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弟弟抱在怀里,张格呻吟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格心中茫然一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何方。
他会中紧紧抱着的,是弟弟张义的骨灰。
那天他醒来的时候,看到战事已经结束,道观中的道士死伤惨重,其中就包括了掌门人玄机和张义。
张格看着大家火化同门,看着终于还是做了掌门人的南羽指挥善后,他的心中却一片茫然。
师父为什么不早一点出手?
要是师父早一点出手的话,师伯不会死,二狗也不会死!
为什么自己不能早一点赶回来,哪怕只早上半个时辰,也许一切都会不同,自己至少可以救出二狗来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那些官兵不去抵御外敌,却要来杀害这些无辜的道士?
张格想不通,也没有办法接受现实。
南羽忙着治疗受伤的子弟,管理观物,她自己的心中也悲痛非常,一时没有去好好开导安慰张格,张格的思维已经走进了死胡同,总觉得就是自己没能及时回来才害死了弟弟,整天痴痴呆呆的发愣,最后有一天,抱着张义的骨灰离开了道观。
张格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他回过故乡的那个小村,那里早已人物皆非,一点也找不到当年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生活痕迹了,张格没有舍得放开手,依旧又把骨灰带走了。
他也回过兄弟二人生活过数年的那片山林,山中景物依旧,只是当初的两个少年,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张格即然是僵尸,当然也就是“死人”人)。
他看过白兔精季野草的坟墓,坟头好像有人在整理收拾,所以还没有被杂草淹没,当年张二狗回来的时候亲手为他立的小小墓碑,也依旧立在那里,上面几个刻出来自己依稀可见。
张格重新为季野草修缮坟墓之后,数产生过要把弟弟埋葬在这里的念头。季野草生前对张二狗百般照顾,视若手足,如果他们能比邻而葬,双方心中都会欣慰吧?可是最后,张格还是抱着弟弟的骨灰再次上路,他不忍心让弟弟埋入黄土,不忍心让弟弟离开自己。
离开山村走了半天,眼前出现了一座小镇,张格在镇前徘徊了很久才走进去。
就是在这里,自己和弟弟顶着风雪乞讨为生,也是在这里,自己和弟弟被人骗卖进了赵府,最后为了带弟弟逃离这里,自己送了命……唉,如果没有成为僵尸,自己今天早已是一堆白骨,可是自己与弟弟这么多年的悲欢离合,又何尝不是从僵尸这个身份上而起呢。
张格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晃,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当年的赵家附近。
当年的一镇之首的赵家早已败落,原本的大宅现在成了一处学堂,而在这条的另一头,到是有一另外家大户人家正在吹吹打打地热闹非凡,可是看情形又不象是在办喜事,张格不由生出了好奇之心,向路边一个看热闹的闲人询问:“这位大哥,这是在干什么呀?这么热闹?”
“连这都不知道,你是外地人吗?今天是给曹节妇立牌坊的日子,县太爷都亲自到了,当然热闹了!”那个赶着去看热闹的人来不及停下,边走边对张格说。
“节妇……”张格摇头,对于这种让女人守着牌位过一生的习俗,他向来不屑,也就失去了向前走的兴趣。
可是那个路人又接着说:“你不知道,这曹节妇不容易啊,当年她的丈夫拜堂的第二天突然发了疯,冲进了山里就再也没回来。本来她只和那个男人共度了一夜,家里人要安排她改嫁,她却死也不从。谁知到一夜夫妻最后竟然让她养了个儿子,她就抱着儿子守活寡,竟然一守就是五十多年,她那个男人终究也没有回来。前年她的小孙子中了进士,这不,给她把诰命请下来了,也把牌坊立起来了,这也算是老天爷给她的点报偿吧……”
“什么……”张格一愣,“她姓曹……她的夫家姓什么?”
“姓张啊,大名鼎鼎的张百万家你也不知道?不过这份家业她那个疯的下落不知的男人可没出一分力气,全是曹寡妇从小买卖开始,一文一文挣回来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啊,老张家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摊上了这么个好媳妇,可惜,听说曹寡妇病的快死了,再好的日子也享受不到几天了……”
张格愣在那里。
半天前,在山里一个少年追着他喊:“你要把张二哥的骨灰带到哪里去?你不去看看张二哥的妻子和子孙吗?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人家守活寡替你们张家抚养孩子容易吗……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就要……”
当时张格虽然听见了,可是根本没有把这些话放进脑子里。
难道他说的就是这里,那个曹氏,是二狗的……
张孝亲里里外外的忙活张罗着,今天是母亲的大日子,他心里即为母亲高兴,又忍不住觉得酸楚。虽然名义上他不是遗腹子,可是从襁褓之中便由母亲独自抚育,从来没有见过生父的面。张孝亲心里明白,母亲吃了多少苦楚,经了多少风霜才把自己拉扯长大,他自幼就发誓长大了要孝顺母亲,要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义务都扛过来,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现在张家也算家大业大,张孝亲的三个儿子个个出息,小三更是中了进士,为母亲请了浩命,立了碑坊。可是母亲都恐怕享受不了几天了,就连特地从京城请来的有名的韩神医,昨天也回绝了不肯开方子……
想到病榻上老母的面容,张孝亲偷偷转过身抹了眼泪,回过头又强撑着笑容与前来视贺的县官、乡绅们周旋。
这时忽然一个青年男子拔开人群,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神色古怪地向他问:“张员外,我请问,令堂以前是不是住在三十里外的曹家庄?令尊的名字,是不是叫张二狗?”
