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氏暗暗打量宝玉一遭儿,今儿个确实十分精神,面带喜色,连眼里都透着愉悦之情。邢氏心中猜测八成是贾母把亲事和宝玉说了,才有他今日这么改头换面的一遭儿。这会子宝玉见她和贾赦,也不像往日那般害怕了。可见贾母没少提点他,他自己估摸也是有点决心的,为了他的林妹妹愿意拼死一搏。
林如海微微扯起嘴角,打量今日的宝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贾母笑问宝玉:“今日在学堂可学了什么好东西?”
“今日孙儿还是在学《谷梁传》,收益良多。”
“噢,那你到和我说说,此中的筑鹿囿又是何意?”林如海扬眉,笑问宝玉。
“筑鹿囿?”宝玉惊讶的看着林如海,显然没反应过来。
林如海笑了笑,口气随意道:“随口问问罢了,无碍的。”
宝玉一听此话,才反应过来林如海是在考自己。
贾母心情也不大好了,讪笑着隐藏自己的心思,预备打哈哈的笑着混过去。所幸林如海再没提考宝玉的事儿,但贾母的心里始终对他先前说那句“无碍的”耿耿于怀。所谓无碍的,就是对其没有了要求,还是有瞧不起看不上宝玉的意思了。贾母心里越加感觉不妙,提亲的话到嘴边却不敢说了。
贾赦突然嘿嘿笑起来,跟林如海道:“得空该带你去瞧瞧兰儿那孩子,聪慧的紧,小小年纪已是满腹才华。四书五经随你考他,对答如流,聪敏过人啊。”
林如海笑着表示好奇,嘱咐贾赦回头得空,必要带他见一见这个小辈才好。
贾赦笑着点头:“过两日正打算出京一趟,回来可巧路过青山书院,我有瞧瞧他的打算,正好顺道把贾琮那孩子也送去。林妹夫若是得空,不如和我一道?顺路瞧瞧风景散散心也是好的。”
“青山书院?那可是个好地方,这孩子将来必有出息!”林如海自是愿意,笑着点头。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倒是把立在地中央的宝玉晾在一边了。宝玉真没想到一个青山书院,反倒能让林姑父另眼相看。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忍一忍,继续在青山书院呆着了。
宝玉愣愣的站了半晌,没人理他,料知自己可能在林姑父跟前出了丑,羞愧难当。恨自己学艺不精,更恨林姑父也如那些俗人一般,认准了爷们出息就一定要读书做官,真是没有什么比这更俗的了!
贾母蹙眉,心里很不舒坦,闹成现在这光景,也觉得没有留他们的必要了,趁着摆饭的功夫,打发了他们。林如海、贾赦、邢氏等一走,宝玉就忍不住了,哭着钻进贾母的怀里。
“老祖宗,我努力想给您长脸的,奈何……”
“乖宝贝,这事儿不怪你,不怪你。”贾母心疼的哄着宝玉,手不停的拍着宝玉的后背安抚。
林如海离开贾母的住处远了,才松口气,跟贾赦邢氏道:“总算熬了这一关。”
邢氏摇头:“三日后妹夫和林丫头就要搬走了,她老人家可不会这么轻易气馁。”
林如海大惊,扬眉询问邢氏的意见:“大嫂,你的意思是说老太太他还会——”
邢氏点头。
林如海蹙眉,脸色沉重起来。
贾赦见状,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建议道:“有的时候,事儿没必要想复杂了,简单处理。”
林如害若有所悟,感激的看一眼贾赦。
三人还没到荣禧堂,就见宁国府一小厮急急忙忙的赶过来:“赦大老爷,可出大事儿了,我家老爷请您和林大人过府一趟。”
林如海略微惊讶,问到底是什么事儿,那小厮嘟囔着说贾蓉贾蔷被抓了。
贾赦闻言,倒不觉得什么惊奇,打发了那小厮,回头跟林如海道,“去了你不用管,看我眼色说话。”
林如海巴不得不管闲事,点头附和。
邢氏料知那日他见官差去宁国府,应该就是抓人去了,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但邢氏隐隐觉得此事跟贾赦脱不了干系。上次她把尤二姐的乱事儿说与了贾赦,瞧贾赦那一副阴测测的模样,肯定回头使了什么‘坏招’了。
