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梦吗?
他的双手,正拥抱着梦寐以求的风。
风,他的风,居然毫不抗拒地呆在他的怀内。
如果是梦,那就永远别要醒来好。
或许应该感谢亲生爹爹,因为他的死,所以才让他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但他更恨所谓的爹爹,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死,风才不会……流泪,晶莹透彻的泪珠,载满了痛苦和绝望,令他的心好痛。
不能思考,甚至不能呼吸,只想用力地抚平那美丽的脸上的哀伤和绝望,只想他从此不再流泪。
但是他不敢,一动也不敢动——那样,怀中的人儿就不会消失无踪。
“公子?”含烟轻呼一声,美丽的眸子流露出丝丝的妒意。
这一声惊醒楚逐风,他茫然地看了看楚文,定了定神,才发觉竟然自己倚靠在所谓的哥哥怀中!
他,他怎么敢这样?
不能忍受,也不可接受男人的拥抱,即使是所谓的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眉梢间早染上了一层薄怒,楚逐风强忍着不发作,沉声道,“放手。”
“三公子……”楚文小心翼翼地松开他,往后退了几步,难掩一脸的关切,“我会打点好一切的。”
梦还真的是梦,或许只有在梦中自己才获得用双臂紧拥着他,让他安静地栖息在自己的怀内,为他阻挡一切的狂风暴雨。
楚文低落地一笑,只是为何美梦总是如此的短暂呢?
“派人进宫通知皇上和姐姐……父亲昨晚急病而亡。”
声音变得清朗,不再有一丝的犹豫。
虽然他罪孽深重,但总归是自己的亲生之父。
亲手帮他擦净早已干涸的血迹和污秽,亲手帮他穿上他最喜欢的官服,泪,甚至连最后的一滴泪,也为他流尽,就当还他十七年的养育之恩。
但是,姐姐……绝不能让姐姐知道如此丑陋的真相。
“放心……”楚文了然地点点头,他顿了顿,想说些什么,但始终还是没说出口。
楚逐风冷淡地看他一眼,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那个女孩子呢?”脱口而出才知道自己或许闯祸了,含烟吓得连忙把头低下。
楚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都怪这该死的奴才,要不是他指点三公子去找那个楚安,也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景,要不是念着他还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早就给毙了。
“帮她穿戴整齐,派人送回她的家……不,还是我把她送回她姐姐身边好了。”
那女孩子一定不会喜欢留在楚家,那他就带她回彩云身边吧。
诺言并不能兑现,不能平安地带她回去,就只能带她的骸骨回去她唯一的亲人身边了。
他居然要把那浑身血迹的女孩子,他的杀父仇人的尸体带回宫!
含烟一愣,呆呆地望着楚逐风,一声不吭。
“含烟,照三公子的吩咐!”
平淡的语气充满了点点杀机。
含烟面色一白,赶忙离开。
这个奴才,居然仗着自己的宠爱而日益娇纵,容他不得——只是一切都得等大局定下。
虽然并不真的参与昨晚的那场惊天动魄的宫中斗争,但耳目众多的自己还是得悉了发生的一切。
楚文偷偷望了一眼楚逐风,深邃的眸子丝毫不打算掩饰眼中的惊叹。
风,除了风,又谁能把原本由雷翊完全控制的局势来了个大逆转?
只是……皇宫现在的局面表面上是风控制住了,可实际上却存了不少不安定的因素,即使是小小的宫女也要提防……要是当她得知她唯一妹妹死了,会不会起什么变故?
善良的风从来都不提防女人,他绝对不会让那个隐藏的炸弹埋在他的风身边的,如果有必要,他对女人也不会手软。
第九章
“一切小心,我随后就赶来……”
为什么这句子一直不停地在脑海里盘踞着,为什么自己的双脚就这么不听使唤地走到了这里?
站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有任何结论。
迟疑着,最终还是决定推开那一扇门。
挥手让守卫退下,刻意忽略了他们脸上的丝丝疑虑。
纯粹的胜利者向失败者炫耀胜利而已,没什么奇怪的。
如此的对自己说,这理由听起来应该不荒谬可笑吧?
阴森,黑暗的房子因为那稍稍打开的门而洒进了一丝光线,依稀可以看到中央放置的那个本来用来关狮子的笼子。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望向那里……他是个没用的人,更是个懦夫,救不了那女孩子,更救不活父亲,不想面对那个失去唯一妹妹的彩云痛苦的面庞,更不敢面对得知父亲死讯的姐姐哭泣的双眼。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冷宫。
现在的冷宫实际上变成了一所监狱,只关押了一个囚犯,其实也仅仅关了一个囚犯,一个被一条大铁链锁住了四肢,再关进由一百八十根像手臂般粗壮的精铁铸成的笼子的男囚犯。
事实上,他还真的没来错地方。
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无情的羞辱自己的男人被自己羞辱的时候,失去的信心和勇气又重新回来了,即使空虚和失落依旧。
“楚大人,别来无恙?”被巨大锁链扣在笼子中动弹不得的男人,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悠然自得地微笑,语气更是轻松自在,犹如身在华丽的翊王府,和人谈论着无关痛痒的话题。
雷翊,现在已经是阶下囚的他,竟然得到了不少的尊重,看不到任何的刀砍鞭打的伤痕,不光衣服整齐地穿在身上,连头上所戴的顶冠都没沾染上任何的污迹。
但被关在这个兽笼中,对任何人来说,总是巨大的羞辱吧?
