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
这样的水惊穹,拥有世人向往的一切却又一无所有的水惊穹,狂傲不羁却又被层层枷锁紧紧锁住的水惊穹,几乎天下的女子都爱他,几乎天下的男子都想得到他。
这样的水惊穹,连我都似乎免不了为之心动的水惊穹——
“惊穹,这十二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呵呵,我带了两个小孩。”
是吗?我笑,这样的水惊穹,早在十二年前就该杀了他。
水惊穹领着我,上了山头。那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坟。
看着水惊穹的神情,我便猜到这地下躺的是谁。放眼望去,其实是好地方,睥睨天下,只是,这些高高在上俯瞰世人的人,原来都是一样的孤独么?
“我来看你了,赤。”水惊穹笑笑,抚上那什么都没有刻的墓碑,“你叫我活着,我便活着,十二年了啊,这么冷的地方,我活了十二年了。”他抱着墓碑弯下腰,闭上了眼睛,“十二年了,你有没有一刻,一个刹那,想过我?”
我默默的看着,没有说话。
“阿岳,能为我吹一曲吗?”
我举起了箫,音符流转时,我又看到了那惊世骇俗的舞蹈。
如同最轻盈的精灵在摇曳的草尖上跳动,那样轻逸的舞,本不该属于这个混浊的凡世。
“阿岳,你还记得这支曲子啊!”他似乎有些兴奋。
我转了转手中的箫,淡淡笑着说,“笨蛋,你为我写的曲子,我怎么会忘记。”顿了顿,我接着说,“你的行云流水,又进步了不少呢。”
水惊穹自嘲的笑了,“唉,阿岳就是阿岳,你永远都可以一边拿真心与人,一边冷静的算计一切。”
“不过我还是好喜欢阿岳叫我笨蛋。”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眼中瞬间闪过的光华,我不懂,那不是我该懂的东西。
那天晚上,水惊穹领着我在山下的屋子里休息。无人居住的屋子,却有劈好的木材和准备好的干粮。水惊穹没有解释,我也没有问。
我们都是太过聪明的人,我们都知道此刻为什么会在一起,明天又将去向何方。
半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一直睡得很轻,我其实害怕做梦,梦总会现出一个真实的自我,在梦里,我总是被困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浓黑中,哭不出声音。
起身,下了床,推开房门,却发现水惊穹披着被子抱着膝盖坐在生着火的炉子旁。
“惊穹,不睡吗?”
听见我的声音,他抬起了头。“我不敢睡。”
“为什么?”我走到他身边靠着他坐下。
“我怕黑。”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眨眨眼睛,调皮的说。
我拿火钳拨弄着炭火,“冷不冷?”
“冷,好冷哦。”他撒娇似的说,钻到我怀里来。
我拥着他,我知道我暖不了他,那个能给他温度的人,已经不在了。
许久,他忽然在我怀里小声说:“阿岳,阿岳,他骗我的是不是?”
“惊穹——”
“他明知道自己会死,还在前一天晚上抱了我。我那时哭了呢,我说这一次之后,别人再给不了我温度了。他还是抱了我,对我说了那样的话,他明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他明知道我会为了那些话做出什么事。阿岳,阿岳你告诉我,他骗我的是不是?”
我叹息,“惊穹,什么人能骗得了你,又何必借他人之口?”
“阿岳,你真是,这样小小的请求,你都不答应我。”水惊穹的笑容变得透明而脆弱,“你真要逼疯我才甘心吗?”
“阿岳,别人骗不了我,只有你,这世上,真正能算计我的只有你。”
我摸着他满头的银丝,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让他一夜之间白了头的晚上,“惊穹,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啊。”
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只是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而已。
“真的,阿岳给我的,都是真心,我明知道阿岳想算计我,还是躲都躲不掉。”他喃喃的说,“阿岳,你其实是个性情中人,每一次都付出真心,这么多年算计别人,也算计自己,阿岳,你苦不苦?”
“无光不觉得苦。”可是阿岳苦,阿岳总在梦里,哭不出来。
“阿岳,你又有话,不肯告诉我呢。”水惊穹偎在我怀里,玩着我的头发,“你知不知道,我好怕黑,好怕自己醒不过来,每次闭上眼睛,再睁开,总会错过一个重要的人。”
第一次,是他的父亲,第二次,是他深爱的人。
“我好怕会再错过什么,阿岳,我一直不敢睡,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控制不住会昏倒,最长的那次,昏睡了三个月,醒的时候,我都差点疯掉了。”
我无声的抱紧了他,在我眼中,他永远是那个苍白脆弱的少年。
那个喜欢围着阿岳转的十四岁少年,这十二年,没有再睡过觉吗?
“有时候,他们会点迷魂引,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配方,中了你的红尘醉,我逃不了。那些人,给不了我温度,有时候他们会拿刀子,一刀一刀,看着我的血流出来,他们会问我这样的温度够不够。后来他们在我身边睡着了,我很痛,很冷,可我不敢睡,不敢闭眼睛,我想喊,我不敢喊你的名字,我怕他们会知道你就是无光,我不敢喊赤的名字,我怕青姐姐会伤心,结果我只敢喊我父亲,我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听到了,会不会伤心……”
那个苍白的孩子,甚至不知道如何恨伤害他的人。
“惊穹,惊穹,对不起,对不起……”
“阿岳,你会不会为我哭?我都为你哭过,为赤哭过,我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我哭。”
“你的那些女子,会为你哭。”无光不会哭,阿岳,哭不出来。
“阿岳,你又不肯告诉我呢。”他的笑容,越发的透明了。
“惊穹,恨我好不好?”
