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夹着冷风的淡淡梨花香飘进了冷香苑的闺房,随后温软湿热的吻落在了额头,软融融的被子下,墨瑶哝哝地嘀咕了一句,“好香,是宝儿。”
话音刚落,墨瑶已然彻底清醒,浑身直冒冷汗,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得令人发指的笑脸,“瑶儿,我要和你一起去放风筝。”
“乖,我们出去玩,不放风筝。”墨瑶几乎是立时窜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还算整齐的冬日睡衣,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捂脸偷笑的墨妤和青花,回身半带威胁半恐吓地捏了捏墨洵嫩嫩的俊脸,风筝,那是她的噩梦……
墨洵嘟了嘟嘴,后半截话被墨瑶眯起的眼睛给逼得咽了回去,乖乖地吞了吞口水,“那就出去玩吧。”他很喜欢放风筝的,可是为什么每次一提到放风筝,瑶儿都要和他翻脸呢?算了,有的出去玩,风筝,先就一边凉快去吧……
半个时辰后,西峯山庄雄伟的大门前,一辆豪华精致的马车飞快地驶向了莲花山的昌隆寺。
墨洵当然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风筝,墨瑶不会来到这个世界,她,也许是因为风筝而穿越的第一人。
为了捡一只奇怪的蓝色风筝,她鬼使神差地爬上了半山坡,手触及风筝的那一刻,她就陷入了黑暗,依稀见到,那只风筝的背面,是一张诡异的笑脸。
最后的意识里,她决定,以后再也不放风筝,离它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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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山,葱翠环绕,风光秀美,一道清澈见底的小溪自山上潺潺而下,辗转九折,为之著名的九转溪——听说曾有高人言:人生曲折,九转方为圆满,而自那以后,世人历经波折,便会来此溪中取上一瓢水,名曰:渡转人生。
马车行到山脚下便停住。
墨瑶看着车后十余骑银衣侍卫矫健的身姿,不禁唏嘘,这正牌小姐出行的气势和仪仗,与她这个养女相比,着实是差之千里……两年前,她往太越山拜祭萍姨之时,不过是她与青花两人,加上平日里墨非凡派来保护她的两名银衣侍卫,一行总共才四人……
那日温婉安排给她的,是一辆庄中采办用的破旧马车。行至山脚边,那辆马车便抛了锚,赖在路上再也不肯动,可怜那两名侍卫一直修到暮色下沉,夜幕上绕之时,还没有解决问题,而正是那天晚上,她与裴煜有了一面之缘……那天的事情,萦绕在她梦里整整两年,恨之不能,也无法忘却。
……自那以后,墨非凡便加强了她身边的护卫人手,墨瑶对此未置一词,只由得他去,谁知这亡羊补牢,为时可晚?
“四妹妹?”墨妤拽了拽正在出神的墨瑶,暗自摇头,这丫头,怎地还没睡醒么?
墨瑶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涌动着的莫名情绪,微微一笑,“走吧,三姐。”
不知是这昌隆寺中香火太过旺盛,还是这皇家寺院规矩森严,那山下入口处,巍峨的山门边,竟赫然立着一道醒目的石碑,“文下轿,武下马。”
细雨早已停歇,墨瑶支着伤腿在青花的搀扶下下了轿,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然裹得厚厚的右脚,忍不住摇头:“这皇家寺院果然不一样,快赶上朝宫门了,都说皇上礼佛不政,看来所言非虚,只是,小女子这般情形,该如何上山的好呢?”