可为什么身处在如此不堪的环境下,他依然能保持着那种镇静和沉稳?是因为他有强韧的神经,刚强的意志,还是以为能够扭转劣势,最终能将他的野心实现?
可惜……他绝对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楚逐风深深地注视着雷翊,半晌嘴角便轻轻向上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似笑非笑摇摇头,“事实上,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心中早已猜度过无数的开场白,但从那苍白的唇中吐的却大出意料。
雷翊定睛睇着他,渐渐的,原本的阴霾和愤怒竟然因为他那一句而消散了不少。
一天没见,本应是胜利者的他居然憔悴了许多
眼前的是一个敌人,可为什么这个敌人依然能够令他心动,依然令他牵挂?
雷翊啊,雷翊,你还真是一个超级蠢蛋,既然楚逐风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那他就不值得你为他多花一点心思,多浪费一丝的感情。
他只配与他的皇帝情人一同与旧皇朝殉葬,与禽兽父兄天龙皇朝的册上留下千古的骂名。
“把我抓起来,对你的情人,对你的家族来说,是扫清了大祸害,你又有什么不满足的?”雷翊邪邪一笑,“该不是现在来向我忏悔,因为除了我,别的人就不能满足你?”
“皇上是姐姐的丈夫,而且除了您之外,我想象不出还有别的人如此的龌龊!”不像指责,更像是陈述着事实,语气平淡得令人诧异,“或者您愿意那么想,是因为那样可以稍稍减少您的罪恶感。但……楚逐风不是任何人的男宠,包括您!”
雷翊一窒,凝视着楚逐风那张平静的脸,一向固执坚信的筑墙悄悄地出现了缺口。
一厢情愿地认为眼前这动人心弦的丽人与皇帝有私情,而且把他的沉默当作了默认,可现在……
“或许……”低低一叹,或许他只想找一个借口,只想得到眼前这个诱人的身体。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契合的……”雷翊定定地看着楚逐风,深不可测的瞳仁有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契合?那些只能称之为淫乱的戏码是默合?
那些自己刻意去忘却的影象倏地浮现在脑际,脸居然有那么一点发热,将头偏往一旁,不想让这男人再影响自己的心绪。
“你一直在算计我着吧?”雷翊一笑,眼前的小妖精真的动人,即使是害羞的表情都显得如此的动人,“虽然这算计也未免太热情了点。”
“贤明公正的翊王爷也想来一个牡丹花下死,做鬼……”楚逐风没有往下说,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的脸突然变得惨白。
为什么要讥笑他呢,父亲不也是吗?
“哈哈……”雷翊突然仰天大笑,“也?楚大人,实在想不出来,除了我还之外,还有谁那么愚蠢?”
“或许真的您应该开心,我父亲死了!”不再平静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哀伤,楚逐风似乎无意掩饰他的感情,“被一个小姑娘给刺死了。”
“哦?节哀顺便吧。”雷翊愣了愣,那个作恶多端的楚良臣居然那样就死了?上天还真的厚待他,可自己也好奇怪啊……原本想幸灾乐祸一番,却化为这般安慰的话语。
“您……您为什么要安慰我?”楚逐风轻轻地咬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唇。
“身为囚犯,不是应该讨好作为胜利者的你吗?”雷翊耸了耸肩,“他如此好色,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如果我杀了您呢,您也是死得其所了?”
语气前所未有的尖锐,楚逐风的手同时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我已是你的阶下囚,你根本用不着您呀您的叫啊!”雷翊微笑着道,但笑容下却隐藏了一丝阴霾。
真的活见鬼了,分明感觉到那小妖精的杀气,却说这些有的没的的话,只因为那所谓敬称现在听起来是如此的刺耳,如此的讨厌。
楚逐风,依旧还是温和柔顺,外柔内刚的楚逐风,带点狡猾和阴狠,可那样的他还是……真的让自己彻底沉沦其中,不仅是因为迷人的外表。
愕然地瞪着雷翊,握剑柄手心疯狂地冒汗。
为什么,为什么,努力凝聚起来的杀气却在消散……莫名其妙地消散无踪。
这男人好可怕,竟然可以将他这些日子来遭受的耻辱积累起来的恨意悄悄地化解。
不,不能留他一命,片刻都不能留,否则……不久的将来,关上这笼子里的人绝对是自己!
“本来不想杀您的,连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我都不知道,不过……”楚逐风恢复了平静,“看您这样子,我就想……您真的是一个强者,或许比皇上强,多留您片刻对天龙皇朝都是一个灾难。”
楚逐风深深呼了一口气,倏地“噌”一声拔出了剑,慢吞吞地指向雷翊的胸口,“所以,请翊王爷原谅。”
“你何时变得与女人一样,喜怒无常了?”雷翊出奇地平静,嘴角甚至噙了一抹奇怪的笑意。
“您放心,玄王子,姐姐会好好照顾的,或许真的会成为下一任的天龙皇朝的君主,但他的父亲你……就只能作为叛逆者被处死。”
一边动手杀他,一边却诚恳地告诉他会照顾他的儿子,这小妖精太奇怪了,应该说他善良,还是狠毒呢?
雷翊长叹一声,最奇怪的是自己,眼看就要被人动手干掉了,却一点不恨这个凶手,甚至还对他产生了更深的迷恋,这大概是因为自己还嗅不到死亡味道的缘故吧?
剑已经来到了胸膛,划破了几层衣服,直接抵在了那厚实的肌肤上面。
血,淡淡的血腥味,一如那些羞辱的晚上房间所充满的气味,只是今次……终于不是他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