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欺生吗,既然你那么讨母蚊子的欢迎,那就牺牲点血以满足一下她们那空虚的心灵吧!大少爷,你说呢?”亦绾心里想,既然你那么爱装酷,那就让蚊子叮吧,叮吧,叮死你!哈哈!
他忽然被她逗乐了,眉开眼笑地说道,“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
亦绾也懒得再理他,只随口说了一句,“谁当真了,你才当真了,还赖人。”
亦绾觉得两人之间的对话突然多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暧昧,她红着脸欲将这惹得自己心花怒放的罪魁祸首拒之门外的时候,他去突然一把拉起亦绾的手腕,摩挲着她手臂上的那道擦过红药水的伤痕,温柔地呢喃,“还疼吗?”
亦绾完全没有设防到这一招,她条件反射般地缩回手,结结巴巴地咕哝道,“不……不疼了。”声音小得都能说给蚂蚁听,本来红到耳朵根子上的红晕,一下子红到了脖颈巴子。
亦绾想也没想,赶紧转过身子关上了那道救命稻草般的房门。就在关上门的前一秒,她的眼神与他的眼神对撞的时候,她看到他眼里闪过的一丝落寞,紧紧攥住插销的手就有了片刻的迟疑,然而毕竟,她无法给他安慰。
她是女孩子,她需要好好保护自己。他们之间不能有行差步错,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亦绾今年十四岁,家明十六岁。都是青葱岁月的年龄,然而他们比同龄人似乎更早熟。这种成熟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也许都曾在生活里受到过伤害,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所以他们比密罐里长大的孩子更懂得珍惜彼此惺惺相惜的那份懵懂和渴望。
只是亦绾越来越不懂眼前的这个阮家明,他生性温和平淡,可亦绾每当靠近他的时候都有一种平静的湖面底下掀起的狂澜骤雨的压迫感。
亦绾知道他是阮家一脉单传的独苗,也许他的出生让他背负了一种他不愿意承受的负荷。
当屋子里的一切都恢复往常的宁静的时候,亦绾从床头柜里翻到了自己生日时,表哥送给她的幽蓝色镶白边壳子的复读机,插上磁带,带上耳机,调开按钮,复读机缓缓旋转的齿轮里流淌的依然是她最喜爱的林夕作词的《流年》
王菲的声音细致缠绵,蛊惑人心,似有一根细细的弦紧紧地缠绕着你的心脏,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第8章 流浪的红舞鞋
亦绾晚上睡得不好,翻来覆去的,迷迷糊糊中就穿上了灰姑娘的水晶鞋,跌落到了一种瑰丽诡异的梦幻之中。
也许是当晚月光洒落的清辉太过美好哀艳,像开满伊甸园的玫瑰的花刺,她漫步在城堡的琉璃花厅里,赤着脚踩碎了铺满一地的玫瑰花瓣,却一不留神,花刺抓伤了她最最心爱的芭蕾舞的裙褶,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眼泪滴在手心里,是一粒粒的火红的朱砂,她这才发现赤着的双足也被玫瑰的花刺划伤,一条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鲜血淋漓,却染红了脚上的那双灰姑娘的水晶鞋,原来是天使为她送来了一双拥有神奇魔力的华丽的红舞鞋。她欣喜若狂地擦干眼泪,花丛深处,有像警车的火急火燎的鸣笛声漫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亦绾忽然从梦里惊醒过来,原来是堂屋里的电话铃声想起来,‘叮铃铃,叮铃铃……”跟催魂似地没完没了。
亦绾睡眼懵松地揉了揉还没完全睁开来的眼睛,耷拉着脑袋,趿拉着丁子拖,一步一挪地挨到了电话机旁,也懒得看来电显示了,拿起电话就接。
“喂,您好,请问那位?”亦绾打着哈欠,仍然很有礼貌地和电话那端的人打招呼。
亦绾口气算温和的了,完全没有因为别人扰了自己的清梦而大发雷霆,谁知电话那端的人劈头盖脸地就来了这么一句,“我问你,是不是萧家?让我们家家明过来接电话。”
亦绾当时听了就火大,什么玩意,竟然这么没礼貌,听语气像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干练中还透着几丝强硬的霸道。
亦绾虽然心里不爽,但毕竟是别人打电话到自己家,她还是好脾气地说,“阿姨,请问您是家明的……”
“我是她妈,让他过来听电话。”语气依然是干净利落的不容辩驳的强硬,果然是贵妇人当惯了,这霸道的脾气真是绽放地丝毫不留。
“阿姨,您稍等一会,我去叫醒他。”亦绾懒得和这个霸道的妇人多啰嗦,索性把电话撂在一旁,又一步一挪地走到亦萱的房门口,门是开的,亦绾把头往里一伸,嗬,这家伙怎么那么爱起早,连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铺上。
亦绾没办法,又顶着鸡窝头走到后院的水跳板那里,果然在那里刷牙洗脸。清晨的淡青色光晕洒落在他的身上,他的侧脸,衣服上跳跃着一些水晶色的光点,渐渐地幻变成与水天接壤的深碧色磨砂光影,举手投足间,勾勒出一个少年优雅温润的轮廓。
亦绾走过去,朝他喊了一声,说,“喂,阮家明,你妈喊你接电话去。”
家明满口牙膏泡沫地连忙答应了,末了,还不忘在水塘里用毛巾洗了一把脸。然后跳到岸上,从亦绾身边走过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道,“知道我要走了,也用不着这么急着哭啊!”
