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
天刚鱼肚白,英二便兴冲冲地跑进不二房间。一推门,看见那个名叫不二的万年懒床王竟然已自穿戴整齐,不由得大吃一惊:
“今个伊人江水敢情向北流了?”
“瞎说什么!”不二笑起来,看看外面的天,吹熄桌旁的油灯。
英二笑嘻嘻地猴到他身边:“我明白了,难道是紧张过度彻夜难眠?”
不二苦笑道:“别损我了,我是活了这二十年,头一次明白‘酒醉伤身’的道理。难怪别人总说‘饮酒不醉为最高’哪。”
英二道:“原来你那么不能喝。早知道当初便不和你怄气,陪你一阵子,约莫会好些。”
不二笑道:“岂敢劳烦英二大人。对了,昨日里不知后来手冢有没有来过?”
英二奇道:“怎么问这个?那家伙我估摸着是在逃钦犯,现在礼也送了,情也领了,叫他还来纠缠作甚?再把河村家闹个翻天,我们又只好到那小破租屋里住了。——不说这个,昨个后来好些个人打听你是否婚配啊,要不要趁现在春风得意拣个好的?”
不二佯怒道:“你若是敢给我瞎应承做媒人,看我不有的好整你!”
英二一吐舌头,道:“不是坏事,竟然也要整我,你心是黑的吗?男大当娶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
不二笑道:“若英二肯作个‘陪娶’,我就应承。”
英二奇道:“这世间只有‘陪嫁’,‘陪娶’是怎么一回事?”
不二一本正经道:“所谓‘陪娶’,便是我娶大的你娶小的,我娶小姐你娶丫鬟,我——”话没说完早被英二一拳塞倒在地,两人就在房间里又打成一团。待到小童来催,这才忙忙地整理衣衫,提了剑急急出门。
这武试规制与文试不同,向来只考三样:一为骑射,二为兵器,三为剑术。其中剑术乃青国国术,所以地位最重。等不二与英二赶到武试考场所在的青春西北校场时,可刚巧三通鼓声过,监考官员各各就坐,为首的一个年过半百,满脸髭须,想就是那个佐佐部的老爹了,倒还颇有些武人风范。观众较文试那天还要多,一见着不二入场,都知道这便是日前才压四座的文试头筹,便喝起彩来。却也有些人常看这国学考试的,都暗自里道:“这次文试头筹的确不同凡响,但向来文试厉害的,止会舞文弄墨,迂拙的很,到武试里便要跌大跟头。这个家伙看样子也颇孱弱,不像习武之人;这初考的头筹,也不见得是他。”
鼓响第四声时,照常例开始比试,首先便是骑射。不二作为文试第一,按惯例要作为领射。只见侍从牵来高头大马,奉上玉壶金弓,好不气派!不二正欲纵身上马,却被一小厮一把拽了袖子,听得他低声道:“太尉差我来问解元,标靶放五十步可否?”不二一愣,心道这五十步还用射吗?那边那小厮见不二疑惑,忙道:“若解元嫌长,则还可以往里缩些。太尉大人说了,这头一箭定是要射好的。”不二心中苦笑,知道这是要讨个好头彩,可也不直恁看轻了人!难道之前的文试头筹,都是这般不济的?便道:“不妨事,你与我去放两百步来。”这话可把那小厮唬个不轻,连道:“解元万不可这般走险!便是一般考生,也止放百步的!若这头箭射的不好,小人身家性命可全然不保!”不二笑道:“我怎会害你。不若这样,你与我去放一百五十步,我与你三箭红心;若不然时,我自去放两百步,也没得商量。”那小厮无法,只得照做了。观者看一上来红心标靶便在百步开外,都暗暗吃惊。只见不二翩然跃马,也不打话,双腿一夹,直窜出去。在离射点尚有五十步之遥处便挺身立马,弯弓搭箭,一箭正中红心。众人见第一箭便射得如此,都叫起好来,鼓手也擂起大皮鼓助威。不二就着鼓声拨回马头,马鞭一扬,那神驹便如同得了号令,长嘶飞奔,借着这奔势不二夹紧马腹顺势后仰,整个人几乎平躺在马臀上,又是一箭穿心,那鼓声只是不停。到第三箭,不二干脆放开马缰,单脚只在马镫上钩得一钩,整个人直钻入马腹下面,在四只马蹄翻转的缝隙里扯弓扣弦,又是一箭——擂得鼓手胳臂酸麻,喊得观众声嘶喉哑,那边看靶的小兵捧着标靶飞也似地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真是神了!三箭穿心,箭攒靶上!”
