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控诉与指责,都离石蟠松的初衷太远太远了,她眼眶里拼命忍住的泪水有那么一秒让他束手无策,他竟然不知道到底怎样去应对,于是只好拼命的乞求它不要落下来,乞求她说的那些话能够快一点停止,所以最终才会有那么一个意义不明的吻,以此来做着无力的证明,证明他的初衷尚属善意。
那么,等到这段被他搅乱的关系渐渐冷却,一切还是要回上正轨,一切还要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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媛媛在石蟠松不在的这快要一个多月里,对于邵峻洄的依赖越来越深,每天晚上都要闹着让她给自己讲故事,虽然另一方面,傅寿眉对媛媛的照顾几乎称得上无微不至,可惜这个小朋友也未必是容易讨好祖宗,对着傅寿眉说到底还是有不待见的,而这种不待见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邵峻洄自然不得而知。然而,小姑娘这样毫无掩饰的偏袒,却在无形之间尴尬了邵峻洄和傅寿眉之间的关系。这种隔阂延伸出的导火线,终有一天会爆裂。
匆匆赶到双语学校的时候,对方学生家长已经到了,一看见邵峻洄过来,便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你看看你看看,你们家小孩子是怎么搞的,把我们家段段抓成这样。是怎么教的啊?”妈妈把叫段段的小男孩搂在怀里,小孩子被人抓破了脸,三条清晰的指甲印很不好看地盘桓在他光洁的小脸蛋上。
邵峻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媛媛,小姑娘噘着嘴,一脸不服输地抱着胳膊,冷冰冰地看着对面那个没出息躲在妈妈怀里的小鬼,样子跟石蟠松很像很像。邵峻洄的反应总是要慢一点,段妈妈见她不吭声,越发得气势逼人,“哼,也难怪,出了事情都是保姆过来,家长都见不着人的,小孩能教到哪里去。”
她的话让她皱了眉,但她并没有理会对方家长的蓄意挑衅,好脾气地听老师把原委说了一番。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起因是段段引着班级里的小孩子欺负媛媛,嘲笑她没有妈妈,是没人要的孩子。这样的委屈,媛媛自然是受不住的,于是便爆脾气地跟这个小男孩结结实实地干了一仗。虽然是女孩子,打架却也不逊色,最后愣是像炸毛的小猫,死命抓花了段段的脸。
听过原委,段妈妈还不解气,又喋喋不休地教育开来,“所以说啊,没妈妈的小孩子,更应该好好教育了,不然像她这样,我们怎么好放心把小孩子送进来。我们段段是不懂事,但是从来不打架的,家里人都舍不得碰痛他一下的,你看看这张脸。”段妈妈看着小孩脸上的伤口,满脸疼惜,最后还不忘埋怨地剜了邵峻洄一眼。
“媛媛听话,跟段段道个歉,你都把人家抓伤了。”老师在一旁拉了拉小姑娘的胳膊,媛媛却不服气地一扭身子,用力甩开,“不要,我不道歉。是他先欺负我的,为什么要我道歉。”
“可是你把人家抓伤了啊。”
“那是他自己活该,爸爸说的,谁要欺负没有妈妈的孩子,那就要欺负回来。”
小姑娘的话忽然让邵峻洄失了神,这样熟悉的场景,很多年前便在她的身上上演过很多遍。同样是受人排斥的境遇,同样是不顾一切的奋起反击,同样是死也不肯低头的任性与不屈。然而,有些地方终归还是不一样的。在邵峻洄的记忆里,邵左权弯下脊梁给人道歉的那个背影永远刺痛着她的眼睛。那时候,她才清楚的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肯低头,那么他的父亲便要向人低头,原来她所谓的不屈与倔强最终伤害到的只是自己的家人。于是,从那之后,她学会了低头认错,到最后,即便那个错误不是缘于自己,只要能够平息纷争,那么她甘愿懦弱到底。
如今来看,若是没有当初父亲的隐忍,那么或许也不会有她如今的卑微与懦弱,如果那时候,邵左权也能跟她说出那样的话,那么她今后的道路都会和今天截然不同。
邵峻洄沉默了那么久,终于开口,“媛媛,不管对与错,谁先动手,那就输了。”这句话,让一直固执着的媛媛有些气馁,她失望地看了邵峻洄一眼,满脸的委屈藏掖不住。
“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没有必要道歉。媛媛是抓伤了你儿子,但若是我,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加解气的方法。”
段妈妈一听到邵峻洄这样说,整个人便像炸毛的母猫,腾得一下蹿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小孩子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啊?什么人啊,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告你的。”
“段妈妈,我是没有小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小孩子,不过从你儿子身上,我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失败教育的半成品,我很庆幸,石先生没有把媛媛教育成你们这个样子。”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质疑我喽?”段妈妈走进一步,已然有了干架的姿态,她块头大,比邵峻洄高出半个头,媛媛看着这阵势,有一点替她担心。
一旁的老师眼见着形式快要不可控,慌忙站在双方之间,脸色也颇为难堪。
“尤老师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就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个女声打破了双方的僵局。尤老师探身来看,只见着傅寿眉穿了一身印花丝绸长裙,翩翩然站在他们面前。
搞不清状况的段妈妈有些狐疑地看了邵峻洄一眼,又看了尤老师一眼,脸色依旧铁青。
“你好,我是石筱媛的母亲,傅寿眉。”打扮得体的女人,端庄大方地伸出手来,段妈妈犹豫了半晌,然后机械地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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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媛媛扒着车窗,脸色很难看,细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邵峻洄也是情绪低落地靠着椅背,她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接着幽幽叹了口气。
