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儿的意思是……”太后心中隐隐已明白了儿子之意。
“儿臣出兵在外,最最牵挂的就是粮草。如今流川枫主掌户部,所有军用粮草都由他调派,只要他出了一丝半点差儿,儿子在前方就进不能退不能,只能等死了。也只有流川枫能理顺户部上下事务,熟悉所有运作,才能一丝不差,在国库如此空虚的情况下,供应大军出征所需,若无流川枫,这一场仗根本就不必打。所以,要让儿子能安心打好这一仗,非得保证流川安全无恙不可。别说他性命出不得事,便是生了一场大病,稍误公务,都可能令得儿臣在前方大受肘掣。”
“皇儿,哪有那样玄的事,皇儿可是看为娘是个妇道人家,所以前来欺我。”太后心中已是极之不悦。
樱木猛然立起,然后在太后惊愕的眼神中跪了下去:“儿臣句句衷心之言,信与不信,全在母后。总之,流川若生,儿臣才有机会打胜这一仗,儿臣才能生。流川若死,户部必乱,军粮必难供济,那时,儿臣除战死之外,再无他途。只怕到时,母后想见儿臣一面也是不能了。此时此刻,儿臣生死,湘北存亡,母后一言可决。”他语气诚恳,令人难以怀疑,但目中却射出电芒,凝注太后不动。自有令人难以违抗的无尽威严。
太后一个妇道,生平首次感到这百战沙场之威,心中震憾难言。怔怔望着跪在面前的亲生爱子,他已是沙场百战的勇将,他已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当年抱在怀中舍不得放下的幼儿已然长大,再不是母亲可以轻易左右的了。一时间,心中一阵阵失落。
只是被儿子气势如此催逼,竟难以回避不答。
她是女流,不懂什么军务政务兵法学说,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话她也是听说过的,听那鼓儿词,看那戏文,以及古来许多战场传说,都知道粮草的重要,很多戏里故事里就是烧了粮草才取得胜利。这么一想,对于樱木的话倒是信了七分。
她是太后,更是母亲,天底下,再没有比唯一的儿子更重要的了。无论这个儿子多么违逆她的心意,都是她骨中的骨,血中的血。
良久,太后方长叹一声:“皇儿放心出征吧,为娘是妇道人家,不懂政务,何况圣祖有训,后宫不得干政,为娘身为天下母仪,岂会违背圣训。皇儿离京,对于政事必有万全安排,无须为娘操心。为娘只在此等候我儿凯旋归来就是。”
樱木松了口气,深深拜下:“儿臣拜谢母后。”
之十九
帝帐之内,樱木低头细查行军图。他平日里虽是看起来大咧咧粗心大意,真的到了兵凶战危生死一线的杀场上,却是万般小心,不敢有半点疏忽。也因此,数年间守卫边城,百战百胜,其用兵之能,征战之勇,早已令得陵南将士惊惧。
湘北大军集结完毕,所有远征工作也就绪后,他以帝王之身统率全军出征。许多君王出征的繁琐礼仪,种种大典一切从简,只是临行将京城交托给几位亲王与水户候爷,流川的安危终不能完放心,同时也需要心腹留守京城,所以将洋平留在京中,不但把京城交托给他,便是流川的安全也全交由他负责。
湘北大军以神速赶往边城,樱木这个皇帝自己都不肯享受,不惧艰苦,日夜兼程,上下将领兵士,又有什么人胆敢怠慢呢。
而陵南一再骚扰边城,同时,不断在边境驻以大军,守城的野间亦是久经沙场的勇将,舍生忘死,十余次击败敌军攻击,眼见对方不断征军,忙飞书朝中,同时向邻近数省求援。边城数省的几名大将都是他的生死之交,高宫与大楠引重兵来缓,三将齐心合力,力挫陵南军的不断攻击。