青花见她忽然冒出个酸吱吱的句子,忍不住磨了磨牙,耐心劝道:“小姐,奴婢扶着你上去,这求取姻缘结讲的便是个心诚,这山,怕还是要小姐自行爬上去才好,大不了,回了府,这脚,奴婢再多熬些滋补的汤膳。”
墨瑶垂头一叹,无可奈何,爬就爬吧,但愿佛祖能瞅着她这一片赤诚之心……她不求好姻缘,但求安然度日。
两人正说话时,墨洵不知何时已窜了过来,微蹲下身子,手里拿着几朵怒放的杜鹃花,一本正经地看着墨瑶,“瑶儿,你脚痛,宝儿背你上山。”
墨瑶伸手拂去他脸上因为顽皮而染湿的几颗汗珠,只觉得心中一暖,笑道,“宝儿,你可知我们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陪宝儿玩。”墨洵答得飞快,伸手像模像样的扶过墨瑶,那认真的神情,竟看不出半点孩童之气。
“今日里,我们来求姻缘结的,”墨瑶摇摇头,耐心地解释,“这姻缘结,可保女儿家一世姻缘幸福,重的便是一个诚字,所以,我要自己走上去。”她无法和墨洵解释这文下轿,武下马的规矩,况且,若是她被一个大男人背上山,这皇家寺院里的高僧们,保不准会将她赶出去。
更何况,这皇家寺院,只有四等以上大臣的家眷才能来上香礼佛,来往之人,非富则贵,墨洵的孩童之态若是被些有人心看到,难免又要落人口舌。
墨洵抬头看了看连延至山顶的石梯,又低头看了看墨瑶臃肿的脚,似是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才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疑惑地问,“瑶儿,姻缘结,是嫁相公用的对不对?”
他记得来时的路上听到墨妤提到这个,便问了白杨,白杨解释说是墨妤要嫁相公……这嫁相公三个字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
墨瑶颌首,唇边漾起笑意,水盈的眸光凝向远处红瓦黄墙的庄严寺庙,轻声道,“姻缘结,求的不过是个安心而已,对于三姐来说,或许这姻缘结有用,可对我来说,不过是个死物而已,我只愿今生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姻缘之事,还是随缘吧。”
墨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扶住墨瑶,学着她的口气,看着远处的寺庙,一脸深沉,“姻缘是什么,我不懂,我只知道,这辈子,我要和瑶儿在一起。”
墨瑶恍然地看着他,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竟是难得的庄严神圣,又似是看透了尘世的苍凉淡然,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组合在一起,一时间,竟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她突然觉得,墨洵长大了。
路上三三两两的有些僧人走动,想必已是过了早课时间。
山脚下,远远的响起了人声马嘶,墨瑶并未在意,只自顾迈着臃肿的右脚慢慢地蜗牛爬山,耳边却忽然听到墨妤兴奋地叫了起来,“想不到今天有这么多的人来,四妹妹,你看,将军府的小姐,左相家的大小姐,都来了。”
墨瑶回头看了看远处几辆豪华贵气的精致马车,远远的似乎还看不太清是谁家的标志,心里不由佩服墨妤的眼力,笑道:“三姐,你只管去和她们一起,我有青花和宝儿陪着就行了。”这些贵家小姐,都是墨妤的手帕交,逢些节日倒是常走动的,只不过,她这个拿不出台面的四小姐与这些女子虽然有几面之缘,却并不相熟。墨妤曾经拉她和她们一起聊过天,可那些小姐们讨论的衣饰水粉之物,实在不是她好的那口茶,而且,那些小姐对于她这位连庶出都算不上的养女身份之人,虽然竭力保持着礼数,却仍难掩骨子里的不屑,几次下来,墨瑶便婉言谢绝了墨妤的好意,宁愿腻在自己院子里看书写字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她有那个空,还不如去陪陪宝儿。
墨妤瞅瞅墨瑶一步步蜗牛式的爬行速度,摇摇头笑道,“那我去和她们一起了,你这乌龟速度……就慢慢爬吧,我到大雄宝殿那里的求缘台等你。”
墨瑶点点头,心中已是明白,初一十五,上香的人原本就多,再加上空远禅师回寺,想必多数人都是冲大师而来,墨妤想必也是着急,却不知,有谁能与这世外高人见上一面?
