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修长,皮肤莹白,十分好看,但掌心却布满厚厚的硬茧,可知他自小习武的辛苦。
这让她忽然想起李图的手来。那双在他还是阿骥的时候她曾握过许多次的手。
那双柔若无骨,比姑娘还要白嫩细滑的手。
他那一身武艺当然不是天生。
她练这点三脚猫功夫已经累得翻天覆地,要达到李图的水准,个中辛苦简直难以想象。可他却保持了那样一双手,当真匪夷所思。
想到这里,暗暗心惊。
他只怕是从几岁起便既要潜心苦修,私下密谋,同时又得煞费苦心避过古八荒灵敏的监控,甚至连这么细微之处也照顾到,真不知是如何办到的。
其中艰苦之甚、心机之重真真骇人。
“红花……”唐有鱼迟疑的声音,“好了吗?”
弘华一呆,抬头看看,再低头看看,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人家掌心里来回乱摸。
脸一热,急忙撒手。
唐有鱼微笑地放下袖子:“多谢。”
弘华看着他被水光照亮的美丽侧脸:“为什么救我?”
唐有鱼顿了一会儿:“不想你死。”
“你这样……岂不坏了大公子的安排?”
唐有鱼笑着看她,“所以,千万不能说出去。”
弘华盯着他明媚的笑脸:“这叫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你要报答我?”唐有鱼薄薄的嘴唇笑出好看的曲线。
他忽然俯身,在弘华反应过来之前,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轻风一样的吻。
弘华愕然地抚着半边脸,呆滞了半天之后傻兮兮地问:“可是,是我要报答你啊。”
唐有鱼一呆,然后笑起来,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神采,故作恍然地道:“你说的对。”
接着侧脸往她眼前一送:“那换你亲我。”
是嘛,这就对了啊。呃?不对啊,怎么好象还是她占便宜?
弘华反应迟钝地想。
咦?
忽然看到已近在咫尺一张脸,慌张后退。唐有鱼却跟着爬过来一步,再把脸送到她跟前。
弘华着急地伸手去挡,又不敢碰到他的脸,随手抓起他垂下的白色衣襟挡在他脸上。
白襟后他的眼里闪着捉黠的光芒,清隽而邪媚的一双眼弯成叫人沉沦的弧度,眼波明灭间仿佛千万朵花的开放与枯萎。
弘华瞬间忘记了尴尬,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这样美的一双眼,只消见过一次,谁还能忘呢?
“你……是谁?”不知不觉问出这样一句话。
白襟后眼波一闪,泛起满池春光。
“你终于认得我了吗?”
弘华怔怔发愣。
唐有鱼微笑着拨下她僵举的手:“还没谢过英雄相救之恩。”
妩媚的姿态与微笑。
弘华张大嘴,脑子里线路啪一下接通:“是你?!大虎……老六……压寨夫人!真的是你?”
一个劲儿语无伦次。
唐有鱼神秘地微笑:“这也不能说出去喔。当日我是秘行于外,又有伤在身,若非英雄相救真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后来将军可有因此遇到什么险阻?”
岂止是险阻。
不过如今看来,却是天与造化了。
弘华用力一击掌:“亏得当日没让老六得手!若真他让把你抢了去做压寨夫人,你如今不就成我六嫂了?”
这什么思维方式?
唐有鱼听得一呆,继而失笑。
“是啊,多亏红花你。”说着眼中又闪出狡黠的光,“所以我今日报恩而已,红花你不必承情的。刚才的,还是还你吧。”语毕又把脸往弘华跟前凑。
弘华再吃一惊,猛后退,被身后石头绊得骨碌碌滚将出去。
痛!这是石滩啊!
“小心!”唐有鱼忙跟着扑过来扶。
昏天黑地一抬头,近得差点擦着唐有鱼的脸。
一阵心悸,无处可避,情急下索性一趴到地。
轻轻的笑声。
感觉他的手像羽毛一样落在头顶。
然后就没动静了。
烫着脸小心抬起头,人已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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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华将自己所见绘成军图,虽不过残碎线索,也可见一斑,再将所思所悟与严泽风说了,引出他惊叹连连。两厢研究,受了几下点拨,更有所得。
“这样说来,你已明他害你之意?”游饲云问。
“我也这么想来着,眼下想想,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弘华笑笑,“他要的不是我的命。”
“可他分明欲置你于死地。”
“那也只是毫不顾惜我罢了。要用我乃至我虎贲上下性命换他一着妙棋,好个犀利手段。”
伸指敲敲案上军图:“身在阵中已知其厉,如今跳出再想方知所悟仍浅。其时我大闹围场,只道便不能破,亦能乱阵,谁想机关算尽未能脱出他算计。他移指间便轻易化解,还将我引入困局,连带耍弄了史进达。纵不料让我逃生,还是一场大捷。这计较安排可道闻所未闻,臆想难及。”
“确非凡手。”
“若非他没料到我会三人而游,今日有死无生!看来,这幕中人终究不够了解我。”
“幕中人?”
