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些日子,你所见的都是足以立为皇后的公候之女,你喜欢哪一个啊?”
樱木皱着眉,很努力地回忆这些日子以来所见的美女们,却觉个个面目模糊,根本也分不清谁是谁,又哪里答得出母亲的话。
太后也不失望,只微笑说:“皇帝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告诉哀家,由哀家来为你操办便是。”
樱木傻傻的张张嘴,却又觉没有什么可说的,略愣了一会儿,才道:“需要这么快就立后吗?”也许是问话之前先已心虚,声音先自比平日里低了半截。
太后果然立时拂然道:“皇帝说的是什么话,你是一国之君,岂有不立后之理,若非你先在边关驻守,后又应付战局,早在数年前就该有太子妃了。如今哀家也该有皇孙可以抱了,你还要哀家等到几时,让你的臣民等到几时?”
樱木讪讪然答不出话来。
太后看儿子不敢回嘴,心中高兴,无论在公在私,她为爱儿选妻为皇帝立后都断然没有人可以阻得住驳得了:“皇帝还没有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樱木张张嘴,一个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心中却又觉一阵迷乱,张着大嘴发了半天傻,才笑道:“儿臣还不曾细想,等过两天想明白了,再回禀母后吧。”也不等太后回答,施了个礼,便逃命也似跑了。
太后皱了眉头,看他慌慌张张的背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皇帝这是怎么了,真是被那个人迷惑到了如此地步,就连国家立后,帝位传承也不顾了吗?
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觉得必须立刻有所行动,回头便对身旁的总管太监说:“明日宣赤木夫人入宫谨见,说哀家好久没见着赤木家那个叫晴子的小丫头了,颇有些想念,让她把晴子也一块带进宫来。”
樱木出了慈宁宫,自有随驾太监前呼后拥地陪侍他回寝宫。樱木一路走,一路只觉心中迷乱一片,但要知道心中为何迷茫,因何而乱,却又不能明白了。没来由一阵烦燥,将身前身后的太监们一起赶开,只一个人清清净净,在夜风中一边思索,一边漫步。
他知道他是必然要娶妻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本是天道之常,更何况他身为国君,断无不立后之理。而且也没有任何要反对的理由在。可是,他的性子粗豪,从不曾想过婚娶之事,今日被母亲点醒,知道立后之事,已在眼前,却觉心头一阵说不出的空落落。
从今以后,将有一个女子来到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要一生一世,与他互敬互爱亲如一人,这原该是十分温馨美好十分令人期待向往之事,为什么自己心头竟感觉不到欢喜,只觉阵阵迷茫,却不知因何而起,为何而来。
一路行至寝宫,见洋平正在宫外月色下徘徊,不免惊奇。
洋平看到樱木回来,忙迎上前去,不等他开言问,先自说:“流川大人这些日子颇为劳累了。我恐他夜深不适,就先告辞了出来,让他也好就寝休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于流川枫隐约的心神不属奇特反映,他是半点也没提。
樱木本来有一肚子心里话想对洋平说,听他提到流川过于劳累,立刻便皱了眉头:“那只狐狸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什么君臣之礼也不讲,我没回来他就敢呼呼大睡。”一边说一边直往宫中走去。
洋平微微蹙着眉,跟在樱木身后,以他对樱木相知之深,又岂会听不出他那看似不满的声音中暗含的担忧牵挂。
樱木气呼呼穿宫过殿,一直来到寝殿之外,忽然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进去了。
洋平微微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殿外静候。他看着樱木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若说樱木是怕吵醒流川吧,以流川嗜睡的性子,要吵醒他也不是什么易事。说到底,最大的可能还是记得当初两拳的教训,所以以樱木的勇武无惧,也不能不对睡梦中的流川心存忌惮。
樱木一改往日风风火火的势子,轻手轻脚走到流川床边,细查他的睡容。
原来这只狐狸睡觉的样子就是这样,虽然远远不及本天才英俊潇洒,但是,但还算是一个漂亮的小白脸。樱皱眉看着那只睡觉的狐狸,流川的脸色一贯微微的苍白,苍白的近乎透明,数年辛劳的痕迹清清楚楚写在眼角眉梢,一点点的憔悴,一点点的忧心,纵然是睡着的,他的眉也是蹙着。樱木本能地在脑中回思,忽然间发现,记忆中极少见他真真正正的展颜笑过。
纵然是这样,狐狸睡觉的样子还真不难看,灯光从这边照过去,他的半边脸在灯下清清楚楚,肤色还是很好的,清润,而干净,苍白,而更显出他的风骨。
樱木弯腰看了沉睡的流川一会儿,然后轻轻笑着嘟哝一声:“这个家伙,连睡个觉还一副忧国忧民的混帐相,真是生来的劳碌命。”
洋平忍不住微微一笑,自己这个主君啊,一天不找碴骂流川两句都会觉得全身不舒服,可是一旦流川稍有不适,反应最大的也该是他吧。
樱木一边不满地低声唠叨着,一边含笑看着流川沉静的睡容。渐渐的,唇边的笑意僵滞了,温柔的眸光也变得无比幽深。
洋平看不到樱木的表情,原道今夜不会有什么事发生,正要告退回去。樱木已然大步到了他身边,脸上还带着笑呢,却先伸出他一只手,拉着他三转两转,直往侧殿去了。
洋平明明看樱木脸上笑容灿烂,嘴里唠唠叨叨就在数落流川,可是眼神却忽然间变得极深极厉,竟看得洋平暗暗打了个寒战,身不由己跟着樱木走。
直到樱木放开他的手,洋平才感觉到手臂被樱木的大力捏得生疼。
“这只臭狐狸,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装睡?”樱木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着。
洋平只感到一种极强烈的压迫感自樱木身上散发出来,令得他差点儿窒息。可见樱木此刻是恼怒至极点了。但查樱木之色,怒火之中却又隐现忧色。乍听他言语,只道他怒大于忧,可仔细一想,却分明是忧多于怒,所以才强以怒火掩饰。
洋平只觉的心情异常之沉重:“圣上怎么看出来流川大人是在装睡?”