陵南军早知湘北国库空虚难以应付大规模战阵,而边城扬威的王太子又已回国,有心乘他们新君登基朝局未稳时挥军进攻。所以大力集结兵士,虽未必有一举攻下湘北的雄心,但借机试探湘北的实力,想以此大占湘北的便宜,阔充国土的心意却是有的。
谁知这湘北三将,日以继夜,苦守边城,竟是屡攻不下。
这边厢大元帅鱼住亲来军营,指斥部将无能,那边已收到,湘北大军即临边城的消息。刚得探报,陵南诸将,几乎不敢相信,因为他们所收集到的情报明明显示,湘北根本没有足以供大军远行的国力啊。
这里还在研究情报的真假,相应的对策,那边,樱木大军已至。
樱木在边城自有无上威望,远远得,他天子的旗帜迎风飘扬,苦守边城的将士们已不由齐声高呼万岁,本已疲累的士气立时升至极点。
反是陵南军闻言惊骇,军心大动。
要知陵南军屡攻城池不下,气势已泄,而湘北大军新至,战意正锐,城中苦守的战士们,哪个不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无法发泄,眼见得曾带领他们得到无数胜利的君王到来,自然军心大振。
全军在樱木的领导下全力反攻敌营。
陵南军是侵略他国受挫日久,锐气已折,而湘北军战意正盛,战士们又都恼恨陵南人侵略国土,害他们不能安乐生活,谁不是咬牙切齿,含仇带恨,冲杀在前呢。
一战之下,陵南大军兵败如山倒,远远退出百里余。
边城危难立解,樱木原是一鼓作气的勇将,本来这次交战,即定的战略也是不但要挫败陵南军,还要反攻到对方国境内,夺其城池,占其土地,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真正见识湘北之威,从此再不敢生贪念,永息边城干戈之危。所以立时挥军进攻。
湘北军新胜之师,士气高昂,无不奋勇争先。
而陵南军大败,喘息未定,追兵又到,只得一退又退。
樱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攻势,闪电战法打得陵南军步步败退。
短短数月间,已连夺陵南数城。湘北军下下士气之盛,一时无俩。
陵南,本来也非易与之辈。
但一来,湘北军向来悍勇远胜其他诸国,这次又是含愤而战,自非一般可比。
二来,樱木亲征,却非一般帝王只是在后面指手划脚,他是每一次都不避矢石也不理所有部将护卫的劝阻冲在第一位。君王尚且如此,其他将士兵员,哪一个能不奋勇争先,誓死杀敌。
三来,樱木久在边城,屡破陵南,陵南军士向来惧他三分,如今见他快马冲锋,看他在阳光下,一身黄金盔甲,威猛如不败的战神,谁人不心中先怯了三分。
四来,陵南军根本料不到,以湘北目前的财力,胆敢发动大军,远征他国,深入别国境内,一旦补给线断,就会进退两难的。可湘北偏偏这样做了,陵南却正好没有相应的战略防备,岂能不败。
本来,陵南鱼住也非无谋之将,帐下更多有才智之士,几次与湘北大军交锋失败后,已知樱木之威不可直挡其锋。曾数次设下陷阱,想引一向冲锋在前的樱木入伏,只要杀了这个皇帝,何愁湘北军不乱。
樱木也确实有几次在战场上杀得忘形而中了他们的计。但是樱木中计后的反应却和旁人不同。任何将领发现自己入了埋伏之后,想的都是如何尽早退出来,如何把损失保持在最小。
可是樱木不想,樱木根本不考虑,就算他发现自己陷入埋伏,就算他看到无数敌军从四周冒出来,他反而会无畏无惧,策马冲向敌军最密集处。他对付陷阱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攻击。他那狂猛的气势,无双的勇武,会把他身旁所有的战士都带动起来,大家理所当然地跟着他,冲向刀光剑影最密集处而没有半点退缩。樱木硬是以他个人的勇武威望而挽回败局,以他强大的攻击力击溃所有的布局和埋伏。
