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下,佛门多的是狂热之人,权贵中也有无数崇佛者,他们不能拿我怎样,也不敢拿我怎样,可是你……”
说到后来,樱木眼睛都红了。
彩子看他这般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此毫不掩饰的关切,甚至把君王最重要的社稷大事都看得比这个臣子的安危更轻了,心中不免暗暗叹息。
流川本人听了这番话是否感动倒也看不出来,可是很明显根本没有半点动摇,清利的眸子冷冷瞧着樱木:“这些都不是为君者该怕的,皇上想的应该是社稷而不是一二臣子的安危。”
樱木要斗嘴哪里说得过流川,但又绝不甘心叫流川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又气又恨,两只铁拳扬了起来,却又打不得人,愤闷得简直要吐血。
“皇上,此事阻力确大,历代先帝都不敢实施,直拖到如今,佛门的强盛已经直接威胁到了国家的安定。今日皇上不肯决断,不肯抑佛,却要将更糟的后果留给后人,让以后的君王面对更加困难的处境吗?”流川字字清晰“因为难做,我们就不做了吗?”
樱木没有再发火,只怔怔看了流川半晌。
流川神色自然,静静承受他的目光。
洋平看二人对恃,谁也不肯让步,心中细想,流川的禁佛之举一旦实施会有的后果,也是暗暗惊心,忍不住开口道:“流川大人,你是想做我湘北的崔浩吗?”
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心中都不免一凛,以彩子的定力闻言也是神色一变,樱木脸色一沉,眼神一暗,某种至激烈至愤怒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猛然挥拳砸下,身旁大殿里惟一还稍算完整的御案轰然裂开,破成四五块,散落殿中,案上的笔墨纸砚香茗灯烛全滚了一地。
彩子受此惊吓,微一皱眉,洋平也忍不住退了一步。
惟有流川,神色依然没有半点变动,好象洋平的话语,樱木的暴怒,他都完全没有感受到一样。
樱木眼中的熊熊火焰狂烈地再次燃烧了起来,口里反驳洋平的话,眼睛却是死死瞪着流川:“我不是拓拔焘,狐狸也不是崔浩。”
崔浩,北魏三朝老臣,开国元勋,五代十国中最杰出的谋士英才。北魏三代国主对他都无比敬重,言听计从。其地位之尊崇,权位之高贵,远在今日的流川之上,就是受国君的信宠也不弱于流川。他对国家的忠心,为国家所费心思也并不输于流川,传说他连做梦都想着给皇帝出主意,若是睡梦中有所得,也要立刻起身记下来。皇帝与他亲近交好,常夜访他的府弟。他也不对皇帝特别客气,也不专门安排饮食,经常和皇帝在烛光中一起吃着窝头谈论国事。崔浩信道而恶佛,所以建议皇帝拓拔焘杀尽天下佛徒,毁掉天下寺庙,给佛门带来一场惊人劫难。史称“太武灭佛”。但当时上至太子,下到几乎全体国人都信奉佛法,所以崔浩之举为他自己种下大祸,惹下举国之敌。满朝官员各方势力,无不歇力想毁了崔浩。最后连向来信重崔浩的皇帝拓拔焘也终于动摇,治了崔浩大罪,崔氏一族尽皆被杀,崔浩以三朝宰相之尊被装在木囚笼中游街示众,受尽凌虐,不但所有的民众百姓辱骂扔掷脏物,就连士兵都站到笼子上对他撒尿,惨呼之声,举城可闻。自有史以来,各国宰辅受戮未有如此之惨。
洋平也不知道怎么想起这桩典故,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出来,话说出口,连自己想来都是后怕,就是彩子也听得心头暗凛。
流川的地位比得了崔浩吗,他为湘北国所立下的功劳比得了北魏三朝智者的崔浩吗,就连他受皇帝爱宠之重,也未必比得上那个被皇帝视为师友,夜夜促膝交谈的崔浩,崔浩灭佛的结局是被他所效忠的国家君主用最惨忍的方式杀戮,那么流川的若一意坚持,他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樱木听了这样话,心中的所有担心焦急无奈气恼都化为一种莫名的怨愤,万万千千的心思,却又难以倾诉,只能用全部的力量,全部的心意吼了出来:“我不是拓拔焘,狐狸也不是崔浩。”
狐狸不是崔浩,狐狸不止是我的崔浩,我不是拓拔焘,我不止是他的皇帝。
有许多话,说也说不明白,讲也讲不清楚,他想要磊磊落落对全天下的人说明他的心意,他想抓住流川把自己的牵念担忧全倾诉出来,但最后,他只能说出这样一句余意无尽的话来。
彩子和洋平都被樱木这含着至激烈情绪的一句话吓了一跳,一时间都接不上话来。
唯有流川,语气平缓,但清晰明定地说:“圣上不是拓拔焘,不会象他那样目光短浅。我也不是崔浩,崔浩灭佛多是私心崇道所致,我却是要与佛争利,且不论对国家的益处,从长远来说,对佛门也是利多于弊的。佛门再这样毫无节制地发展下去,天下间僧侣多于俗人,又有谁来供养佛徒,而且佛徒即滥且多,有几个是真心崇佛信佛的,平白毁了佛门清净。我要做的是禁佛抑佛而不是灭佛。”
流川徐徐说来,宁和自然。他虽然拼命在和樱木争执,可是看向樱木的眸子里除了不屈和坚持,却还有那全然的信任和平静。
他不是不知道禁佛的后果,他不是不知道史书上灭佛的典故,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担心过,也不曾有过任何多心的忧虑,洋平那一句惊心动魄的话对他起不了任何做用,也没有丝毫影响。
他是湘北的臣子,却并不仅仅是樱木的臣子,樱木也早已不仅仅是他的皇帝。
他不是崔浩,樱木也不是拓拔焘。
他这番话徐徐讲来,彩子听着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这话里有着太多的深意,让人思索不尽,可是樱木应该可以听得明白吧。纵然他从来是个直肠直性的汉子,但是流川的话中深意,他应该是永远可以听得懂的吧?
