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夫在一旁敢怒不敢言,他们真的是束手无策了啊,他们只是医生,不是神仙!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知道不?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知不知道?而且这心萍小姐病得如此奇怪,指不定就是这黑豹子前半生造的杀孽太多,现在报应到他的子女身上来了呢!
最后,还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大夫提议,叫陆振华把心萍送到那些洋人开办的医院去,没准他们拿咱们中国老祖宗的方法检查不出病因,但人家洋人有办法检查出来呢!
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场大夫的一致赞同,他们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暗道,要是心萍小姐真的在他们手上治死了,不说日后他们的医术水平会遭到质疑,就是眼下黑豹子这关就过不了,万一黑豹子杀心一死,真的不顾三七二十一把他们全都毙了给心萍小姐陪葬那可如何是好?还不如祸水东引,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看黑豹子敢不敢把人家洋人医生一起毙了!
陆振华有点迟疑,他虽然表现得开明,而且他的两个孩子珍萍和尔霖都和洋人结了婚,但对他这个传统的封建男人而言,他从心底里不信洋人神神叨叨的那套。傅文佩在一旁直抹眼泪,急得走投无路,眼下好不容易才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怎么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脚一软就跪倒在陆振华面前,哀求他救救心萍。
陆振华被傅文佩这么一闹,踌躇了几下还是同意了,然后整个司令府都动员了起来,连忙把心萍小姐送到哈尔滨城里最有名的教会医院里去了。
可惜的是,幸运女神并没有降临到他们的头上。心萍被送进医院没到五个小时,就在医院那洁白如云的病床上永远地闭了眼,再无声息。
当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傅文佩当场晕了过去,陆振华也是连连后退好几步,亏得有李副官在一边扶着,他才不至于一下子跌倒在地。正当陆振华悲痛欲绝的时候,门房的一个小厮一溜烟地跑到陆振华身前,神色惊恐,抖着手递给陆振华两封薄薄的信封,信封上写着“休夫书”三个大大的字!
陆振华目眦欲裂,“噗”地一下喷出一大口血,一头栽倒。
52
“司令大人!”
李副官一声长长的悲鸣;跟死了亲爹亲娘似的,把在场的众人;连同洋人医生护士都吓了一大跳。 他一把抱住陆振华;一边扭头咆哮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来扶着司令大人;收拾张干净的床铺让司令大人躺下!”
众人见他这副如魔似幻的模样,赶紧抚着自个儿心口埋头去干活,就是没活干的也不停地来回跑动着,装作很忙的样子;生怕被瞧着快疯了的李副官当成杀给猴看的那只鸡!
亏得陆振华平时保养得好,没过半个小时,他就缓过气来;睁开了眼。
“司令大人?”李副官忙凑上前去;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哽咽地说道,“司令大人您现在感觉怎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振华喘了口气,撑着手臂就想起身。李副官忙拿了两个软枕垫在他背后,让他靠得舒服些。陆振华欣慰地点点头,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李副官,亏得有你在!”
闻言,李副官激动地站起身,“唰”地一下行了个军礼,大声说道:
“有司令这句话,正德死而无憾!”
“行了行了!”陆振华摆摆手,“别总是死啊死的,你要好好活着,我还等着你跟我一辈子呢!”
李副官兴奋地满脸通红,大声应道:
“是!正德遵命!”
陆振华笑了笑,然后板起脸,肃声说道:
“把那两封……”
陆振华实在开不了口,犹豫了下,模模糊糊地说道:
“把那两封信拿给我。”
李副官顿时面色为难起来:
“司令大人,这……”
陆振华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拿来给我。”
李副官踌躇再三,还是在陆振华那坚持的目光中败阵下来,把那两封把陆振华气到吐血的信封递到了陆振华手上。
陆振华反复察看了番信封,见信封上并没有什么提示语,然后才拆开信封,拿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纸,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只短短写了两行字:“本人陈氏悦容,与陆振华结缡十二载,志趣不合,感情破裂,今日特立此休书休夫,从今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陈悦容立于民国十八年九月二十六日”
另一封信中的内容和此基本相同,不过立字人改成了陆氏。
陆振华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读过去,心中怒火高涨,手中紧紧攥着两张薄薄的信纸,愤怒得双手微微抖动,仿若有千钧之重。他怒极反笑:
“好,很好!胆子肥了,敢跟我玩这出。”
李副官担忧地看着他,唤道:
“司令大人?司令大人?”
陆振华深深呼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下快成实质的杀意,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我没事,我很好!嗯,对,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
完蛋了!司令疯了!这个认知在李副官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病房才门“砰”地一下被撞开,然后一个大着肚子的身影“唰”一下如一阵风般刮过门口,停在陆振华的病床边,来人正是王雪琴。只见她拿着一方帕子不住得抹眼泪,一边哭道:
“司令大人,您如今身子还好?您可别千万气坏了身子,您不是喜欢我肚子的孩子吗?难道您忍心让他没出生就没了爸爸?司令大人,您可一定要保重自个儿啊!”
