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峻洄正对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莲花发着呆,却听到一阵刺耳尖利的喇叭声,她惊觉回头,恰好对上车里石蟠松的眼。那森冷的眼神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贰壹】
两个人是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子,起初媛媛见是邵峻洄,还想迎上去,却碰巧撞上了后面进门来的石蟠松那张扑克脸。她是极会看脸色的,一看便嗅出了气氛不对,于是话也没有顾得说上,便掉头悻悻地溜进了房间里。
空落落的客厅里,只剩下尴尬的两人,邵峻洄有些心虚地想起先一步进房间里去,这个时候她还是有些怕石蟠松的,虽然平日里他总是摆着那张臭脸,也不爱搭理人,但至少还像是吃饱抹干净嘴巴的老虎,气质懒散心情不错。而这一次,肯定是不一样的,一想到刚刚他在车子里看她的眼神,依然木着一张脸,可处处闻得出浓重的火药味,那眼神一刀一刀在她身上戳进去,再抽出来,说到底他总有法子能把她搞得浑身不自在。
邵峻洄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心虚,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想从石蟠松这样磨人的视线里早早溜开,说不准哪天,他就真的能用眼神把她杀死。
“啊”
胡思乱想里,身后已然有只手一把捉住了她的胳膊,因为力道很大,疼得邵峻洄忍不住叫出来,她回头看他,石蟠松却拒绝和她对视,丝毫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流,他力道大而蛮横,连拖带拉地把她拽进书房里,回手一把重重地甩上门。
“来,给我一个解释。”
他用力推了她一个踉跄,邵峻洄一屁股便跌坐在沙发上,石蟠松拖了张檀木藤椅,坐到她面前,他的脸背着光,阴沉的看不出里面的表情,却还是能感受到丝丝冷气隐约地透出来。
邵峻洄一时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失措里回过神,她反应慢半拍地盯着石蟠松看了好久,男人的手在这个时候毫不客气地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语气恶劣,“开口讲话。”他用了些劲,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摇了摇,最后有些嫌弃地一个顺手推开。
“我……我找他”
“地址你从哪里拿的?”石蟠松没有耐心等她一点点从那种无聊的惊恐里回过神,于是索性开门见山,直指要害。
邵峻洄沉默了半晌,双手蜷在膝盖上,局促地互相搓揉,她要人命的沉默终于成功地激怒了石蟠松,他倾身过来,一反手便捏住了她的面颊,力气太大,她的脸被折腾得有些扭曲,努力地左右挣扎了两下,却最终徒劳地放弃反抗。石蟠松怒气冲冲地那张脸已近在咫尺。每一根眼睫毛,额上的每一条细纹都能看的清楚。他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他的眼睛直指她的瞳孔深出。他正在以一种狂妄傲慢地姿态闯进她的心里去。
“最近对你客气了,是不是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夜蒲那种地方,你居然也去。你怎么就那么不知好歹呢?”石蟠松像是咬着牙齿说,可是这样全然不解恨,他看着她木然,甚至带着几分厌恶的脸,心里那股子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面颊被捏的酸痛,那只手仿佛一个钳子,死死扣住她,无论怎样努力,始终都无法摆脱。邵峻洄定定地看着他,而那样的眼神却已经从失措里走出来,带着几分笃定和认命。
石蟠松咬牙切齿地跟她对视了半分钟,方才撒手,“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皮的东西。”语气里无不嘲讽,字字恰恰戳中邵峻洄痛处。她的沉默已经无法在帮她躲过这场注定撕破脸皮的争吵,在这之前,她一直努力克制,因为反应迟钝,因为逆来顺受,她觉得这些还不算什么,她还能忍。然而,一再忍让,却让眼前这个男人得寸进尺。他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像是恶毒的妇人,那张初时还算周正的脸孔,在那样丑陋的言语里,变得狰狞扭曲。
邵峻洄一把坐起来,整个人比坐着的石蟠松高出小半个头,她蓬勃的怒气让她原本卑微的姿态一样子高扬了很多,“石先生,去找谈海笙是你当初给的建议,如果这都算不要脸,那你只会比我更不要脸。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如果我不是汤宝珺的女儿,我们也许连认识的可能都不会有。”她一口气说到此,石蟠松却冷着脸,一动都不动地盯着她,仿佛是看了场笑话,他的反应让邵峻洄有了豁出去的勇气,她深吸口气,继续道:“可是很不幸的,是你找到了我,是你把我带进这个越来越大的漩涡里,如今你却反过来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要脸。既然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留我在你们家里,为什么还要偷偷给我家人塞钱,为什么还多管闲事地帮我解围,为什么生病时候还送我去医院?”