“是了。本也曾谓唐家生龙,可这个中手段已然近乎天人。唐檀书,就算我小视了他百倍,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游饲云与始终没开口的李图换了个眼神。弘华瞟一眼,懒得追究,继续汇报。
最后李图一句话总结:“中州快有大事发生了。”
此地不宜久留。
退下便准备出门,略整衣冠,碰到臂上一丝微疼,撩袖查看是一处轻微灼伤。
唇边不觉溢一丝微笑。
“辛苦将军。”
弘华一抬头,看到李图,连忙收起笑意:“多劳公子挂心。”
“以后还请小心为是。”
“末将记下。”
“对了,此次将军如何脱险的,还未听将军细说。”
呃?
“这个嘛……过程有些曲折,难以细述。也是机缘巧合了,末将尚有几分糊涂呢,不如稍后再详加报知。”
要糊弄李图,借口似乎得编得有诚意点。
原本这也不全是谎话,到现在她还云里雾里着呢。
李图冷冷瞄着她,眼神叫她心虚,最后淡淡道:“不要信他。”
“什么?公子说谁?”弘华用无辜眼神试图对视,几秒之后就撑不住了。
她的得意手段在他这儿好象老是失效啊。
先准备装傻,继而打算狡辩,终于放弃。
这小子!就不能容许有他不知道,他管不着的事吗?
闷声答应:“公子教诲,愚将谨记。”
可看他表情,怎么还是不满意?
“心在万物,却一无所有,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真心顾惜什么东西的。纵得其益,也信不得。”
这话弘华听来很不入耳。
“素道窥探人心是百技之首,公子却有如此本事,真教末将佩服。”
李图目光冷淡。
“因为……他很像我。”语气也冷淡,“可是,他不是我。”
说完人就走了。
弘华一脸不以为然,心里却颇为不快,一甩手,出门去。
到闻人余香小馆外,左右安宁,似无人声。信手推门而入,不见人影。
瞬间,杀气陡生。
弘华下意识后退,背抵上门。眼见一点寒光来如流星,心知避之已是不及。
心头一冷,那点光停在眼前,近得仿佛已经感到疼痛。
“将军果真大有长进,如今锋刃凌目也能面不改色。”
“能有这飞鸟般的身手,又快又准,破风若悄,我早料知除了师姐再没有旁人了。”
闻人余香淡淡微笑,银签不撤,说话时那银光竟然也没有丝毫颤动。
“知道是我,就能肯定不会杀你吗?”
“那是不一定。杀气是真,也当真吓着我了。”弘华也不敢乱动,尽量调整到气息平稳,“可师姐不会杀我。”
“哦?”
“师姐舍不得。”讨巧的微笑。
闻人余香微微失笑。
弘华脸上的笑容变得象二月的春风一样冷淡:
“因为没有人,敢像我这样喜欢你。”
闻人余香有一瞬失神,不知可是说中了什么。
那神色转眼去了,她收回银签,一面淡笑:“真是贫嘴。”
弘华原地愣了一会儿,跟上去,把这一日战场境遇说了,又掏出手绘的军图。
闻人余香只听了不一会儿就道:“麒麟阵。”
“是了,我猜也是麒麟阵。”
“师父教过你?”
“没有,我只是略知一二而已,师父说我还远不到那火候。”
闻人余香悠闲地沏茶:“看来你遇上高手了。世间多道此阵为夸传,能识者已然不多,能用的只怕没有几个。”
“更何况,此人用阵只具阵意,不存阵型,能将这样高深阵法打破捏碎来用,得魂亡体,分明已深谙精髓,更不是一般高手可比。”
闻人余香看她一眼:“有这般功力的人,我也生平仅见。”
话到此却不说下去。
忽问起:“你可向师父他老人家请教过了?”
弘华看她:“他老人家日前方去临县游览,还没回呢。”
余香淡淡一笑,不再问。
别时闻人余香把门相送。
弘华忍了忍,没忍住:“虽是盛夏,但中州近来风大,师姐独居在外,可要当心身体。”
余香笑淡如水:“多谢师妹挂念。”
归途中心乱糟糟的,本想向闻人余香讨教,得些头绪,现在却更心绪不宁,许多人说的许多话在心头搅成一团。
大池如镜,风物如图,心里却丝毫开阔不起来。不想看到的疑窦一点点顽强地从水底冒出来。
师父真的已经去了好久,一点音讯也没有。
“师父,你到底何时归来?”
第二十七章 虎殇(8/6更新)
既生去意,立刻着手准备,最好最糟的打算都做了。
李图有意藏半,弘华不能猜度便不猜度,老实听从安排。
中州形势愈加复杂,弘华双翼难生,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打探。先前没头没脑做的收集和见缝插针埋下的消息网开始起作用,绝密信息难得,却可以搞到一些其他方面数据。
比如,行军打仗总要行粮筑道疏运吧。从这些细节下手勘察虽繁琐,所得也未必精确,却至少可以作为研究参考,精到分析下来效果还是不错。而且少有人能想到,下手也容易得多。另外在各工地和劳役点做民伕的从劳动一线反应回来的情况也可以作为有效的印证补充。比如就发现不少正式造册外的工程,这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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