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砸门一边哭,眼泪顺着面颊滴落到怀中那一团东西上,像是快要烧了起来。
他敲门的力道极强,几拳下去门板就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声音,眼见就要裂开
了。
温乐沣上去拉住他,对他叫道:“别敲了!姨婆她今天有事没在家!发生了
什么事?能不能和我说?——喂!不要敲了!”
温乐沣把他扳开,他又扑了上去,再扳开,又扑上去……如此循环了几次之
后,他骤然一挥手臂,温乐沣只觉得胸口一闷,强大的风压向他强推过来,他的
身体倒飞出去,咚地一声撞上了身后的什么东西。
咦?不疼。难道——
他爬起来回头一看,温乐源正被夹在他和墙壁之间,一边口吐白沫一边翻白
眼。
“哥!”
“臭小子……”温乐源缓过一口气来,骂,“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变这么重的
……”
“……从我成年开始。”温乐沣用力把他拽起来,“你甭管那么多了,先看
看沉默者怎么回事!”
沉默者左面的头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没有被遮住的另外一只发
出了幽暗的蓝光,瞳仁变得狭长,眼瞳的花纹就像是……
温乐源和温乐沣忽地眼前一花,同时感觉到腹部骤然的压力痛楚,两人大叫
一声,轰然后退,先后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他是怎么出手的……兄弟二人同时痛苦地想。沉默者的左手一直抱着那个血
肉模糊的东西,只有一只右手可用的他,是用什么方法同时攻击他们两个的?!
两人还没能想出其中的缘故,眼前便一花,沉默者的身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
失了,下一刻,他已跃至他二人面前,右手置于温乐源额顶似欲前推。如果这一
下被他推中,温乐源不死也必然重伤!
然而刚才沉默者的一击让兄弟二人全身的运动神经都麻痹了,歪斜靠坐在地
上的他们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更何况反抗?
眼看温乐源就要被一击爆头,温乐沣心中大急。
“哥!”
没有办法了……只有……他勉强将力量往左手猛贯下推,魂魄乍然脱出,用
尽全身力气将沉默者的手臂一推,沉默者的能量轰地打到了墙上,墙壁被砸出了
一个大坑,兄弟二人的身体被劲风呼一声吹倒。温乐源总算能动了,一把抓住温
乐沣的身体连滚带爬地逃到了大门口,回身对沉默者怒喝。
“你是沉默者!所以我们尊敬你!”他吼的声音很大,却没有底气——任何
人在力量如此之强的对手面前都会没底气的,“但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又没惹你!”
沉默者没有回答,他身上的力量又再度聚集了起来,似乎想对他们再来一次。
温乐源暗暗叫苦,一边琢磨着哪个逃生路线才能躲过这位莫名其妙的催命鬼,一
边努力想沉默者是不是该有什么弱点……
黑色光轮笼罩了沉默者的整个右臂,看来他不打死他们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无路可逃的温乐源把温乐沣的身体推到了身后,自己闭上眼睛仰着脸等死。温乐
沣的魂魄落在温乐源的身前,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挡住沉默者这沉重的一击。
然而就在此时,两条影子从门外嗖地越过温家兄弟二人的头顶窜入,隔在了
他们与沉默者之间。
“喵——嗷!”
“喵——呜!”
那是两只不大的半成年猫,一只棕色,一只黑色,冲着沉默者凶相毕露地嘶
叫。沉默者全身的杀气在看到它们的时候立时消散了许多。
“……你们来干什么?”
棕色的猫开口道:“是婆婆让我们来的,她说你最近不够稳定,果然如此!”
“用不着你们管我!”沉默者沉声道。
“用不用我们,你自己知道。”黑色的猫转回头来看着温家兄弟道,“他伤
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现在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回……回去?!把人打了一顿(差点打死),现在一句对不起就让他们乖乖
滚回家去!?温乐源的火又冒上来了。
“这算什么事儿!我们又不是你们的撒气桶!用完就可以说声拜拜你们滚吧!
我要求你们把事情说清楚!”
黑猫唰地直立起前爪,转眼间化作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指着温乐源大骂:
“我给你说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算什么东西!配跟我们追究这种事情吗!”
她就是那天号称要“接沉默者上学”的两个女孩之一,其中一个是她的话,
那么另外一个……应该就是那只棕色的猫了。
“原来是你!”温乐源挽袖子回骂:“不要以为你成精就怎么着了!我们尊
敬沉默者可不怕你!”
“你活腻了!”
“想杀我吗!来呀!老子在这儿等你杀!”
那边厢吵得天昏地暗,温乐沣只作没听见,回到自己的身体后,稍微活动几
下便向仍抱着那东西坐在地上的沉默者走了过去。
棕色的猫拦在他的面前,他笑一笑,向她伸出一只手。
“不放心的话,上来。”
它犹豫一下,跳上他的手,顺着胳膊爬上去,在他的肩头蹲据了下来。
沉默者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他看看自己血迹斑斑的手,露出想哭又哭不
出来的哀恸神情,轻轻地、轻轻地将它覆盖在怀中血肉模糊的东西上,微张的嘴
唇微微颤抖。
温乐沣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左手缓缓地伸向他怀里的东西。沉默者猛然抬头,
目光凌厉而凶暴。
温乐沣努力地向他露出“我决不伤害它”的表情,直到他目光中的杀意逐渐
减退,这才小心翼翼地触摸到了他想摸的东西。
那是一只杂色的猫,全身湿漉漉地,小小的身躯非常冰冷,明显已经死了。
但是它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僵硬,看来死的时间还不长。
他伸出双手想将猫尸从沉默者手中托起,沉默者蓦地张开嘴,露出一口细白
的獠牙恶狠狠地向他“哈——”了一声,那模样看来就和一只被激怒的猫没有两
样。
“放开它,”温乐沣尽量放柔声音,道,“难道你想把它的骨头也抱断吗?”
