎的。和刚到火场的司机相比,方森呆的时间明显更久。
祁蒙先请方森坐进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坐进了车里。
方森紧紧的抱着盒子,随着祁蒙关上门,环境声音降低以后,就小声说道:“我不想替人顶罪。你别看我是津石总厂的财务厂长,但杜利军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就是个大会计,没有决定权的。。”
“我明白了。箱子里的东西。我能看吗?”祁蒙缓缓的伸出手去。
“我和贷款没有丝毫关系。全是杜厂长,杜利军一手操办的。”方森没有立刻交出盒子。
“如果证明确实没有关系……”祁蒙伸出手,指了一下箱子。没有把话说完。
方森慢慢的交出箱子,声音惶惶然的道:“这是我抢救出来的,杜利军点的火。我和他分开以后,抢出来的。我不想陷的那么深,再者说,贷款的事和我没关系,买材料也和我没关系,我不想扯到这里面去。”
祁蒙用膝盖想也知道,方森和贷款肯定脱不开关系。就算是不管事的财务厂长,也不可能不知道贷款,不知道贷款花去了哪里。否则账目都无法通过。从他们这几天观察的情况,方森明显受到杜利军的信任……不过,在杜利军和方森之间,前者明显是只大鱼,而且是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关系的大鱼。
因此,祁蒙一声不吭的翻看着箱子里的材料,直到司机敲响车窗。说:“杜利军来了。”
祁蒙抬首去看,杜利军换了件漂亮的白色衬衫,外传蓝色夹克,看起来像是匆忙赶过来的样子。
方森尽可能的缩向下方,他的大肚子阻止了他进一步的躲开视线。
“你确定是杜利军点火的?他这个样子可不像。而且,他稍了会计室。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就为了隐藏贷款的事?”祁蒙已经化身调查组了,事实上,当他进入体改委做调研以来,为了将调研进行下去,没少将高官拉下马,因此调整的要多快有多快。
方森想了一下,点头了。杜利军烧了会计室其实是为了掩护苏刑,但方森也不想苏刑牵扯进来,所以并未告诉祁蒙。
方森虽然显的畏缩胆小,但他实际上考虑了很多,拿捏着苏刑参与的秘密,说不定能把他自己从案子里摘出来,。
事实上,他抢出来的文件,凡是能牵扯到苏刑的,都被他悄悄的留了下来。苏刑毕竟年轻,他在要求杜利军和方森掩盖自己的时候,并不清楚方森牵扯进去多少,他以为方森知情,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但实际上,方森却通过举报杜利军,将自己从线上解开了。
“你呆在车里,别出来。”祁蒙并不知道苏刑的存在。他下车将箱子交给自己的司机,又叮嘱他看住方森,才去见杜利军。
此时,火已经快要扑灭了。杜利军一脸的焦虑,全都写在脸上。
刚刚看过箱子里的文件的祁蒙,一边赞叹杜利军的好演技,一边旁敲侧击。公安局还没有来人,祁蒙可不想来一场断案。以他中央调研组的身份,首先要做的应当是收集信息。
天快亮的时候,苏城到了津石总厂。
在燃烧的办公楼下站了一天的杜利军,看到苏城的刹那,瞳孔猛的一缩。
不过,短短的几秒钟后,杜利军就露出了老僧的释然。
“祁司长?听说着火的是会计室?”苏城瞄了杜利军一眼,直接来到祁蒙的面前。
“是,等消防员进去的时候,大部分文件都烧掉了。”
“大部分?”惊讶开口的是杜利军,他在祁蒙身边站了一天,都没听说有存留的文件。对他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祁蒙笑着说:“公安局已经在整理了,我们的人也在帮忙。”
“我也可以叫我们的会计帮忙。”杜利军主动请缨。他不得不如此。
“好,麻烦杜厂长了。”祁蒙大方的说。
杜利军看了苏城一眼,去找调研组了。
祁蒙目送着他走远,不屑的道:“监守自盗。”
“杜利军点的火?”这次轮到苏城惊讶了:“他真的敢?”
“据说是他点的。”祁蒙对苏城并不隐瞒,小声说道:“杜利军贷款了1亿元很可疑,而且,他一口气买了两年的原料,像是铜,四五年都用不完,购买的过程也很可疑。所以。就算没有这把火,他也不好过。”
“贷款的手续呢?”
“有点多,但没找到问题。”
“这样啊……”苏城正犹豫着是否把苏刑的事告知祁蒙。远远的就有一辆奔驰车驶近停下。
这是一辆奔驰200型,也是北*京街头能见到的最好的车了。是长春一汽组装的中国最早的高档轿车,比奥迪100还要早。
从奔驰200上走下来的正是苏刑。作为1988年才开始组装,今年方才下线的奔驰轿车,除了苏刑这样的家庭,很少有年轻人能够获得。即使有钱也不行。
按照规定。这辆车其实是配属给苏东元的,也是在苏刑的恳求下,苏东元才以自己的名义要下车。然后给苏刑开。平日里,苏刑对它比对妹妹苏珍还要好,泥路土路都不开。甚至不会开着它去下面的郊县,以免糟糕的路况搞坏了车辆。
但是,今天他就顾不上了。
进入津石总厂后,因为光线不好,厂路狭窄的缘故,奔驰200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