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兄伤势可好些了?”裴煜睨了一眼墨瑶和青花的小动作,未动声色,“这一路上,辛苦萧兄了。”
“伤势无妨,裴兄无需挂怀,萍姨之事,本是我份内之事。”萧君逸闲闲笑答,正大光明地接过青花犹豫着递过来的香囊,“上次听闻,少庄主曾亲手绣了一个香囊给瑶儿,这般兄妹情意,倒叫人羡慕,萧某好奇,墨少庄主仅孩童心智,又会绣成何等模样,特地借来看看。”
“哦?那香囊,倒确实精致。”裴煜挑了挑眉,下意识地瞥了眼墨瑶,又道,“我正要去前厅,不妨一起?”这次的太越山之行,他知道墨洵也出现过,难道这香囊有古怪?可为何不听她对自己提起半句?她倒是对萧君逸如此信任?
自然,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墨瑶醒来,一直在房内制造沉默低气压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墨瑶未等两人迈步,已先行一步往院外走去,“书儿,娘让我去哪里等她?”
“回少夫人,前院。”书儿脆脆地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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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将军六十大寿,整整铺了六十桌流水席,整个裴府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虽是大摆宴席,却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能进得内苑,能够入这承华苑的,不过是六桌贵客,包括裴煜在内的六部重臣,还有裴府一些心腹家将,贵属近亲。
裴老将军红光满面,笑声朗朗 ,一上来,便意气风发地和一众部将们喝了个满杯。
墨瑶被安排坐在了裴煜身边,她是第一次见到与众人应酬的他,他虽不爱笑,却心思沉稳,淡定自若,处事滴水不漏,而观之众人,对他明显的敬畏多于溜须。十七岁的男子,有这般的城腑和心机,倒是让她十分佩服。
令她略微有点尴尬的是,萧君逸正坐在了她的右首,与右相一起,并排而坐,而萧夫人正一脸和详地拉着她叙话,直夸她是个好媳妇。
好媳妇?墨瑶瞅了眼裴煜,有点心虚。
原本一些家将内眷原本对裴家新妇是商家之女还有些不屑,此时见到萧夫人的态度,竟不得不端正了态度,一个个都低眉恭顺了起来。
墨瑶对此有些好笑,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付着,人的势利,竟是哪个朝代都不曾改变过。却不知裴夫人一直应付着这些人,累也不累?下意识地看向了首座的裴夫人,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的裴夫人似有心事,原本清婉绝色的面容,此时略显苍白,有些憔悴。
“瑶儿?”裴煜突然转头唤了一声,趁空隙里握了握她的手,“你可是累了?”他这个举动,却是见到对面封文宇对待墨妤的,想来,他也应该如此关心下他的娘子。
墨瑶收回视线,于他突然的关心,有些不自在,“没有,我不喜应酬,你自管你便是。”她已经看到几个部将投来的暧昧眼光,那神情,有不可置信,更有探究。想必此时裴煜的神情与他平时雷厉风行的态度,有明显的差别。他做得有点不太习惯,而她,也同样。
见她神情,裴煜蹙了蹙眉,抬手应付了对面的封尚书,低声道,“等下我陪你回房。”
“啊?”墨瑶手抖了一下,心里一慌,她才不要回房……今日里,他眼里汹涌的占有欲已明显的告诉了她,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正想着如何拒绝,却听外面哄声一片,伴着丝竹声声,竟已是到了晚宴过半的例行送礼时间,而令众人兴奋的原因,便是那礼物竟是数十名身穿嫩黄衣裙,妩媚俏丽的绝美少女!
“这是?”裴老将军已有了些醉意,指了指那些少女,转头问身边的家将。
“回老将军,那是皇上特地派人送来的,都是宫中秀女。”
皇上送美女给老将军?墨瑶差点喷酒,是想说老将军老当益壮,还是觉得他独身一人,需要些安慰?这些少女既是秀女,应该都是贵家少女罢?这皇上的心思……
“皇上说,赐给裴府,若是爷喜欢,也可收做侧夫人。”管家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是恰好地传了过来。
墨瑶敛起笑容,眼见那些少女们明艳的秋波都飞向了裴煜方向,轻轻地叹了口气,只觉得一股悲哀感瞬间涌上了心头。女子,果然堪如草芥,一个侧夫人而已,居然让她们如此地卖力,那样的表情,那样的身姿,不是自荐枕席,又是什么?
裴煜的俊脸立时黑了下来,勉强应付着众人的笑谈,眉宇间却明显有了一丝厉色。皇上送的女人,自然不能退回,更不能随意怠慢,他却不知,此事又是谁的主意?难道真是躺在病床上的皇上?心里有些焦急,转头看向墨瑶,却见她低头垂眸,依然轻抿着手里的果子酒,嘴角有一丝极淡的微笑。
“瑶儿,这酒……也能醉人。”萧君逸轻咳一声,蹙了蹙眉。他知道,此时她的处境有些难堪,那一众家眷仆妇们,怕是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罢?原本此事裴夫人倒可调和一下,可今夜的裴夫人,却像是有些心不在焉。他恨不能立时带她走,可想到那下落不明的公主,只能握紧了拳头,忍了下来。
感觉到他话里的关切和担忧,墨瑶淡淡一笑,朝他投去一个放心的浅笑。她不过是个墨家养女罢了,并无显耀家族为靠山,此时此景,又哪里有她说话的份,而在此年代,她所应该做的,不正是由着夫君去挑选,然后为他安排枕席吗?至于那些爱看笑话的,就由得她们罢,反正过了今日,她与她们,不会有交集。
裴煜眼见两人的互动,冷冷地抿下手里的酒,一瞬间黑眸冷到无以复加。
第五十七章 。。。
轻纱曼舞,娉婷袅娜,层叠的嫩黄纱裙,如有凄凄清清的水仙花蕊,惹人怜爱。一名姿容俏丽的少女大胆地舞到了裴煜的面前,皓臂轻摇,纤腰盈盈,优雅的步伐和着丝竹声格外的和谐。那双几分娇柔,几分柔媚,如同会说话的眸子,更是波光潋滟,风情十足。
裴煜的眼神毫无意外地落在了这名女子的身上,冷峻的黑眸轻轻地漾起一丝涟漪,虽然极淡,却已足够让那名少女含羞停下了步伐。他微微抬起酒杯,神情竟似染上了一丝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不响,却非常清楚地传到了厅中的每个角落,连带其他的几名少女,也都惊讶地缓下了步子,有羡慕,有好奇,自然,也有妒忌。
“妾身邵柔,见过少将军。”女子吐气如兰,细柔的声音,有点紧张,却抑不住那丝狂喜。比起在深宫中等候年迈的帝王,她自然情愿做裴煜的妾室,如此风流俊逸的男子,脾气坏了点又如何?