“那只狐狸装的确实不错,连呼吸都很均匀,眼皮子也不动一下,可是他再狡猾又怎么能骗得过我这个天才呢。”樱木洋洋得意地自我吹吁着,可是才要展眉豪笑,眉锋却又立刻聚到了一块“那只狐狸为什么要装睡呢。他明明累得很,依他的性子,必是沾枕即眠的,怎么竟要装睡。他有什么心事,居然不肯告诉我,还想瞒过我。”开始时忧心如焚,说到后来,不免眼中冒火,怒形于色了。
洋平在心中叹了口气,流川若要演戏骗人,那必然做得全无破绽,就是自己也应当看不出来才是。而樱木生性粗枝大叶,从不注意小节,但每能将流川看破看透,真不知在流川面前,他何来这等天外飞来的才智。便是他绞尽脑汁也难以猜透其中原因,就象是以樱木的高强武功,竟会避不开流川的梦中拳头一样,天下间总会有这等奇怪费解,没有半点道理可讲的事情发生。
“你倒是跟我说说,狐狸有什么可以烦得他睡不着觉,而且还生怕叫我看出来,这般做戏,真不象话。”樱木的脸色眼光语气,无不表示着他的心情糟糕透顶。
洋平只是赔笑:“圣上何不去问他?”
樱木瞪大了眼半说半叫:“我问他?那只狐狸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倔性子,即然不肯让我知道,我便是问他,他也是断然不肯说的。平白又吵一场,他要再要生要死地晕过去,人家还不知道我这个当皇帝的怎么虐待臣下的。”
洋平也不知他这话有几成真几成假,有几成是真的担心流川的身体,又有几成根本是害怕再丢面子,但细思起来,十几年的好友,倒从不曾见樱木待他如此细心过。只得微笑着顾左右而言他:“最近太后的客人极多,每每都要圣上相陪,不知是否另有深意呢?”
一句话把个樱木的心病唤了出来,苦着脸说:“母后要为我选后,所以这些日子才天天晚上把我叫到慈宁宫去受罪,你帮我想想,这可怎么办才好?”
洋平一脸愕然之色地问:“圣上之意恕我不能明白,圣上立后原是大喜的好事,为何圣上倒似并不快活?莫非当今的公候千金,并无一个可入圣上之眼?”
樱木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我知道是是为什么就好了,就是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就无端地不高兴起来,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说不出地难受。”说到这里,他伸手按了按胸膛,仿佛那无名的苦痛正在折磨他一般“要我说个原由,却又说不明白,只是即烦且闷。我很想逃开,可是这是没有道理的啊,我是大男人,当然要成亲,要娶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子,我湘北也确实需要一位皇后。”
洋平暗中似有所悟,口中却不点破,只说:“圣上向来信重流川枫,要不要和流川大人商量一下此事呢?”
“不能告诉他!”樱木几乎是本能地叫了出来。一声喊出,自己才觉得有些反应过度,红着脸解释“那只狐狸,最是小气,若是知道了我的这种私事,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嘲笑我,我怎能把这样的把柄交到他手上。”
樱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不快活,为什么这样莫名的心结不想对流川说,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立后之事,提都不能对流川稍提,却又难解心中的迷茫。一番强言解释,倒是说的似是而非,再加上他声大气粗,颇有点儿理直气壮的味道,说到后来,便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词合情合理,自己必是因此而不愿让那只小气又别扭的狐狸有机会捏自己之短的。
洋平把话听在耳中,心情却越发沉重,但脸上依然含笑:“这就是了,圣上也有不愿对流川说的事,那流川心里,自然也有些不便对圣上说的话,每个人都会有些不想对人言讲的烦恼私隐,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就是不该瞒着我,他有什么烦恼,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说出来,难道我会不帮他,难道我不能替他解决。这只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行其道,从不把我放在眼中的狐狸。”樱木越说越是怒气难抑,越觉得自己一片心意被流川给辜负了个干净,自己平白将他当作知己掏心相待,他有了心事,竟是只想瞒着自己。
洋平聪明地不点穿樱木这种只许自己瞒人,不允别人骗己的古怪心理,只笑着劝慰,一再保证,自己必会小心注意流川的一举一动,尽力套出流川的心事,待得樱木火气渐消,方才告退而去。
樱木对洋平倒是颇有些信心的,所以见他即开口应承了,便也不再挂心,自己倒也倦了,便回寝宫睡觉。
樱木与流川都已然习惯了同殿分榻而眠。往日里操劳政务之后便即各睡各的,谁也不和谁客气,谁也没客意和谁闲谈夜话。但今夜樱木满心不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流川。
看他在烛光下略显苍白的睡容,没来由又是一阵心痛一阵气恼,偏又不忍将他揪起来逼问一番。只得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齿,连着冷哼不断,把个一干太监宫女吓得面无人色。
樱木睡觉从不喜人侍候在旁,他这里脱衣就寝,宫人们立刻便吹灭了烛火,全部退出,顺便为他们关上了殿门。
樱木向来直心直肠,胸中从无块垒,原是极易入眠的。但今夜却只是睁着老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