邢氏知道贾赦是个有分寸的人,如今荣国府的嚣张暂且被压制了,但宁国府那边却是猖狂至极,早吃点教训老实些,总归比最后被抄家了强。
天大黑,贾赦回房,方与邢氏用了晚饭。
“林妹夫呢?”邢氏问。
贾赦笑:“被珍大侄子强留在宁府了,他说身边没个当官的亲戚陪他,心里没底。”
“到底怎么回事?你干的?”邢氏喝过饭后茶,又问他。
贾赦扬眉笑了笑:“还是自家媳妇儿聪明。”
邢氏听他此话,就更明白了。“如此也好,叫他们吃一吃教训,长记性,以后也不至于太张狂。上次她家儿媳妇办丧越矩,当初怎么说的,什么都答应得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久,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家子的爷们没一个正经的,活该!”
贾赦点头,十分赞同邢氏。“如今我叫衙门的同僚趁机随意纠了个小错,把小的抓进牢里,也不过关几天的功夫。叫他们在牢里长长记性,再顺便吓一吓老的,估摸他们一家子也就老实了。我这样算计他们,也是免得将来他们犯了大错,连累我贾氏一族落得抄家的下场。”
邢氏点头,分析道:“荣国府、宁国府系出同门,虽说咱们日子确实是分开过得,但我猜在圣上的眼里头,那都是姓贾,就都是一家子的。就算将来宁国府被端了,咱们万幸,可以暂且保全,也是个摔破了的碗,盛不了多少水。”
贾赦点头,赞许的看邢氏一眼。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我看夫君得有个长远点的计划,回头他们再好了伤疤忘了疼呢?”邢氏笑着建议道。
贾赦微微扬眉,点头。“容我回头想个办法。”
邢氏道:“这事儿难了点,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你也别急,但也不能不准备。咱们慢慢来,等火候到了,一锅端!”
夫妻俩商量定了,便早早安歇。
次日贾赦、林如海暂且得空歇息在家,二人切磋棋艺。这边邢氏便带着黛玉安排她们父女搬家的事儿。管家这一套东西黛玉早晚要学会的,故而邢氏如今大小事儿都是看着黛玉去做,有问题了再提醒几句。待一切安排妥当了,黛玉的额头也忙出了汗。邢氏笑着打发她去沐浴,她则将预备好的礼单递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纳闷的接过红纸,瞟了一眼上面的东西,慌忙感激邢氏道:“瞧我这脑子,这几日忙活政务,倒把下聘这遭儿事儿给忘了。”
“这本就不是你们爷们能张罗的,聘礼的单子我都列好了,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妹夫就按照这上面的叫人置办送过去就好。日子我叫人算过了,六月初六就是个极好的日子,必然会事事顺当。老翰林那边的意思是他们是老姑娘,林妹夫又是续弦,可以不用大办。”
林如海儒雅的摇头,笑道:“可不行,既是娶妻,哪有悄悄进门的道理。是不是老姑娘,也是头一次嫁人不是,哪能委屈了她。”
邢氏闻得此言,倒有几分感动。心想这位扈姑娘也算是有福的。这门亲事老翰林一家都极为愿意,那个扈姑娘邢氏也见过,亲口问过她的意思,倒也是个愿意的。邢氏觉得她没选择错,林如海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林姑爷,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小丫鬟恭敬地传话道。
邢氏看一眼贾赦,贾赦也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微微蹙眉,似乎预料到自己要打一场仗了。
贾赦安慰的拍拍林如海,招呼邢氏,意欲夫妻二人一同与林如海过去,帮他压阵。
怎料那小丫鬟见状,忙强调贾母的意思,只叫林姑爷一个人去。
邢氏与贾赦对视一眼,无语了。
林如海叹口气,谢过他们夫妻,转身从容的跟着那小丫鬟去了。
贾赦等了半晌,不见媳妇发话,奇怪的问:“这时候你不该说点什么么?”