有一次,鱼住几乎成功了,
当樱木身先士卒带领先头部队冲杀在前时,鱼住巧妙地将大军让开,让樱木和他所属的数千亲卫陷入阵中,而他以一半的军力以少敌多,以弱抗强,拼命截断湘北的后续部队,使他们无法及时增缓樱木。
而另外一半军队,则以压倒性的优势围困住樱木的亲卫军,要将他们全部吞噬。因为屡次用计都被樱木以他惊人的勇敢和带动众军的力量所破,这一次,由陵南的神箭手池上于乱军中施展神技,神箭竟能正好射樱木盔甲的间隙中将他射伤。
可是樱木面对如此劣势,看到神色惨然的将士们却是哈哈一笑,随手拔下身上的箭,将箭头遥指远处的池上:“好箭手,此将不凡,你们听着了,待会儿必要生擒此人,朕有重赏。”话犹未落,已是纵马向前,几乎在同一时间,与他交锋的一名陵南将军惨呼落马。
此刻他身边亲卫实力人数与敌军相较都少得不成比例,可他一开口不是说“我们一定能冲出去”而是自信满满,叮咛手下定要生擒池上,便似胜利已在他掌中一般,所以定得生擒伤他之人,才能满意。
这样无比的自信立时感染了将士们,大家追随这位主帅这位君王已历无数战阵,深知他勇不可当,只觉只要跟随他,就不可能会战败,立时间所有的怯意飞到九天云外去,齐声发喊,轰然应诺,不断大喊着杀啊,甚至还不少人真得冲向池上,一心要将他擒拿。倒象是他们已将敌人团团包围了一般。
樱木轻易地鼓起战士们的士气,以勇猛无伦,一波又一波强烈至极点的攻击,将陵南的包围生生撕裂了一条口子,成功地和后军会合再全力反攻过去。
陵南大败,数十上将死于乱军之中,神箭将军池上被擒,鱼住在亲卫的拼命保护下仅以身免,带着残兵败将逃入陵南第一坚城江阳城,闭城不战。只仗城池之坚,相拒湘北大军。
之二十
江阳城是陵南第一坚城,只要能突破江阳城,再打下几个根本不能抵挡湘北大军的普通城池,就可以直逼陵南京城了。事实上陵南之所以敢把京都订在离国境并非太远的地方,也是仗着江阳城之坚,相信,任湘北军再强再猛,也难以轻易攻下江阳城。
事实上,自交战以来,一路上势如破竹的湘北军,的确在江阳城受挫。
樱木乘鱼住刚刚逃入江阳城,军心混乱时挥军大肆攻城失败后,就知此城难克。只是驻军于江阳城外,每日令众将轮流引兵攻城。但并不硬攻,一方面保证己方没有太大的伤亡,一方面也令城上守军疲于奔命无法安定休息。
要知,真正知兵者都会尽量避免攻城,攻击城池,往往要负出最惨重的代价,擅兵者不得以方为之。如今樱木深知江阳城之坚,知道如果不顾一切硬闯,且不论是否真能攻下来,就算攻下来,湘北军怕也损失惨重,无力再进击了。
他领军出征,不是带让这些部下来送死的。
所以并不硬攻。每日里只是不断派人城下邀战,自己或是四处查看形式,或是与众将商谋,或是独坐帐中看着地图,暗自筹思破城之道。
他这里细查地图,苦苦思索不知时日之过,身旁亲卫早已端上酒菜,低声提醒:“圣上,攻克江阳只是时间问题,圣上不必太过忧劳,还是先用膳吧。”
樱木根本无心饮食,头也不抬:“朕不饿。”
身旁亲卫苦着脸又不敢开言。这位皇上,看起来虽凶横,服侍久了,也知其实是个心软的人,只是有一宗毛病就是不肯听劝。
每一次打仗都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谁劝也不听,气得赤木将军暗中跺脚,只能冲他们发作,要他们小心保卫皇上。哪次皇上冲锋,他们不是吓得满身冷汗,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