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风景如画,不若把各府的才女们都召集过来,画上一幅春宴图。画得好的,朕有赏!”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阵骚动。尤其是各府跟来的清客们,哪个不是平常自负才华却又鲜有施展的机会,如今可是有可能在皇帝面前露脸,为各自的主子争光,顿时各个都眼睛放亮,跃跃欲试。
司徒端睿看了一眼妹妹。她自是知道妹妹的性子,若是平常,她哪屑于做这些文人意气之争。但此刻形势还没有全部倒向瑜王府,妹妹不欲展露头角,便只有让自己的言行泯然众人,方可安然度过。
只是,今天明眼之人众多,不知道会不会还出什么岔子。
当下也与他人一样,向妹妹的方向露出期盼的眼光,仿佛很希望她取得最后的胜利。
司徒端敏面上虽然不露,但是从见到司徒朔的那一刻,心情就没有平静过。
若非后来种种事实如铁,她何曾想到自己原来不过一枚棋子。在她的记忆中,皇祖母对她还是不错的,严厉苛刻有之,但是教导关爱亦有之。皇祖母待她比起其他的皇女皇孙,算得上是费心颇多。
然而当她知道这种关爱的背后只是为了将敌对者的注意力全部聚集在自己身上,并一同抗下由此而来的种种危险和灾难时,这种关爱不免让人心寒彻骨。那不知道是那位阿姨下的毒也罢,司徒瑾活埋自己也罢,接踵而来的病痛缠身也罢,十多年后发现自己不是燕人而是齐人也罢,追其祸源,都是眼前这个曾经对自己表现出百般疼爱和器重的皇祖母。
若仅仅是她自己,也就罢了。毕竟她到底还是活了下来,但是长长的一梦醒来,信仰和世界统统颠覆了不算,唯一可以视作避风港的父母原来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呵呵,为了避免自己的目的被母王父君阻止,甚至连他们的性命也不惜舍弃,这需要怎样一种无情和狠心。
皇祖母,你大抵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身为一个帝王,为了一国的稳定和繁荣,为了选出最合适的储君,牺牲一两个子女不算什么。帝王必须以天下为重,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无奈。
可是真得有那么多必须牺牲吗?真得有那么多的不得已而为之吗?还是你只是打着为国为天下的旗号,故意轻贱他人的性命!?还是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就已经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了呢?
放纵阿姨们来损我身体害我性命是不得以,放纵你那些没出息的女儿来刺杀母王父君也是不得以?或者你认为只有我坐上太女的位置,才能够为瑜王府谋取更多的利益,吸引更多的人才,这样将来姐姐接手我“死后”的一切的时候,得到的力量才是最雄厚的吧。
可是就为了多争取那一点点的力量,真得值得你配上母王、父君和我的性命吗?
你以无情待天下,天下必以无情待你。
司徒端敏肃立在一边,等待着宫女和宫侍们搬来桌椅和文房四宝,脸上一片漠然。
“果然好画。”司徒朔心悦地说,“赏。陆双,将这枚紫玉如意拿给陆敏。”
陆双心头剧烈地跳动,镇定了一下心神,捧着放着如意的托盘走到陆敏身边。
不得不说,这个女子专注起来时的神情相当吸引人,明明容貌并不算俊美,可是当她提笔落墨的时候,仿佛天地都不存在,一切都被吸聚到了她的身上,她的笔端。陆双只是看着,便觉得心头阵阵发烫,双颊忍不泛红。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露骨,唯有紧紧握着双手,虽然知道陆敏根本不会看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居然紧张得身体的都有些发抖,不敢直视她。
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是不是被祖母和母亲看到,由或者被皇上看到,不然此刻让他来送如意,又是什么意思呢?