该死的心萍这小妞终于上西天了!王雪琴在来的时候已经从下人嘴里知道了这个振奋人心的事实。她此时一边哭一边心中暗喜,面上却是分毫不露。这一番唱做俱佳,显而易见地把陆振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给治愈了。他温柔地把大手放在王雪琴的肚子上,微微抚摸,神色温柔地说道:
“雪琴,你说得对,心萍不在了,就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然后那些该死的人一个个都抓回来枪毙!”
“额!”
王雪琴被他这溢满杀气的话给吓得一抖,心脏都停了一拍。
陆振华发觉了王雪琴的僵硬,忙安慰道:
“雪琴别怕,只要你没对不住我,我自然会护着你一辈子。”
闻言,王雪琴浑身更僵硬了。陆振华只当她胆小被他吓着了,也没多想。这时,李副官见他们夫妻两个说完了话,忙上前来请安道:
“正德见过九姨太。”
“嗯,嗯。”
王雪琴仍处在刚才的惊恐中没回神,只敷衍地点点头。这让一向被王雪琴人前亲热、人后蔑视的李副官大为受宠若惊,这九姨太今天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好了?
——由此可见李副官此人的抖M属性。
王雪琴到底心理素质过硬,一会儿就镇定了下来,这下就瞄到了捏在陆振华手里的信纸。这就是下人们传说的“休夫书”吧?王雪琴心中暗忖。就门房收到信件到现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府里早就为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了,她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听到了风声。
王雪琴知道陆振华会在今天登报和四姨太脱离关系,便在出来的时候从门房处拿了一张《日报》,没想到门房还附带给了她一张《哈尔滨快报》,这上面整一头版都是关于黑豹子陆振华的家庭信息,包括了各位夫人的娘家身份背景,以及是怎么成为陆振华夫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四姨太的那则主动跟他脱离关系的消息,这让王雪琴一边对四姨太心存一丝同情怜悯,一边心中暗爽。
此时,她见陆振华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不像刚才那副要吃人的样子了,眼珠一转,她便若无其事地从皮包中拿出两张报纸递给陆振华,一边气愤地说道:
“司令大人,您瞧瞧这《快报》上说的,这些报纸惯会断章取义,真是太过分了!”
陆振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接过报纸一看,《日报》上倒是规规矩矩登着他那则脱离关系的说明书,而《快报》上则是摆事实兼讲道理,用辛辣讽刺的笔调把他形容得极为不堪,若是心理承受能力弱些的,看了都能直接自个儿去撞墙,觉得无颜活在这世上了。
但对于陆振华这种刚愎自用的强势领导人来说,这分明是在摸老虎屁股,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啊!他双目喷火盯着《快报》上的大字头条,脸色黑的堪比五百年没刷的锅底。
“刺啦”“刺啦”几声,报纸立马变成了碎片。陆振华瞪着双眼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下命令:
“李副官,你带兵去《快报》的总部,给我砸了它,把那里的人统统给我用绳子绑了拖回来!另外,陈氏陆氏那两个娘们既然能做出这种丢人的事,她们肯定不在哈尔滨了,你发动士兵往附近找找,特别是各个犄角旮旯处不要漏过,几个娘们要走也走不远,你给我把她们押回来,。还有,带一队人去陈家陆家,把她们的亲友家人都给抓过来,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她们还硬气得起来么!”
李副官见陆振华今天一次性气掉了半条命,对祸头子陈悦容和陆湘君极为不满,得了陆振华的命令后忙应了下来,然后就出门执行去了。
可是,李副官能逮到众多帮凶、乃至于罪魁祸首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哈尔滨快报》只是一份小报,规模并不大,不久前还因为缺少资金濒临破产倒闭,陈悦容出资支撑起了它,就是为了这一刻。早在昨天他们把今日的报纸刊印出来后,报社里那两三只小猫就已经拿了陈悦容给的钱连夜溜之大吉了。想抓人?没门!
至于陈家陆家的亲友家人,陈家的大多已经不在哈尔滨了,只剩下小猫两三只,若论关系,还是隔了十万八千里远的。陆家根本就不在这儿,当初陆湘君能到哈尔滨来还是因为她的丈夫家在这里。
而此时的陈悦容和陆湘君,已经坐着火车快到北平了。
陆湘君听着陈悦容一一分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怪孔老夫子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如今,我可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
听着陆湘君调侃的话,陈悦容也不生气,她装模作样地道了个万福,笑眯眯地说道:
“多谢君姐赞赏,小女子愧不敢当。”
逗得陆湘君、陈嬷嬷还有兰心几人都笑出声来。
陆湘君轻轻拧了她一把,嗔道:
“惹了你这尊大佛,黑豹子还真是可怜,我都要给他念几声阿弥陀佛了。”
陈悦容挑了挑眉角,笑道:
“那你还是省省吧,别做了无用功。”
“怎么?”
“谁让我小心眼,又爱记仇,还睚眦必报呢?”
“你啊你,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要我说你什么才好?”
陈悦容又和陆湘君闹做一团。到现在为止,她们已经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了,虽然有些疲累,但精神都还不错。
“唉!”陈悦容无端端叹了口气,“算算时间,明天上午就能到天津了,到时候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自古离别总伤人!说到这个,陆湘君也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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