“住嘴。”
“你是在笑话我是吧?在等着看我的好戏是吧?看我怎么样在你这种虚假的慈悲里还对着你感激涕零,我很可笑,是啊,我真的不要脸,我还觉得你好呢,我真被你耍的团团转。我真的恬不知耻地去夜蒲找谈海笙,就是因为你一句话,我就跟蠢蛋一样按着你的意思去做。可到头来呢。”
她惨然地笑起来,视线还是有一些模糊,那些说好以后不再流的眼泪,终归还是不听话地涌出来,还好,她死命地咬着牙齿,不让它们滚下来,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宁可死都不能让石蟠松看见,打碎的牙齿要往肚里咽,懦弱的眼泪死也不要往外流,她再也不想让他轻瞧,她再也不想被他玩弄。
说了那么多的话后,接踵而来的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邵峻洄抿着嘴唇,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因为生气而涨的通红的脸,莫名的让人怜悯,她仰着高傲的头颅,秉持地再不受辱的决心,想在这个狂妄的男人面前,来一个骄傲地转身,然后,刚冷然经过男人身侧,她的手腕便又一次被抓住。邵峻洄的脸上闪现一丝冷笑,她清楚石蟠松的个性,这个不愿服输丢面的男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咽下她给的嘲讽。他势必要做出回礼。
然而,就是下一秒,男人毫不犹豫地钳住邵峻洄的下巴,她以为他会打她,于是认命地闭上眼睛,可是嘴唇却在没有丝毫设防里触及到不可思议的柔软。那种柔软里带着冰冷的气息,没有唇齿交缠,甚至没有温度与情感,只是冰凉地一个吻。邵峻洄本能地回手要推他,石蟠松倒是灵巧地躲过。他还是那张阴沉的脸,把所有的表情统统埋进心底里。
“我只想告诉你,我从没想过要羞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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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山路上平稳地开,每周这个时间,邵峻洄都要送媛媛去上钢琴课。她们的关系,在后来越来越长的相处中,渐渐变得圆润而黏着。媛媛对邵峻洄的防备与不友好,在很多个标志性事件中一点点撤回。小姑娘终究还是有着本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单纯与美好。
“勺姨,爸爸是不是又跟你发脾气了?”车里的沉默终于被媛媛稚嫩的童声打破,她带着小心,偷偷看了邵峻洄一眼,还是问了出来。
邵峻洄的脸色明显阴郁了一下,她想强颜欢笑,但因为太艰难而最终放弃。“没什么事,是勺姨做错了事情。”
“一定是勺姨昨天偷懒跑出去玩,被爸爸骂了。他昨天回来发现你没在,就马上出去找你,还把小斌跟阿峰都叫过来。”媛媛贴近了邵峻洄,声音放轻了很多,“我偷偷告诉你哦,昨天爸爸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所以才会发脾气的。他一睡不好觉,就心情不好。”
小姑娘故作神秘地把这个小秘密透露给邵峻洄,却没有发现她的脸色较之先前越发地阴沉,“其实,我爸这个人就是纸老虎,看起来凶了点,别的都很好的。比那些身上不是烟味就是香水味的臭叔叔好多了。”媛媛对石蟠松似乎颇为自豪,她摇着邵峻洄的胳膊,语气里少有的撒娇,“所以,勺姨,不要生爸爸的气,好不好?”
邵峻洄有些木讷地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那张有些相似的面孔让她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个淡淡的吻,石蟠松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他讨厌她,却留着她,他羞辱她,却还帮她,他骂她,却又吻她。
那么多的矛盾,纠葛缠绕,折磨着邵峻洄的神经。媛媛的话带着某股莫名的魔咒,滋扰着她早已平复的心绪。这段畸形扭曲的关系,在今后的很多时间里一直囚困着她,让她反复回想,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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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蟠松失踪了
他失去了所有音讯,他没有回家,偶尔会给媛媛打电话,或许因为工作的关系,又或许是为了冷却他们之间有些纷乱的纠葛,如果绞尽脑汁都无法理出头绪,那不如放掉,有些东西等了一段时间,那个结或许就不在了。
在这个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傅寿眉每隔一周便会过来一次,她不介意邵峻洄的存在,已然有着女主人的风范,她会主动收拾屋子,偶尔改变室内布局,会给媛媛烧些拿手小菜,然后开车送她上课或者上学,而对于这一点,邵峻洄更是乐于接受的。毕竟一个傅寿眉,让她省了很多事情,因为她还有那么多的精力不得不积攒起来,对付那个之后对她纠缠不休的叫谈海笙的狡猾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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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贰】
入梅以后,阴雨不断。空气依旧闷热,天很沉,把人的心情压得很低很低。
墨兆是位于净穗外郊线上的一个小地方,三面环山,一面环海,因为跟阑海和枫岛都很近,每年能吸引大量的旅游资源。石蟠松看上这块地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他接手道林以来,公司的状况虽然较之以前有了很大改观,但却不能算是乐观的。各大银行的贷款还清之后,公司的资金周转已经很滞涩了,这次的度假村方案,他从两年前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打通了各层关系,手头资金也通过各种渠道筹措完备,石蟠松算得很好了,一旦这个度假村最后能够建成,那么之后所带来的丰厚利润,几乎能让道林重头到脚焕然一新。如今的酒店行业里,道林如果不能像玛格丽特一样甘于放低身段接触连锁酒店这一块,那么只能用力把自己这块五星酒店的品牌做到最精。
然而,石常宁对这些利弊关系却毫不理睬,不管石蟠松劝过多少次,他依然固执己见,甚至和董事会几个元老重臣通了气,在会议上投反对票。在这件事情上,石蟠松做了很大的努力,直到后来石常宁进了医院之后,这个项目也彻底停顿下来。可是说到底他还是不甘心的,石常宁的病不是一天两天能看的好,既然如今他无法开口反对,那么石蟠松就算是大逆不道也要把这个方案继续下去。
在墨兆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入梅的天气让人潮湿而烦躁,那样有一点压抑的情绪,自上次那个不受控的吻开始,便如跗骨之蛆,时时刻刻纠缠着他。如今回过头再来想,最初他也不过是想给邵峻洄一点警告,他找了她一个晚上,他托了很多关系,他却还是没有找到她。所以才会生气吧,可是那么恶毒的话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邵峻洄的蠢笨,她的沉默,她的委屈,甚至是后来的控诉与指责,都离石蟠松的初衷太远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