沉默者狭长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凶狠的表情逐渐淡化,低下头,紧咬着牙,
像在极力忍耐着不要让眼泪掉下来。
还是个小孩哪……温乐沣在心中叹了一声,从他缓缓松弛的手中托起了猫尸。
它死得很惨,后退、尾巴和小半个下身已经被压成扁平,本应炯炯的眼神失
去了光彩而微微张着,舌头伸在外面,像要够什么却够不到的样子。
虽然已经想到有可能是很重的伤害,否则沉默者不会如此愤怒,但他没有想
到居然会如此凄惨!他愣愣地托着那具小小的尸体,不禁心中一酸。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攻击我们的,对不对?”
如果是他的话,也同样会如此发狂的。
沉默者抱住了脑袋,低低地啜泣起来。
“不要装得好像……都知道一样……”他压抑着低泣,狠狠地道,“你们懂
什么!知道他受了多大的罪吗!知道他怎么死的吗!别在那儿假慈悲了!别在那
儿……别在那儿……”
♀♀♀寒寒♀♀♀
在人类眼中,那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事件。护城河的桥上,一只猫被压断了
小半个下身,趴在路中央奄奄一息地哀叫着。围观者有很多,汽车司机也下来了,
气哼哼地猛踢了已然重伤的它一脚。
“妈的!真晦气!”
旁人七嘴八舌地谴责他:“你怎么能踢它!”
“就是呀!看这儿本来就都是血了!还踢!”
“看把公共场所弄这么脏!”
“太不文明了!”
“还不快把它拿到垃圾堆扔掉!”
大家都很干净,都很爱护市容,可是没有人听见,巨人脚下那小小生命的哀
鸣。
司机终究是无赖,没有以文明的标准把猫扔进垃圾堆便开着车扬长而去,人
们一边用语言严正地鞭挞着他,一边慢慢散去,留下那一滩血和半只猫,等待环
卫工人的处理。
它微微张开眼睛,发出嘶哑的喵呜声,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痛,不明白
自己为什么想睡,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越来越渴。它想喝水,护城河的水声就在
不远的地方,可是它触不到,它只能听着水的声音,人群繁忙穿梭的步伐,等待
自己最后的生命慢慢逝去。
♀♀♀寒寒♀♀♀
“你们不是总说自己是万物之灵吗?你们不是总标榜着万物平等吗?为什么
一个人受伤有千百人来救,一只猫受伤就该这么活活等死!”
他双手有聚起了强劲的气,棕色的猫跳下温乐沣的肩头化作棕色头发的女孩,
和黑色头发的女孩同时扑来,一边一个扣住他的双手,轰地一声,沉默者的双手
手腕俱皆没入墙壁中,在墙上留下了两个大洞。
“冷静点!那不是这两个人的错!”
“不是他们的错!”沉默者嘶吼,“那我们又有什么错!他又有什么错!为
什么没有人救他!为什么连一个愿意帮帮他的人都没有!”他拼力挣了挣,却挣
不开那两个看来十分柔弱的女孩,“你们可以为了一只猫身上‘可能’带有的病
毒,就把我们全市的同类统统打死!我们又犯了什么错?不是我们爱接近你们!
不是我们喜欢在城市生活!是你们把我们带到城市里!消去我们的野性!拔掉我
们的指甲!除掉我们的戒心!让我们失去独自生活的能力!然后一句‘你们太影
响市容与文明的世界不符’就‘人道’地把我们都杀光!这也都是我们的错吗!
啊?你们倒是说句话来反驳我啊!”
双手被制,他一脚踢了上去,正中温乐沣的胸口。温乐沣的身体被踢得倏然
滑退几步,仰面倒在地上。也许是沉默者已经发泄了大部分怒气的缘故,这一脚
踢得并不重,但他却觉得胸口有些隐痛,就像想吐血却吐不出来的那种痛苦的疼
痛。
温乐源赶来扶起他,一张粗旷的脸上满是愤怒的神情,但却没有向沉默者发
难,只是按在弟弟胸口道:“没事吧?有没有断?”
温乐沣摇了摇头。
“你恨我们全体……我无话可说……但是……”他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地道,
“希望你明白,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混蛋,总有好人的……”
沉默者嘲讽地冷哼了一声,甩开两个女孩,一只手掀开落在左眼上的头发,
冷笑:“好人,好人哪!”
温乐源和温乐沣忍不住震了一下。
沉默者的左眼已经没有了,原本该是左眼的地方有一个深黑色的大洞,他的
额头有一个小小的血洞,丝丝血迹小心地往外攀爬。
“也有人,曾经很宠爱我,”他咬牙道,“可是那是因为他高兴,只要他高
兴他就能把我宠上天去!可是后来呢?……当他对我没有兴趣的时候,我就是这
种下场!”
你们对自己以外的生物的爱总是有条件的限制,而天生的不平等却让我们对
这一切无法抗争而只有承受,无论是爱也好,是伤害也好。当你爱的时候我们就
是天使,等你不爱的时候我们就是恶魔,被你们虐待,被你们随意丢弃,我们在
你们关闭的门外哀哀呼号,却只能得到你们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