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所里有几位成员呢?”
男人轻咋了一下舌回答“大约十个左右”。他明明是负责人却连自己公司有几名员工都只能用左右来回答。泉野对男人的疑惑越来越深了。
趁她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泉野故意试探男人。
“以前我听她提过你从事的是食品包装的设计,看来设计这种工作还真是种类相当多样呢!”
“是咽……”
“还有公园的磁砖彩绘,这真是一个有创意的工作。”
“是啊!”
食品包装和磁砖彩绘都是泉野编出来的,然而男人却无一否定,全都用“是啊”来回答。
“你到底是谁?”
泉野凝视着男人问道。
“你分明是在说谎。她从来没有告诉我你所从事的工作,而且你也不给我名片,你根本就不是用完了,而是一开始就没有。”
男人一点也不慌张,反而态度大剌刺地说:
“你在怀疑我吗?”
“我是不想怀疑你……”
男人耸耸肩呼了口气。
“她还说骗了一个蠢蛋,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男人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泉野的身边。
“你被她敲了不少钱吧?不过这也算买了一个宝贵的人生经验。”
男人呼地笑了。
“像她看起来那么高级的女人会看上你这种不起跟的男人本身就是个错误,反正你也睡过她了,没什么损失啊!”
泉野瞪着男人,男人反而笑得更狂妄。
“帮我向她问好。”
男人离开了餐厅。不到五分钟她回来了,没看到男人的她脸上明显地吃惊,听到泉野说他先回去了,就又顺着编谎”我哥哥最近的工作很忙……”。因为男人把车开回去了,所以泉野跟她就一起坐进了计程车。
“我哥最近的工作实在太满了。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你不介意吧?”
知道她每一句话都在说谎的泉野只有满心的悲伤。
“我想明天晚上就赶快去借,你会把印鉴带来吧?”
女人可爱地歪着头。原本泉野无时无刻都想亲吻的嘴唇现在也失去了魅力。
“那个男人……”
“哽?”
“你带来的那个男人对我说‘这也算买了一个宝贵的人生经验’。”
女人的表情变了。
“我哥在说什么啊……”
“因为我是个笨蛋所以很好骗吗?”
对向来车驶过,强力的前灯映出女人瞪大眼睛的脸。在她张嘴想要辩驳的时候,泉野已经忍不住质问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抓着女人纤细的两肩摇晃。原本低下头的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另一副轻蔑的表情。
“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很烦耶,别碰我啦!”
女人啪地打掉了泉野的手瞪着他。泉野作梦都没想到会从她的嘴里听到如此无情的话。
“客人,到了。”
计程车已经开到目的地。女人一语不发地下车。泉野无视叫着“车钱……”的司机下车追上她。
“放手啦!”
女人拼命挣扎。
“我们好好谈谈。”
女人看着泉野的脸充满恐惧。
“干嘛?你想告我吗?”
“不,我只是想……”
告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你就放过我吧!反正我又没有骗成功。”
“我只是想知道实情而已。”
泉野搞不清楚状况,就算搞得清楚他也不想知道。她所有的微笑、所有甜蜜的动作……全都是谎言,他宁愿不知道。
“你是白痴吗?”
当泉野被这一句话惊得全身动弹不得的时候,女人已经从他身边窜过消失在门里。泉野不死心地继续敲门还被邻居愤怒地咒骂。他只好回到计程车上把自家的地址告诉司机。在摇晃的车上,泉野咬紧嘴唇才忍住几乎溢出眼眶的泪水。
被受骗和遭她轻蔑的事实占据了整个脑袋,泉野丝毫没发现已经到家了。他开了门走进家中打开电灯。
想到自己今后又是孤独一人的时候,眼泪像泉水般地涌出,怎么都流不停,那种像被掏空心窝的失落感。他不甘心、无奈、悲伤。即使被那么残忍的对待他还是想再听听她的声音。
泉野忍不住拨电话,应该在家的她却没有接电话。泉野等了十分钟再拨,结果对方正在通话中。
这一晚的泉野无法人眠。他一早就驱车前往女人住的地方想送她去上班。他想为昨天的事道歉,然后……两人好好谈谈。
就算那个男人是不相干的人也无所谓,只要她想帮助的人他都可以帮,即使是被骗也无所谓,只要她希望的话什么保证人的印鉴他都盖。跟失去她的痛苦比起来保证人又算什么呢?泉野把印鉴放在公事包里以表决心。
泉野把车开到可以看到她住所的附近停下,等她出来。不到十分钟她的房门打开了,准备下车的泉野却因跟在她背后的人影而停下了脚步。
那是昨天那个男人。她在男人出去后锁上门。男人先走下楼梯,女人再慌忙迫上。她扑到步伐迅速的男人背后抱住了他,男人以熟练的手势拥住了她,两人忘情地接吻。
看到这种情景再不明白的男人就真是太蠢了。泉野在被两人发觉之前开车离去。他虽然开在车道上却没有开车的感觉。
号志灯变红就停下来,变绿就往前开,注意着行人向右转。走在熟悉街道的他不知不觉来到高中职员用的停车场。
因为他今天比平常来得早,所以办公室里也只有寥寥几人。泉野把公事包放在桌上,无视其他老师的招呼就冲进洗手间。连哭都哭不出来的他只能呆站在个别室里凝视着地上灰色磁砖反光的部分。
突然他的胃开始翻腾,有什么东西直从喉头往上冲。他弯着腰狂吐,强酸烧灼着喉咙,难闻的味道刺激着鼻孔,就像被二度刺激似的泉野再度捧着肚子猛吐,吐到眼泪都出来了,在镜片上形成一块小水池。
冻结似的孤独。自己是那么喜欢她、那么珍惜她。直到第一即的上课钟响了泉野还是无法从洗手间里出来。
那已经遗忘很久的孤独。泉野蹲在房间一角里朦胧地想着同样一件事。为什么她会背叛自己呢?她一开始就打算欺骗自己吗?她对自己所付出的爱’情全都是假的吗?