太尉佐佐部伸头一看,靶上红心里三箭攒在最正中位置,这才信了自己儿子所说,知道这个叫不二的家伙不是凡角,怪不得那个御史大夫乾贞治那般看重。一边却又暗道,可天不幸让你栽在我手里!谁叫你和我儿子还有水渊大人的关门弟子同科,只能算是你运气欠佳。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一片欢欣之色,不露分毫。
不二之后,第二、第三以至后来名次各考生都依次射过了。骑射毕竟较为简单,世族大家子弟皆自幼学习,来参加国学的又是各乡省选送而来的英才,因而差距并不明显。约莫二十余名过去,不中红心者寥寥。突然闻得鼓声四起,掌声呼声不绝,不二忙定睛看时,正是英二。他仅用双脚钩住鞍鞯,竟就如此立于马上,先在场内策马三圈。三圈过后,马速较之前者已快了数倍,英二这才不慌不忙,引弓搭箭,连射三矢。但见箭矢流星,挟风而去,三箭皆穿心而过。可待小兵将标靶捧来,上面并不见一箭,还道是没有射中,直到拿到面前,才发现红心圈里赫然三个箭洞,相扣相连。原来是箭已穿靶而去,止剩得空靶在此。一时间鼓声震地,竟犹胜不二几分。
不二心道果然论上这马上骑射功夫自己便要稍逊英二了,虽然刚才一时意气耍得花头好看,但究起力道精准拿捏自然不到英二。英二自也得意洋洋,前来与不二炫耀,两人顽笑一阵,不觉其余数十人皆已射完。佐佐部与九鬼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两人。好一阵,佐佐部道:“骑射这回就这么放过他们,实在心有不甘。”九鬼冷笑道:“先放他这遭,让他心生倦怠,放松警惕,之后便好下手。对不二这家伙,万不可轻敌。这厮武功路数不定,内力偏阴寒,不是正派人士。兵器这回合尽量避免早与他交手,先摸摸他的底。”佐佐部道:“我记着呢。‘绊’也已经吩咐下好了,只等他上钩。父亲那边也早说过,总之不会让他好受。”
两人商议已毕,正好第二回合开始。这一回考较兵器,先将写有各种兵器名称的签放于竹筒内,由考生们抽取,然后就用签上所抽之兵器进行比试,对手也一样由抽签决定。当下每名考生均发给一个签筒,不二所用的那个签筒自然是作过手脚的。不一会儿,大家都抽得了签,交验官检验登记,然后发给与之相对的兵器。英二得了长软缎,佐佐部的是长枪,九鬼的是九节鞭,还有的是刀、判官笔、双锤、锯、链、勾连枪、拂、杖、棍、铁莲子之类,形形色色,一应俱全。英二拿了长软缎,便凑过来问不二:“你抽了啥?”不二苦笑道:“这个……应该算是匕首吧。”便将手里那物事拿与他看。英二惊得连眼睛都要脱窗了,大叫道:“不是吧?水果刀也算?!”
这把形状酷似水果刀的匕首应该是宫廷装饰用物,不仅只有手掌大小,刀柄上雕着些金光灿灿的无用的美丽花纹,而且刀刃亦只是粗开了一道,连苹果皮都削不了。英二无奈地看着不二大叹几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不二笑道:“若这真是运气不好我也认了,不说这个。倒是你这长软缎可该怎么用?”英二鄙夷地看着他道:“看吧看吧,你也有请教我的一天!这东西可难用的很,好在我学过。换了别人,别说当武器了,连自挂东南枝都还差着点。这东西,力道拿捏特别讲究,用对了,便是利器;用错了,只害自己!”两人还在这边厢说话,那边已经开始分派组别,各各比试,一时间练武场上分成数组,同时开赛。只见得:这一组,大刀对长棍;那一边,双锤勾连枪。人人只恨得自己少生一双眼睛,忘了再带一副嗓子,看了这厢,错过了那厢,眼前繁花缭乱,耳边轰天价响。
不二第一个对手是个使铁莲子的,因为两人一个用匕首一个用暗器,哪比的上大刀大枪的好看,因此观者零星。那对手见他使那么一小柄匕首,心道这种兵器只好用来剔牙,便心轻了数分,上来就先把一大把铁莲子打过去。不二倒也无法,只得连连避让。那对手见状,不由大喜,起了速胜之心,一把又一把铁莲子打将去,渐渐把不二逼到比武场角落。眼见着他无路可逃,那人忙操起所剩的三枚铁莲子中的两枚,直朝不二左右打来。不二看准来路,在那两路铁莲子即将贴肉之时用那匕首左右轻削,那铁莲子借得了力,竟转个圈儿滴溜溜地绕走了;那人见又打不着,不由恼起,挥起最后一枚铁莲子用尽全身气力朝不二脑门打过来。可正在这时眼前却呼啦一下子没了人影,定睛看时,铁莲子正好撞在墙角折角处,两边受力,又直挺挺地原路飞回,正嵌进那人鼻梁,痛得他两泪齐飞,声色俱下;而不二则在空中轻松地悬了个身,稳稳落地。第一回合,就这么无惊无险地胜出。
佐佐部在一旁看得分明,不由得暗骂一声“好滑头的家伙!”心中早不敢轻视半分,忙叫过九鬼,商议对策。九鬼毕竟老练,眼珠只转得一转,又生一招毒计出来,道:“上次文试大家对号入座,考规严格,并看不出谁亲谁疏;但武试向来凭真本事较量,并无严格规矩,他便老和那个叫做菊丸的家伙在一起。那家伙刚才在骑射上也露了一手,好强的集中力和准劲!想来武功不会差。我们何不来个鹤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呢?”佐佐部一听便眉开眼笑,连道:“不愧是贵一兄!高,实在是高!”九鬼也自得意,又道:“那菊丸使的长软缎,虽说向来是女人用的武器,但却偏偏是匕首的克星。他可别指望再像今次一样借力打力耍些小聪明!”两人正得意间,佐佐部却犯难道:“可他二人并不在一组,若要会面除非一路赢过,这……”九鬼一思量,道:“不妨。你去和与现在不二同组的家伙稍稍‘说’上两句,让他知难而退,空出名额。那边便靠太尉大人的本领,将他们并为一组还不容易?”
两人商议已毕,分头行事。果然没多久,不二同组的一名考生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出了考试,接着监考官宣布重新排过组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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