张孝亲上下打量来人,自己家里从曹家庄搬迁而来,这一点这一带知道的人不少,可是父亲的名字就连自己家人知道的也不多,因为这个名字实在有点粗俗,他不愿意提起,更是从来没与外人提过,这个青年怎么知道的?看他一身的道装,难道……
张孝亲试探着问:“请问阁下是……”
青年的脸色更加的古怪,不理他的问题,反而又问:“我斗胆再问一句,令堂的闺名是否是曹二姐?”
“你怎么知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张孝亲不由急了,今天是母亲的大日子,难道这个人是上门来捣乱的?
张格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他和二狗长得太像了,即使不用法术去分辨,张格也可以看出,他就是张义的骨肉。看着近在眼前的侄子,张格欲哭无泪,脸上表情变化数番,才长叹口气说:“我想见见令堂……”也不等对方回答,便大步向宅里走去。几个家丁慌忙的阻拦,可是却根本追不上他。
曹二姐做了一个梦,梦见张二狗依旧是那样少年英俊,笑盈盈地来到自己的床前,拉着自己的手,要自己与他一同归去。说是要带着自己去看看他的故乡,看看他家的祖坟,还要给她讲讲这些年来他和他的哥哥的故事。
他一点也不嫌弃自己经布满了皱纹的脸,不嫌弃那满头的白发,温柔地抚摸着自己,说不出多温柔爱怜……
郎君啊,你终于回来了……
睁开眼,曹二姐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床上,身边围了儿媳、孙媳和一大群丫环婆子,个个都一脸体焦急地看着自己,她们是怕自己在梦中就此去了,却不知道对自己而言,归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自从半个月前,自己梦到多年不曾入梦的丈夫一身道服施施然而来之后,心里就知道他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即然如此,自己也该随他去,生前两处分飞,也许死后可以有缘再会,今天又梦见了他来约自己同行,看来自己的大限也到了。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吩咐丫环给自己换衣、洗脸、打扮。
“娘,您难得好一些,还是躺下歇歇,这是干什么。”儿媳急着想阻拦。
曹二姐拉住儿媳的手,轻轻拍拍了几下,又叫过三个孙媳妇和小孙女:“我梦见我相公来叫我了,我看,这回我是要跟他一起走了,以后这一大家子的烦心事,可就都交给你了。”
儿子十个孝顺儿子,媳妇、孙子、孙媳也都是没有话说的孝顺孩子,家里虽然不说是富可敌国,可是也有良田千顷,金银无数,她的后半生过的舒心适意,只要去了后能和相公相见,她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虽然并不怕死,但是对孩子们的牵挂还是难以割舍,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自己去了他们一定很伤心吧,看着一双双泪眼,不由满心的怜惜:“我走了之后,你们不要哭坏了身子。我是去跟那个没良心见面去了,那是好事……”
“娘,您这是什么话,咱们请最好的医生……小三在京里,叫他请御医来,咱们不怕花银子……”听了这近乎遗言的话,儿媳当下便哭了起来。
曹二姐却不再开口,闭上眼静静躺着,儿媳不放心,又是叫大夫又是煎药的折腾了半天,见婆婆一直很平静,才渐渐放下了心。
到了下午,曹二姐忽然又坐了起了,又惊又喜地冲着门叫:“他来了,他来了……”
“娘,谁来了?您快躺下。”
“他终于回来了,我已经等了四十多年了……他终于回来了……”曹二姐伸出手臂,双眼死死盯着门口,儿媳刚想再劝,却听见门外真的传来了一阵骚动。
“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拦住他,拦住他!”
“你这道士太也无礼,怎么私闯我家的内院。”
“大家别吵,小心惊挠了老太太。”
“来人,快抓住他……”
“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那是老人家养病的所在!”
“再不停下我们要去报官了!”
“……”
吵嚷声越来越近,似乎是那个闯进来的人正在渐渐接近这里而一大家的家丁都对他无可奈何。这是怎么了?找了强盗不成?屋里的女人们正在惊惶不停之时,屋门被人推开,一个道装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你终于回来了……”曹二姐即喜且悲的呼叫一声。
难道老太太认识这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大家充满了疑惑不解,可是仔细一看就发现,曹二姐的双眼在看着的根本不是来人,而是他手中抱着的……一个骨灰坛。
“郎君啊,你终于回来了吗……”曹二姐的一声长唤,令张格心痛如裂,这么好的妻子,二狗却为了自己的缘故抛下了她,让她受了一辈子的孤凄,她为了张家牺牲了的一生,自己却至到今天才知道她的存在。
张格几步走到床前,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双手把骨灰坛捧到曹二姐面前:“弟妹,是我对不住你们夫妇……我,我把二狗……带来了……”
曹二姐一把夺过骨灰坛,抱在怀中抚摸着,用面颊磨擦着,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忽然一切都凝结,她的头枕着骨灰坛一动不动了。
“娘……”
“奶奶……”
“老太太……”
屋中的人顿时乱作一团。
张格明白曹二姐已经去了,对她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见有人想从她怀中取出骨灰坛,连忙止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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