亦绾连忙拍开他的手,想起来是自己梦里的芭蕾舞裙被玫瑰花刺抓伤了而哭,谁知真哭了,而且又让这家伙占了自己的便宜。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谁为你哭了,自作多情。”
他却理直气壮,净往自己脸上贴金,“那就是吃你家母蚊子的醋了,放心,昨晚我已经把它们消灭干净了。”
亦绾听了,却用脚揣了他一下,急忙催促道,“大少爷,赶紧接你的电话去,赶紧走人,少废话!”
家明这才想起来这茬,飞也似地蹿到了屋里。原来是阮夫人在家明来瓜渡村的这两天里去国外有个重要的商谈会议出差两三天,她本以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去瓜渡村散散心,当天晚上就会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回来,谁知自己出差回来了,家明还没回来。
贵妇人的脾气上来了,连一向脾性温和的家明都受不了母亲这样的霸道完全不顾及别人感受的脾气。不过,他还挺怕老妈动不动发脾气就搬上一大堆理由要他还好学习之类,连他考大学将来学什么专业都被安排好了。
老妈下了一道死命令,今天必须回家,否则她就亲自过来请他回家。家明也只能在电话的这端不住地点头,想想过两天又要开学了,闷闷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亦绾站在旁边‘噗哧’一笑,戏谑道,“你家纪检委发话了,还不赶紧走人,小心被扒皮。”
家明只好闷闷不乐地吃了亦绾煮的白米粥,因为自己的白色衬衫和匡威球鞋在前天晚上下雨的时候都弄脏了,洗了立马也晒不干。所以亦绾在衣柜子里翻到了去年表哥来她家玩的时候丢下来的一双球鞋,身上的衬衫还是萧爸爸的那一件,而家明却突然从茶几的电话薄里撕下一张纸,手里攥着一支黑色签字笔,不知道在画些什么东西。
等到中午班车来的时候,亦绾把他送上了车,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家明却突然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一样东西。
等到车子开动的时候,亦绾才把手心里的那个东西摊开来,是一张他从自家的电话薄里撕下来的那张白纸,上面有他留下的手机号码,是家明自己的,因为家明家的电话一应都会经过事无巨细的阮大夫人的过滤,所以家明才出此下策。不过手机有时候还是能逃过事业繁重的阮夫人的火眼金睛的。
亦绾继续看着那些白纸黑字,阿拉伯数字旁边还有家明写的字,流利飞扬,干净秀润,“亦绾,记得打电话给我,如果电话不方便的话,那就写信给我,地址是:xxxxxx”末了,还在纸张的末端画了一只乌龟还有一个大大的猪头,旁边还画了一个圈圈。
原来那天在河滩上画个圈圈诅咒他的图案被这个家伙看见了,亦绾觉得又好气又好气。
他把纸张不是夹在自己最心爱的笔记本里,而是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用白色胶状的透明胶糊粘在上面,她想牢牢地刻在那里,第十七页,有关她生日的数字,像是一种宿命,冥冥之中,无需刻意追求,却已割舍不下。
家明走后的第三天,就到了开学报名的日子。八月三十号,几乎所有的中小学生都在这一天报名,妹妹的阑尾炎手术术后伤口的愈合也好得差不多了,正好是这一天出院。
亦绾帮妹妹把床单和被子重新洗了一遍,晾在门前两棵树之间的晾衣绳上,明媚的阳光里,洗衣粉的青柠与西柚馨软的气味,淡淡地散发出来。然而,在清风里,亦绾似乎也嗅到了那独特的泡沫里的茉莉香味。
亦绾微笑着接过爸爸手里的包袱,那里有住在城里的亲戚去医院探望妹妹时送的补品和药膳。亦绾也半扶着亦萱迈入家门槛,她看得出妹妹确实瘦了不少,她忽然有些心疼得替妹妹挽好那滑落鬓畔的一绺碎发。
妈妈一到家就在厨房里将早上才从菜市场买的一条黑鱼捣鼓干净了,然后放在吊子里熬起来。亦绾看电视上说,黑鱼对术后伤口的愈合是最有效的。亦萱的嘴却挑得很,这个不爱吃,那个不爱吃,况且伤口时不时地发作疼痛难忍,她就哭着嚷着除了要吃棒棒糖,什么也不肯吃,这几天在医院里,妈妈也是心力交瘁,为那几千元的医药费,也为亦萱的伤口担心。
家里这几年田地里的收成都不尽人意,况且还要供姐妹两个吃穿,学费,或是学校里各种名目的辅导或是课外资料费用,生活上是很拮据的,前年萧爸爸还突然犯了急性肾衰竭,幸亏抢救及时,不过家里的积蓄几乎都掏空了,好多次都是入不敷出。
亦绾看着老妈瘦得眼睛都陷到眼眶里和头上多出来的几茎银色白发,心里一阵泛酸,突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突然转过身子,用手背擦干眼泪,然后重新换成一张笑脸,面对着母亲,声音却是有些沙哑的滞涩,“妈,您去歇着吧,亦萱有我照顾呢,等会鱼汤好了,我吹吹喂给她喝。”
妈妈边在砧板上切些葱花,边温和地说,“你这孩子,你弄我怎么能放心,要是弄烫了怎么办?对了,亦绾,今天是你开学报名的日子吧,那个你和你班主任说一说,学费可不可以暂时缓一缓,你爸现在手头上有点紧。”
其实,亦绾好几次开学都和班主任徐老师这样说过,她看着徐老师有些为难的表情,和班上同学起哄给她取的那个‘缴费困难户’的时候,心里就一阵发凉,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家里条件不好,老师好几次家访,都明里暗里地旁敲侧击地提到学费的事情,说学校也很为难,上面教育局也催得紧。
亦绾好几次都把头都快低到水泥地缝里去了,可这次她不想让妈妈伤心,所以还是咬了咬牙说,“妈,你放心,我去说说,学校应该会通融通融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声音在颤抖哽咽的前一秒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