到协丞之后,媛媛推了车门便自顾自地奔上楼去,而傅寿眉就在这个时候叫住了邵峻洄。两个女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车里安静得很,气氛因此显得有些僵硬和尴尬。
“我不知道,阿松留你身边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做保姆就该有保姆的样子。”她透过后视镜来看她,邵峻洄木讷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情绪流转的痕迹。
傅寿眉瞥了她一眼,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菜做得差,家务事做不好也就算了,小孩子的事情,以后你还是不要插手了,你不嫌丢人,我都替媛媛丢人。小姑娘不懂事情,你也跟着闹。要不是最后跟对方家长道了歉,他们还准备闹出点事情来,若我今天不来,你要怎么收场,阿松最近已经够忙了,难得人不在,你还真当是一家之主了?”她有些不耐烦地揉揉眉心,那个动作跟石蟠松很像很像,连此时这样有些嫌弃的语气,都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最后警告你,我有成千上万种法子叫你滚蛋,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小保姆,别轻飘飘的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
看,连恶毒的嘲讽都是相似的,坐在后座的邵峻洄忽然就无奈地笑起来,原来有那么多人要她离开,原来她说到底都是多出来的那个,在阑海也好,来了净穗也罢,邵峻洄到底都是多余的人。
“对不起,傅小姐,我都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邵峻洄机械木讷地说着,然后迟缓笨拙地开了车门。
沉闷潮湿的空气一瞬涌进身体里,重的让她透不过气来,邵峻洄用力的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她有些吃力地抬头去看那方阴沉的天,低沉而压抑,她想逃开去,再也不回来。
☆、【贰叁】
就算只有一个月,有些东西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久不见的石蟠松,黑了也瘦了,头发剪得越发精短,紧抿嘴唇,低垂眼帘的时候,整个人变得更加严肃。从公司回来已经快要接近午夜,开门进来便毫不设防地撞见还在客厅的邵峻洄。厅子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黄,她看不清他的脸。石蟠松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存在,他回身关门,那个灰暗的背影带着难掩的疲惫。
邵峻洄坐在沙发上,看着石蟠松旁若无人地进卧室,接着没多久浴室里便传出哗哗的流水声。在这之前,邵峻洄接到小斌的电话,从墨兆回市区的高速路由于雾霭而封闭了三个小时,所以他们要很晚才能到。石蟠松没有吃晚餐,于是她这个做保姆的,无论如何都务必要等到他回来。那么在这个漫长的等待里,邵峻洄终于有时间,将这么久以来琐碎的事情做了一次彻头彻尾的梳理。
她并不是思维明晰的人,想了很多很多,渐渐复杂的关系,无法挽回的选择,梳理不开的情绪,还有尚未萌芽的那些绝不该有的感情。或许,这个时候选择抽身而退,显得有一点不负责任,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离开对于此刻的邵峻洄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那个意义不明的亲吻让她百思不得其解,谈海笙无休无止的纠缠让她喘不过气来,而傅寿眉的有意刁难也已经让她精疲力竭。如果说,还会有什么怀念的话,那么至多也不过是媛媛带给她的一点点关于家的温情。
浴室的流水声渐止,那么漫长难捱的一段时间里,邵峻洄还是做了决定。她悄声走到石蟠松的卧室里,淡淡的浴液香气弥散在格调低沉的房间里,形成一种有些怪异的反差。做工考究的白衬衣随意丢在床上,印着家徽图案的白金袖扣有一粒滚落到了地毯上,邵峻洄正弯腰去捡,这个时候,浴室门却毫无预料地敞开来。
蒸腾的水汽氤氲而出,裹着湿润的浴液的芬芳。那么好闻的蜜桃味道,不觉让邵峻洄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记忆最深处里,那个温暖而坚实的后背,还有若有若无的蜜桃香甜,永远都会让她的心莫名漏跳几拍。其实很难想象得出,一个外边冷峻的男人身上,会是这样柔软的味道,多么不相衬,可是拼命用力的去闻,有那么几秒竟会恍惚的以为那是他心里的味道。
“在这里做什么?”石蟠松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她的后上方响起来,带着居高临下的淡漠,邵峻洄一个激灵,手里的袖扣又滑到了地上。她深吸一口气,心里那阵莫名的颤动总是有些让她手足无措,接着洋相百出。
“哦,没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她终于起身,仿佛是鼓足勇气,才能坦然面对身后那个男人。
石蟠松从浴室出来只裹了一条浴巾,他这一个月真的太累了,对于墨兆的实地考察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准备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董事会里因为石常宁的缺席,不再有人反对。工程队准备妥当,一切就绪,只等他一个指示,墨兆便再不会是过去的样子。思索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他身心俱疲,迫切需要休息。
没有擦干的水珠子从他的鬓角蜿蜒到下巴,有些沿着身体一路向下,渗进包裹着的毛巾里。那浑身散着热气的男人的身体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袒露在邵峻洄的面前,任凭她再笃定,此时此刻都是方寸大乱。
石蟠松没有说话,他伸手接过袖扣,冰凉的触感钻进他的手心里,一路蜿蜒向上。他有些粗鲁地擦了擦头发,忽然停下动作,有些不耐地转过身来看邵峻洄,“你有什么事吗?明天再谈好不好,我要休息了。”
显然是逐客令,石蟠松脾气不是太好,因为疲累的缘故,连少有的耐性都丢到一边。
邵峻洄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