“小姐,我们也快些吧,不知能否见上大师一面?”青花在一边挽了袖子,急急地开口。
“莫急莫急,有缘自会见面,无缘,强求也没用。”墨瑶说完这句,自己狠狠地汗了一把,这话,貌似很有点高人的味道,殊不知,她实在是懒得爬这山,上辈子,这辈子,她最讨厌的,就是爬山。
青花倒是被她像模像样的安抚下来了,心不急了,气也不躁了,缓下步子,安慰地嘀咕了一句,“也是,急着赶去的,未必就能见到,缘分这两个字,才是最玄妙的东西。”
墨瑶‘噗’的一声,忍不住喷笑,青花,果然有潜力。
清晨的暖阳从参天的林木中细密的洒下,将路边青翠欲滴的灌木都染上了一层生机勃勃的暖意,各种鸟雀从枝桠间探头探脑地张望,渐渐地开始欢快鸣唱,路上的行人渐渐增多,三三两两,气氛热烈,偶有顽皮的孩童跟随大人,悄悄的向树上的翠鸟扔去几颗小石子,然后笑看着鸟雀惊叫扑起,潇洒地抖落几片树叶后腾飞而去。
以往此种情景,墨洵早已顽皮得追鸟折花,不亦乐乎,今日里,却反常的沉默端重,专心致志的扶着墨瑶,两人相携相扶,竟是十分的默契。
第七章
尽管已经十分低调,可墨瑶一腐一拐的爬山姿势,身边细心体贴翩翩隽雅的墨洵,一个俊挺,一个柔婉,依然引来了不少上山的小姐夫人丫环们的注目。
“这般出色的一个公子,怎地配了这么个女子……长得不错,可惜是个废人。”
“这位公子倒是眼生得紧,不知是哪位贵人家的?可有娶妻?”
“想必是娶了妻了吧?如果不是自己的妻子,怎会这般细心的扶持?”
“唉,真是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
三三两两的话语声传来,墨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不过是腿上有伤而已,怎地就成了残废了?这下倒好,墨洵成了鲜花,她倒成了牛粪了?有她这么美丽的牛粪么?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旁边一脸无辜的墨洵,低头撩了撩裙摆,咬咬牙继续赶路。
不大不小的议论声自是传进了身后青花和白杨的耳朵里,青花一张俏脸气得发黑,直恨不能冲上去说个子丑寅卯出来,生生的被白杨拉住了。
“四小姐已经很累了,你就别再添乱了。”白杨示意她看向汗水涟涟的墨瑶,能上这昌隆寺来进香的人,非富则贵,又岂能轻易得罪?
青花看着墨瑶咬牙奋力往上爬的样子,心下痛惜不已,这点路,对于她这种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可小姐,天生就是不好动的性子,天天不是窝在榻上看书就是赖在院子里忙活点花花草草,正巧的这又伤了脚……
“小姐,擦擦汗,先喝点水。”青花拿出丝帕帮墨瑶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又示意白杨将水壶递了上来,但愿这般辛苦求来的姻缘结真能保小姐一世姻缘幸福,否则的话,还真不如让小姐在家里睡睡懒觉养精神。
墨瑶接过水喝了几口,感觉倦意去了不少,眸光凝向远处已然渐行渐近的寺墙一角,忍不住自嘲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缺乏锻炼,就冲我这番辛苦,空远禅师,你老人家可千万要见上我一面。”她的腿,已经在自动地打哆嗦,好久好久,没有爬这么高的山了。
青花杏眸闪光,利落地接口,“小姐,你想问空远禅师些什么?算命么?”
“算命?”墨瑶失笑,忍不住伸手弹了下青花的脑门,“这世外高人,怎地都被你想成个算命先生了?”说到这里,转眼看向旁边的墨洵,轻叹道,“我只想问问大师,宝儿的病,可有办法?这一生,我最放不下的,便是宝儿了,也不知他日后,能否有个知心体贴之人……”
青花错愕地张了张嘴,不依道,“小姐,你这话怎地像在交待遗言?怎地小姐就不管奴婢了?”
墨瑶眯眼看了看旁边的白杨,微微一笑,“你么,自然会有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