“不好,我不恨阿岳,我爱阿岳啊。”他抬起头,轻轻吻我的唇。
我没有拒绝,顺从的躺下,任他脱去我的衣服,“惊穹,其实你跟我一样,都知道如何让对方伤心。”在高潮的时候,我终于开口,再次重重的伤了他。
“阿岳,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们都是太冷的人,惊穹,我给不了你温度。”
他伏在我身上,泪水湿透了我的胸。
无光就是无光,同是《奇兵谱》上位列三甲,一个按他的计划失去了生命,一个已被他逼得近乎崩溃。
轻轻吻去惊穹的泪水,阿岳心疼的摸着惊穹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而无光却在想,这个害怕黑暗的人,如果在他的药里加些会让人失明的药,一定可以逼疯他。
阿岳不会哭,从今晚开始,阿岳不敢睡,阿岳会在梦里,在令人窒息浓黑中,哭不出声音。
接下来的几天,仍是没有任何人打搅我们。两个人像极了出游的好友,一路游山玩水,在冰天雪地的日子,我和水惊穹游玩起来却是兴致高昂。晚上两个人都睡不着,水惊穹于是夜夜与我厮摩。我由着他,他要,我就给。接近目的地时,他对我越发粗暴起来。有时候我会摸着他的脸,告诉他,他身体本不好,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我会心痛。”我说,听了,他会笑,笑倒在我身上,我看见他的肩不住的颤抖,我的胸口,一片冰凉。
那时候,我的心,真的很痛。
龙坛雄伟的龙门前,一反常态的一个人也没有,冰雪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光,冷冷清清的。
水惊穹站在我身边,阳光下,他依旧笑得逍遥。
“阿岳,我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来这里的路上,我能让你爱上我,我就带着你走,再不去管什么龙坛。”
我望着他,“明知不可为的事情,何必硬要替自己找个更不可为的事情来做借口。”
“阿岳,到了这时候,你都不肯骗我一下。”
我轻笑着说,“阿岳从来不骗水惊穹。”
“唉,这样也好,命批里说,爱上我的人,都会为我而死。这样说来,阿岳就不会为我而死了。”水惊穹满足的笑,刺痛了我的心。
“阿岳,其实我也是自私的人,明知道你不爱我,可是这几天,我真的好开心。”他把头转向我,“阿岳,我给你自由好不好?”
第一次发现,原来水惊穹在阳光下,也可以笑得如此令人心神荡漾。
“阿岳,我给你自由好不好?”这个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却被我硬生生套上了重重枷锁的孩子,在阳光下问我。
我没有回答,阿岳从来不骗水惊穹,于是我沉默。
翔龙殿,寒舒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含笑注视着我们。
水惊穹微笑着,终于抽出了他的武器。
不是我熟悉的夜岚刀,只是一双薄剑。四周已经点上了迷魂引,离药效发作还有一段时间,四周的侍卫潮水般向水惊穹拥了过来。
晴了几天的雪,终于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噌——清亮的声音,剑光流转,水惊穹在雪中跳起了他的舞。
无拘无束,轻狂不羁的行云流水,水惊穹陶醉在自己的舞中,看得失了神的侍卫,一下子便被薄剑夺去了战斗力。
不,不光是剑,每一片雪花,碰上剑尖便已然成为了伤人的凶器!
这才是真正的行云流水!
我惊叹,水惊穹的武功,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那不是一个被层层枷锁压得喘不过气来,生活在憎恨与绝望中的人所能达到的境界。
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事,直到那一刻,我才算真正懂了水惊穹。
如果我只是司岳,我会不会在此时爱上他?爱上他,可不可以抚平他所有的伤?爱上他……
不用再想下去,因为我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箫。
箫声悠扬,这首水惊穹写给我的曲子,完全不按格律,只有水惊穹写得出如此大胆张狂的曲子,也只有我吹得出如此愤世疾俗的乐章。
水惊穹一听到乐曲,脸上的笑容更加沉醉而缥缈,舞步不由得跟上了我的节奏。
那一边,寒舒已经握住了他的长刀。
这首曲子,我不知曾在寒舒面前吹过多少次,为的就是这一刻——
一个高音攀起,水惊穹仿若展翅的飞鸟,高高飞了起来,漫天都是银白的雪花,水惊穹银白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苍白的脸上带着近乎透明的笑,一切都是白色的,水惊穹仰起头,融化在一片雪白中。那一刻,我看得失了神。
等我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结束。水惊穹倒在雪中,长长的刀痕,从他的右边肩膀一直延伸到左腰,他的血,染红了整个银白的世界。
一个男子抱拳跪在他身后,“秦仪为救主上,一时心切。水帝对属下有知遇之恩,今日之事,虽于理,于情难容。”说着,左手大刀一绞,一条血淋林的右臂抛到雪中。
“秦仪,谢水帝。”男人对着水惊穹,头重重的磕了下去。
寒舒站在石阶上,手中的长刀落了地。锵的一声,我知道,这个男人,倒下的,不仅仅是他的刀。
救主心切?只差一点点,寒舒本可以生擒水惊穹。
秦仪,竟然是秦仪。你十二年前,就插下了这颗子吗?没想到最后一次,我还是败给你了啊!
——阿岳,我跟自己打了个赌……
惊穹,刚刚司岳,停下来了,你有没有听到?
惊穹,刚刚司岳,爱上你了。
你赢了。
第二天,失踪十二年的水帝在翔龙殿遇刺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龙坛。一时间流言四起,大都是关于水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