邢氏瞟一眼贾赦,回身从奶妈子手里抱过璨哥儿,高兴地逗孩子玩。
贾赦乐颠颠的凑了过去,稀罕的抱着儿子,亲他的脸蛋。璨哥儿虽说不出话,但表情极为丰富,贾赦一亲他,他就露出一副嫌弃状,张牙舞爪的挥舞着手臂,挣扎着不想让贾赦抱。贾赦哪里舍得,笑眯眯的又亲儿子一口。璨哥儿蹙起小眉头,嫌弃的用小手捂着自己的脸,擦了擦。
贾赦见状不高兴了,故作生气的问他是不是讨厌自己。
璨哥儿一点面子都不给,扭头不看他。白胖的笑脸极其不爽,五官揪扯在一起了,特嫌烦,但他却没像同龄的孩子那样随性,不高兴就哭。璨哥儿特别不爱哭,除非他饿到不行的地步,否则他就算是再不顺心了,也不会耍赖哭鼻子。
正因为这样,贾赦偏爱逗弄璨哥儿。儿子越烦他,贾赦反而越有戏弄之意。搞得这对父子一见面,就像是冤家聚头一样。如今璨哥儿不用贾赦近身,一见着他,就自动的把小巧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以示他对贾赦的不满。
贾赦这会子逗弄上瘾了,璨哥儿一扭头不理他,他就用另一只手把他脸周正过来。他倒要看看,这孩子被唬弄到什么程度能哭。
邢氏见状忍不住说贾赦:“和孩子较什么劲呢!”
贾赦勾唇得意的笑起来,贼骄傲地晃一晃怀里的儿子:“瞧瞧我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邢氏嗤笑:“我看你儿子不一样,也是被你这个不一样的爹给逼的。”
“哪有!”贾赦话音刚落,就听小小的一声“啪”。璨哥儿胖乎乎的小巴掌糊在了贾赦脸上。
准确的说,贾赦被他儿子打了一巴掌。
贾赦脸上得意的笑瞬间僵掉了。别看璨哥儿年纪小,打人也不疼,这一巴掌倒是莫名其奥妙的响亮。
邢氏笑得肚子疼,缓了会儿,忙从贾赦怀里抱过璨哥儿,宠溺的用手指戳了戳璨哥儿的额头。“乖孩子!”
“他刚打了他爹,你夸他乖?”贾赦抖着嘴角,不服道。
“你这是活该!”邢氏笑了笑,把璨哥儿放在了榻上,由着他自己玩。
贾赦不甘心的凑过来,意欲“教训”儿子,被邢氏拦了下来。
“叫你总逗弄他,早该有报应了。”邢氏笑着白一眼贾赦,拉他就在自己身边坐下,警告他不准再折腾儿子。
贾赦意犹未尽的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幸福的跟邢氏道:“儿子的性儿跟你倒有些像。”
“嗯,像么?我可不记得我打过你巴掌,既然夫君说像,我补回来可好?”邢氏说罢,就举起巴掌要打,贾赦赶紧贱贱的把脸凑过来。
一巴掌落到贾赦的脸上,最后变成了轻捏。
邢氏突然想起贾母和林如海的事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我看你还是趁早叫人收拾了林丫头的东西。”贾赦预断道。
邢氏紧张的看贾赦:“怎么说?”
“老太太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林妹夫必然不肯就范,他一拒绝,老太太没了面儿,他自己也是个清高的人物,还能留在荣府?”
邢氏蹙眉点头,觉得贾赦说的有道理。他这就起身,叫人备好了马车。因是林丫头身子骨弱,自要多加两个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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