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窗台上都有泥爪印,想一想就该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
“那就追吧。”
“追!?你不是说真的吧!它已经跑那么远——”
“那就快点!”
温乐沣的魂魄呼地便飞了出去,他所行进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线,不远
不近地飘浮在努力奔跑的黑猫身后。
温乐源抱住温乐沣倒下的身体,气得破口大骂:“你倒是好啊!每次把身体
一丢就跑了!下次看没我帮你处理怎么办!还不让冤魂把你躯壳占了!”他边骂
边翻箱倒柜地找符咒,“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弟弟!自己飞得快就算了!知道我
用控制物体漂浮的能力让自己飞行有多累吗!我又不像你能随便离开身体……他
妈的!符咒哪儿去了!厨房的……对了,上次……”
♀♀♀寒寒♀♀♀
黑猫肥胖的身体在街道上飞奔,速度非常惊人……惊人是惊人,可惜它实在
太胖了,跑了几个街口就趴在地上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气,尾巴和耳朵都垂了下来,
看得出真的被累得够戗。
一辆夜行的出租车携带着废气的臭味向黑猫驰来,它忽地竖起了耳朵,趁汽
车从它身边经过的时候紧跑几步,猛地挂在了汽车的后面。
“它还真是会想办法……”
汽车一路前进,黑猫卷着尾巴死死扒住唯一能让它落爪的后牌照,时不时地
轻轻喵呜一声,大约在抱怨那里不好落脚。汽车行进到城东郊,它轻盈地跳了下
来,窜过几条街道,往一条小巷子里钻去。
温乐沣一路紧跟,目光不曾稍离它奔跑中摇晃的粗大尾巴。一条影子从视野
中一闪而逝,温乐沣惊觉,四处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黑猫停在了一个油漆掉得斑斑驳驳的铁门栏前,从花雕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那个铁门大概勉强能同时进两辆普通的三轮车的样子,里面的院子倒是挺大,
有几个普通的平房,院子里有两堆正方形的什么东西,用雨布盖着,像是怕被雨
淋湿了。而院子的东南角有一堆黑糊糊的东西堆放在那里,天色太暗,他也看不
清楚到底是什么。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后方骤然撞来,毫无防备的温乐沣几乎被撞散了魂魄。待
他收拾形神之后,发现已经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站在了院子中央,在黑猫的身
后静静地看着那两堆正方形的东西。
那身影是——
沉默者!
温乐沣一阵眩晕,几乎掉下去。身后有人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可不能掉下去。”温乐源在他耳边低声说。
黑猫的耳朵前后转了转,猛然回头,发现了自己身后的不速之客,居然嗖地
一下跳了几乎有半米高,看来是被吓到了。它退了几步,露出一副凶相毕露的表
情,四爪放低,胸腹部几乎贴在地面上,背上和尾巴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尾巴僵
直地竖了老高。
“咦嗷呜——咦嗷——呜——”
它那种腔调就像是在说“快走开,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似的,高亢的声音
直刺人耳膜。
沉默者往前走了一步。黑猫紧张地四爪紧紧扒着地面,像要怕得后退,又不
得不与沉默者对峙。
“你每天晚上跑出来,就是为了找这些的下落吧?”沉默者淡淡地说。
黑猫凄厉地嗷呜了一声。
“滚开,别堵在我面前。”
黑猫继续嘶叫,却不让开。
沉默者手一扬,黑猫的身体竟在虚空中漂浮了起来,它四爪拼命挣扎,却不
起丝毫作用,只能无助地向空中大叫。
“他在叫我们,要下去吗?”温乐源问。
“下去也太晚了吧……”温乐沣说。
沉默者走到其中一个正方形物体旁边,手抓住了上面的雨布。黑猫的叫声愈
加激烈,在暗夜中听来格外恐怖。
沉默者慢慢地、慢慢地拉着雨布,露出了下面物体的一角,两角,三角……
四角……全部露出。
万物静寂,噩夜无声。
那个正方形的物体,是由几百只小笼子组合而成的。而几百只小笼子里,每
一个都满满地装着好几只猫!
它们都是活的。
都是活的。
但为什么这么安静?
它们都躺在笼子里,极少有哪一个能动一下。离沉默者最近的笼中,一只很
老的猫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睛里没有光华,只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当然也无法向他控诉。它只是张开眼
睛看这个亏欠了它的世界一眼——最后一眼,之后,溘然逝去。
老猫身边的另一只猫舔了舔自己身边的难友,发现它已经逐渐冰冷,再也不
可能回应自己,喉咙中发出了痛苦的低声呜咽。
沉默者的手指伸入了笼子,抚摸着死去的老猫,它身边的猫看了看那根手指,
用舌头舔了一下。
电光火石的无数影像在沉默者脑海一闪而过,他愣了一下,抽回手指,转头
看向东南角的那堆废弃物。他又迈开步伐,缓缓地向那里走过去。
温乐源拉了温乐沣一下,两人迅速地降落了下来,挡在他面前。
“你已经看到最重要的内容了,别再刺激你自己,快回去!”