如果一切都是骗局的话,那自己就从来没有被她爱过,从…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她连在跟自己做爱的时候都没有爱,自己根本就是个不值得她付出爱的人。
他的年纪大,又长得不够帅,即使是公务员能拿的薪水也有限,是个完全没有优点的男人。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自己要是女人的话也不会选择这样的男人吧?
跟这么无聊又郁卒的男人在一起一点也不快乐。连自己都搞不定的人怎么有空隙再去容纳他人呢?泉野慢慢把手腕伸出去,从袖口的尽头看得到微红的伤痕,已经不太显眼了。
他曾经为一个女高中生着迷,这就是被她拒绝之后自杀的痕迹。他那时一定不是真心想死,只是想伤害自己而已。那种感觉有多么舒服,只有痛感是唯一的真实,等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无意识地割起手腕。
泉野在床上打开从便利商店买来的美工刀。以前用过的那一把因为生锈早就丢掉了,他把刀刃推出,在灯光下看着那发光的尖端。
他机械性地重复着把刀刃推出又压回的动作,然后做出治着手腕划过的模样,只是模样而已。结果他手一滑还真的在腕上划出一道伤痕。血液沿着他的掌心滴落到床上,泉野靠在墙壁上朦胧地看着那温暖的液体。
宁静的房间里可以听得到隔壁房里传来的声音。好像是综艺节目吧?隔壁一直陆续传来大笑的声音。那笑声令泉野觉得刺耳,他又拿小刀划手腕。新的血液持续溢出染红了整个掌心。
等血停了之后,床单也变成红黑色了。泉野到厕所洗手,拿oK绷贴上,然后把弄脏的床单换掉。
还以为血已经停了,没想到连OK绷也被染红。泉野用绷带再包上一层后入睡,结果隔天一觉醒来才新换的床单又被染红了。可能是他半夜扯掉绷带又把伤痕抠破了吧?连指甲里都沾了血污,充满难闻的铁锈味。
晚起的泉野无暇收拾残局,只随便把伤口包一包就冲出门。流掉的血就好像是他忧郁的心情,泉野似乎觉得比较没那么难过了。为了能重新站起来,泉野不得不依靠自残行为来愈伤。
这一天由于开会和改考卷让泉野忙到晚上七点才回到家。寒冷的下雪天,光是停车到走上楼梯这段路就让他头上积丁一层雪。走上二楼的楼梯时积压的疲劳让他的身体沉重。
他站在门前掏着放在公事包里的钥匙却因为找不到而异常焦躁。
隔壁的门开了。他虽然跟吉川视线相接但随即移开。他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听他说什么。终于找出钥匙的泉野急急把门打开。
“老师,你的手怎么了?”
泉野不回答准备进屋的时候被吉川抓住了肩膀。
“跟你无关。”
泉野甩掉他的手进房后连吉川也跟了进来。他并没有说可以让他进来啊!
“距离那天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保证人的事怎么样了?”
“跟你无关。”
那是泉野不愿再想起的现实。
“她最近好像也没来。”
吉川老是问些泉野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出去,这里是我的房间。”
泉野回头怒吼看到的却是吉川苍白的脸。他不是因为自己被骂而无措,而是看到泉野因为早上赶着出门而没有时间清洗的血迹斑斑的床单。
“这是怎么回事?”
吉川跑到床旁,顺便还看到了泉野放在床头柜上的小刀。
“你怎么又……”
怎么又……这三个字刺伤了泉野的心。只能以自我伤害来振作自己。虽然自圆其说,但是看在他人眼里还是诡异。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无法正视吉川强而有力的视线,泉野低下了头。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跟你无关吗?回去、回去啊!求求你回去吧!”
“不要,我今晚要留在这里。”
要是让吉川留在身边的话,泉野就算不愿意也会想到过去和她的事。他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想忘记。
“那我出去。”
想要出去的泉野被吉川拉住,他还是奋力挣扎想要出去,然而吉川却抢先一步堵到门口。从阳台跳下即使是二楼也需要勇气。
无法独处的泉野烦躁地背对吉川把自己关在厕所里,他只想到一个没有吉川的地方。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泉野蹲在狭窄的厕所里把腕上的绷带解开抠破伤口,血轻易地就流了出来,但是电跟流出来时一样很快就停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子多久,没有暖气的厕所异常寒冷,搞得泉野升水直流。他打开里面的透气窗看到外面仍然在下雪,他把手腕伸出去,雪在伤口上累积了平等的厚度。
冷得受不了的泉野关上窗窥伺着门外的动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泉野心想或许吉川已经回去了就轻轻打开门,刚开始还没看到,等门打开一半时看到吉川就在门旁靠着墙坐在地上。
慌忙想再度关门的泉野无奈被吉川的右脚绊住想关也关不起来。
“老师。”
从只有右脚的空隙里听到吉川的声音,泉野难耐地捂住耳朵。
“你在里面干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泉野也想自己在里面拼命挖着伤口……究竟在做什么?
“你没再做傻事吧?”
什么叫傻事?是指自己不停把伤口挖出血后才觉得安心的事吗?泉野流下泪来,伸手拭泪时又被泪水弄痛了伤口。
自己为什么是这么无聊的人?他好想活得自信,让喜欢的女人能够回头多看自己一眼。他也想有个开朗的性格,能让周围的人都感染到愉快的气氛。他想做一个不受束缚的人,而不是像这样充满神经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