“邵侍郎的女儿?”裴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瓷酒杯,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墨瑶,“瑶儿,你觉得她如何?”
几乎所有的女眷都将眼光聚了过来,有同情,有怜悯,也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新婚夫君当着大庭广众,问着对另一名投怀送抱的女子的看法更可悲的呢?
裴夫人也反应了过来,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墨瑶抬起眼帘,迎上邵柔带着些挑衅的眼光,微微扬起了嘴角,淡淡道,“夫君喜欢便好,”她只觉得心里有些苦涩,面对如此的境地,没有人能帮上她半分。而裴煜,居然会当众如此对待她。
“我喜欢?”裴煜俊眸眯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却是执起了墨瑶的左手,极轻极柔地抚挲着,并不言语。
邵柔见此情景,娇柔的脸庞有些尴尬,眸闪过一丝嫉恨之色,转而柔柔一笑,紧紧地摒住了呼吸,等待着裴煜的回答。
“都送去赏园。”裴煜忽而放开了墨瑶,声音清冷淡然,“至于邵姑娘,便封为赏园的园主罢。”
众少女闻言,都松了口气,而邵柔,则是极为妩媚地向裴煜暗送了一个秋波。
赏园,顾名思义,是裴府一从乐伶妾室居住的园子,因裴煜的父亲府并无妾室,那园子里如今几乎空废,只剩下了几名裴煜的伯父留下来的几名孀居小妾。
墨瑶低下了头,轻抿了口手里的果酒,原本的甘甜香醇此时有些苦涩不堪。说完全不在乎,那是骗人的,毕竟她与裴煜,才新婚三个月。而她曾经,对他有过烟花迷雾般的心动。
在她看到沛巧偎在他脚下的时候,她的心像是极细的针扎了一下,痛,却流不出一滴血。她弹了整整一夜的琴,等他的解释,却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于是,她决定放下,去拜祭萍姨,顺便理清自己的情感。
可是,那曲与君知,那月下含笑执箫的白衣男子,那隽雅温润的笑容,让如水的月色黯然失色,而她不得不承认,当知道了他的用情良苦,她心动了,她向往那份感情,她也愿意与他从此执手山水,不离不弃。
她恨自己,居然会如此容易便动了心,动了情。而她却不能如同在现代般的,纵情的去爱一次……萧君逸,如此优秀,如此出色的男子,她凭什么占了他的心,让他苦守了这么多年?
此时,她如此狼狈,又有什么面目去面对萧君逸?下堂妇,弃妇?去奔向他的怀抱?
不,她不能,不要他的怜悯,也不要任何人的施舍!
萧君逸的眼神凝向了墨瑶,在触及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那抹绝决时,心里紧紧扯着的那根弦,突然嘎然而崩。他恨不能立刻带她离开,可是筹谋了多年的一切,却不能在此时前功尽弃,他要她的安然无恙——于是,他不能用他的爱,将她燃成灰烬。
他的眼神冷冷地转向裴煜,从未有过一刻,他如此想要表露身份,他裴煜是他的夫君,难道他就不是他的未婚夫?如果不是皇上那个老狐狸,他早已带着她纵情山水,远离是非!
“瑶儿!”萧君逸站了起来,伴随着轻细的断裂声,手中的酒杯已被捏得粉碎。
右相似是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沉稳冷静,“逸儿,你醉了,先回去休息罢。”
萧夫人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萧君逸的袖角,“逸儿,娘也累了,你陪娘先回府。”
墨瑶咬了咬唇,只觉得眼里有什么涩涩的东西,想要涌出,却生生地将其逼了回去。她不敢看他,只能用力眨了眨眼睛,又垂下了眼帘。君逸,对不起,她有何德何能,能够拥有这份情?等到她摆脱了这一切的时候,如果,如果他还在原地,她一定会去找他。
他的身体,再经不得任何刺激。她只想自己去面对一切,不想让他再为她受半点伤害。或许,也许,他适合更好的人去陪他,照顾他。
“萧公子,这些天陪我去太越山,一路辛苦,这杯酒敬你,大恩大德,墨瑶感激不尽,愿公子早觅良缘,身体康健。”她执起一杯酒,闭上双眼,仰头一饮而尽。
她静静地凝着他,眼中清明,再也找不到一丝悸动,只有绝决和疏离。她不能,再拖累他。
而再笨的人,想必此时已经看出这两人的不寻常。
裴煜满脸阴鹜,双手青筋突起,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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