“你们滚开。”他冷冷地说。
“听我们的,别再过去了,你最近本来就不稳定……”
“滚开……”沉默者的眼睛睁大,睁大,再睁大……那双棕黄色的眼睛几乎
占了他的脸的三分之一,“听到没有……”
温乐源和温乐沣同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手心中蓄力待发。他们的力量不如
他,没错,但是要阻挡他还是有可能的。
可惜……他们猜错了。
几乎是下一瞬间,他们面前的人就消失了,随即后腰部仿佛被人用大锤猛击,
两人大叫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沉默者的步伐依然是缓慢的,他终于走到了那堆东西旁边,低着头看着它们。
那一堆如同小山一样的东西,是猫的尸体。
大的、小的、老的、幼的,猫的尸体。
有的没了头,有的破了肚子,有的眼睛被挖出来,有的没有爪子,有的……
什么都没有,那是四分五裂的、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尸体。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被剥了皮,光裸裸地堆在那里。那情景看起来有点可
笑,就像一堆没有穿衣服的……人的尸体!
“在我知道……他们失踪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凶多吉少……可是我还是
抱着一点幻想,也许这些人是捉了他们去卖……不过看来我猜对了,他们的确被
捉来卖,可惜不是完整地卖,而是拆开来……”
他转身,指着那一排平房:“他们,就在这儿。不给他们喂食,因为很麻烦
;不给他们喝水,因为怕他们叫;把他们都挤在那种小小的笼子里,一个一个叠
放在那儿,因为这样节省空间……”
第一层的笼子无声地碎成了灰,许多还能动的猫都歪歪倒倒地站了起来,跳
下笼子,从各种渠道开始了它们的逃亡。可是还有很多猫,和那只老猫一样,永
远也没有了自由生存的机会。
温乐源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温乐沣更是伏在地上困难地喘息,魂魄的轮
廓有些模糊,这是他正在衰弱的证明。
“我们吃肉,你们也吃肉,这很正常,因为这是神给我们定的规则,不这么
做我们活不下去。”
黑猫仍然漂浮在空中,却不再叫,一双猫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沉默者。
“可是你们为什么这么爱折磨别的生命呢?猫也罢,狗也罢,甚至人也罢…
…你们对生命的残害甚至不是为了生存,为了自己高兴,你们就能随意抹煞更弱
小的东西。理由是,我们没有思维,我们不懂得痛苦。”
他的左眼流出了脓水,额头有一个针眼似的小洞在逐渐扩大,血液悄悄爬了
出来。
“你们知道我出生的地方吗?那儿是个挺热闹的地方,有很多人,很多双鞋
子在我的面前走来走去。妈妈在生下我们之后几天就出去找食物,后来就再也没
有回来。我的一个小妹妹后腿残疾,但她很喜欢坐在路中央,因为总会有人摸一
摸她,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一个老女人踩破了她的肚子,我还记得那个老女人说
过的话,‘小猫的肚子真软,一踩就破’。”
想象到那种情景,温乐沣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像是这样一来就可以不用再听。
“我的三个哥哥姐姐被几个小男孩带走了,后来只有一个哥哥逃回来,可是
他喉咙里被塞了东西,他不能吃饭,不能和我说话,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活活
饿死。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的喉咙里塞的东西,叫做口香糖。”
平房的其中一个房间亮起了一盏灯,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谁呀!大半夜的谁在院子里叨叨咕咕的烦死了!”
当他看到院子里的陌生人和漂浮在空中的那只猫时,傻傻地张大了嘴巴。
“来——”
沉默者的手虚空中一抹,那个人的脑袋无声无息地被削掉了一半,那一半的
脑袋滴溜溜地滚落在地上,像一只红色的碗。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
响声。
“我们也杀戮,因为我们也要生存。可是我们不会为了乐趣而伤害其他的种
群,因为我们唯一要的只是生存,我们想要生存,不是以其他种群的灾难而换取,
我们只索取我们需要的,而不是像你们一样漫无目的地大肆残杀。”
温乐源勉强站了起来,身躯有些摇摇晃晃地。
“你这……也是残杀啊!”
“残杀?”今晚的沉默者非常冷静,冷静得可怕,甚至还对他笑了一笑,
“你知道什么叫残杀?把他们关在这里,不给他们吃不给他们喝不给他们自由让
他们自生自灭发现有快死的就拉出来活生生剥皮反抗的就砍掉爪子砍掉头割掉舌
头割掉尾巴直接掐死……你觉得那不是残杀?……哦,也对啊,那时候他们还活
着呢。”
温乐沣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抓紧头发。
“你哭什么?”沉默者的表情很是惊讶,“我还没哭呢,你哭的倒是比我还
伤心。”
“那不是……他的眼泪,”温乐源脚下不稳地退了两步,道,“而是你的。”
沉默者的表情动了一下。
“你哭不出来,所以他才会哭。”
沉默者笑了。
温乐沣的眼泪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是嘛。”沉默者说。
第一个出来的人久久没有回去,又有两个人披着衣服一边骂一边摇摇晃晃地
走了出来。
“老三你他妈的干吊呢!和谁说话说这么高兴……”
沉默者的身躯就如同一只灵动的黑猫,转眼间已经悬浮在那二人之间。
“住——住手!”温乐源挪动了一步,脚下一软,扑通倒在地上,“住手…
…”
沉默者手中冰冷的寒芒一闪,那两人颈动脉的血扑地一下喷出来,喷了他一
身一脸。他轻盈地落在地上,转身,被血沾染的白净脸庞与白净的衣裳,在月下
显得异常森然。
所有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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