没来由地,彩子感觉到流川和樱木之间奇异的联系和信任,这种无形的相系相连如同一体的感觉,谁也无法干涉影响,即使是自己也不能。
若是如此,自己真能说服流川吗?又真能以国家大义叫樱木听话吗?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地解决隐患,难道必须用卑鄙阴谋恶毒手段去对付一个真真正正全心为国的良臣君子吗?
彩子在刹那之间心乱如麻,甚至没有注意到洋平那带着深深忧虑看向自己的目光。
樱木则依然看着流川,两道浓眉很自然地纠结在一起“狐狸,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明白!”没等樱木问出下文,流川就答得清楚明白,毫不迟疑。一时之间,彩子和洋平也猜不透这一问一答之间,是不是仅仅单指灭佛一事。
樱木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脸上的沉重一扫而光,恶狠狠扬扬拳头,象是发表什么宣言似的大声说:“好好好,你这只狐狸不怕死,我这盖世英雄的皇帝有什么好怕的,禁佛就禁佛,神挡杀神,佛挡宰佛,看谁敢不听话。”
他一边说一边张牙舞爪拧眉瞪眼,怒力想做出凶恶的样子来,但本来肃穆沉重的气氛此刻却完全被一派轻松所取代,彩子轻轻一笑,洋平的脸色缓和下来,就是流川,眼眸中也流露欢欣之意。
“好了,即然皇上已经同意,那我们就要立即着手准备了,只是这几桩都是大事,一提出来,必然受到各方责难阻挠,就是勉强推行新的政令,也要小心一级级的官员阳奉阴违,把圣旨变成废纸,其间变化之道,运用之术,绝不简单,我们需得好好在研究,将各方面都考虑周详了,才能在朝中宣布,在此之前,此事不可宣扬出去。”彩子笑吟吟道“今儿吵了一夜,用不了多久就要早朝,这殿里也太乱了,暂时怕也没有什么时间商议,自明日起,下朝后,再慢慢研究周详的计划。现在,水户与流川两位大人也该去做上朝前的准备,皇上你请移驾别宫等待上朝吧,这里,就交给太监们收拾了。”
她这般含笑安排下来,却因十分合理,倒也并不惹人反感。在场三个男人谁也没认真想想,怎么这个女子就莫名其妙加入到有关国家前途的最高决策中,而且很自然地确定了她可以提出意见参与决断的地位。
洋平和流川依言告退,樱木习惯性地想要送,给彩子似笑非笑地一眼看过来,脸上忽然一红,心中一阵心虚,讪讪地止了步子,只好眼望着两个人出去。
彩子扫视一番在樱木大大发作后凄惨的殿中景象,轻轻一笑道:“其实流川大人真是太多虑了,我看皇上少发几次火,少砸几回寝宫,咱们湘北国就能省一大笔银子了。”
这句话声音不高却也不低,正巧传到已走到殿门外的洋平和流川耳边,洋平拼了命忍住没敢笑出声,流川却是根本忍不住也没打算忍,难得地笑了一笑,而当事人樱木更加面红耳赤,答不出话来。
彩子这才带着一脸笑容施礼告退,把个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皇帝扔在满地狼籍乱成一团的宫殿中再不理会了。
天龙的废话:首先在此感谢老庄,肯让我来续写他的大作。《惟君心》自起始写作以来,已经在SD同人圈中有了很大影响。但由于某些原因,老庄已经宣布封坑,不得不说是一大憾事。在下实在不忍如此文章就这样抛下,于是在QQ上找到老庄,毛遂自荐要续写《惟君心》。在各位看文之前想先说两句。作者不同,文风自然不同,但我会尽量向老庄的风格靠拢,毕竟文章的完整性还是要注意的。另外就是给自己求个情了。各位如果觉得好,就多鼓励;如果觉得这简直是垃圾,那就来尽量砍吧,只要给我留一口气把《惟》写完就行了。答应别人的事是一定要做完的。下面请看:
之五十二
事情既已定下,那自是说干就干。
流川枫次日一到户部,便立即指派人手到全国各地,丈量土地,调查各类商品市面价格。交子的设计也是令人头疼的难事,纸张材料、防伪措施等等等等也少不得流川大人操心。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一旦被发现,那各方面的各种阻力便会接踵而来,到时候政令的执行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樱木那边也没闲着,整日便在冥思苦想,好编出一套说辞,可以使朝臣接受这些足以得罪尽天下人的政令。其他事情还好说,只有禁佛一事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如何启齿。殿上朝臣都好对付,可到了后宫还有太后和几位太妃在那里唠叨。恐怕到时候政令一发,还不等民间有什么反应,自己早被那几位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幸好彩公主已经回来,其中道理自有她来说明,不过是否能说得清楚也是未知,毕竟后宫的那几位还只有妇人之见,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像彩子一般有大见识大智慧,能明了其中良苦用心。
彩子那里也没有消停过,每天在太后那里陪着聊天,听着太后的满腹牢骚,在一旁劝解一二,樱木有政事不明来请教时便提点一番。流川因忙于政令实施前的准备工作没有时间入宫,这智囊的差事便落在了彩公主的身上。
洋平则去调集军队,以备不时之需。他是当今圣上的好友,受赐天子剑,有先斩后奏之权,又有皇帝口谕,兵部也不好过问,只能全力配合。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等到众人听到消息时,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局面。
很快,一切均已准备停当。是该揭开这一层神秘面纱的时候了。
正是早朝时分。
“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