好容易走到她身边,微微低头抬手。对面的陆敏似乎也微微欠身,要接过托盘,却听见一人大声道:“皇上,如此宝物就白白给了一个小白脸吗?草民不服。”
司徒端敏在来到齐国后,还是第一次见到陆双。其实她也有些好奇十多年前那个小男孩如今变成如何模样,今天一见却也是吃了一惊,也无怪孟秦那家伙这几年对陆双念念不忘,当年不过是一个懵懂的小男孩,如今却是眉目清俊,玉树兰芝般的青年男子。
她下意识将陆双与谪阳比较了一下,谪阳的美如莲如梅,绝艳芳华,傲骨天纵,陆双却是似兰似菊,淡雅清韵,静谧脱俗。司徒端敏倒是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容貌能与谪阳一拼的男子。不说别的,单如此相貌,嫁给孟秦倒是便宜她了。
司徒端敏只是多打量了陆双两眼,便点头想接过如意。作画的时候她并没有留手,毕竟如果表现的过于拙劣,她又凭什么留在端睿身边,岂不是让其他人更加猜疑。
不过在崇武抑文的大齐,难得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居然最后被一个文人夺了去,自然有人看不惯。
在皇帝面前出言挑衅当然失礼,但如果是按照大齐约定俗成的方式武力挑战,只要不是场合不对,皇帝多半是乐见其成。尤其是今天,司徒朔本来就是想让这群青年人斗得越厉害越好,这样也好让陆双睁大眼睛挑个明白。
“赛马?”司徒端睿冷笑一声,“这都城里大概没人不知道我这位客卿腿脚不便,平日里都是用轮椅代步。今日面圣,为表示对天家的尊敬才用步行。你却要与她比试赛马,也亏你好意思——你怎么不同哑巴比唱歌,跟瞎子比射箭啊!”
挑衅的青年出乎意料竟然不是瑞王府或者瑄王府的人,而是瑾王府的人。
司徒端敏淡淡瞟了一眼司徒瑾,见她在皇帝身边泰然而坐,嘴角含笑,并不出言阻止。今天她这位亲爱的阿姨全身服紫,衣饰华贵,衣角的珠玉在阳光下微微发光,衬得整个人威严高贵,如坐云端,此刻俯眼看下,仿佛只是观赏小儿嬉闹一样的超脱淡然——这么一番做派倒真有些皇家气势。
司徒端敏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三年而已,瑜王府不过稍稍有所起色而已,你便开始忌惮起来,想要借今天这个机会敲打
我们一番,又不想太过得罪我们?哼,心怀如此狭小,如何能成大事?你是生怕另外两家王府看不出我们原来不是铁板一块吗!?
虽然脑中思绪万千,此刻司徒端敏依旧是如刚才一般口关闭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唯一没有继续的就是去接陆双手中的如意。
陆双也愣了一下,暗自咬了下唇,望向皇帝,查看她的态度。
挑衅之人笑道:“瑜王世女此言差矣。若说比赛马对这位陆姐儿不公平,那么比试作画又何尝对我们公平,我大齐向来以武立国,崇尚勇武之人,我等平日只会习些弓马骑射,那等舞文弄墨之事不过是打发时间的万一,哪里上的了台面?”
司徒端睿冷哼一声:“作画比赛是皇上定的规则,你的意思是今天皇上闲得无聊故意弄出一场不公平的比赛来侮辱你等了?”
挑衅之人没想到司徒端睿拉出皇帝来做挡箭牌,一时语赛,片刻后硬着头皮道:“这么说陆敏是不敢比试了?没想到是这样的胆小鬼!真让人瞧不起。”
司徒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没有说话。
司徒瑾咳了一声:“宿勇退下。今天比试,不过是游园的应景之戏,为得就是凑个趣而已。输了就输了,玩闹之事你也当真,难道是真看上那柄玉如意了不成?回去本王给你一柄便是。”
被唤名宿勇的人连忙退下,只是脸上一抹不甘心的情绪让众人瞧了个齐全。
司徒朔见司徒瑾出来打圆场,本来心中冷笑,但看见陆敏那张沉静的脸,却又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开口道:“瑾王也不用慌着送如意,既然我大齐尚武,朕也不能冷了一干勇士的心。去,把前几天兵器司送来的那把金丝缠云弓取来,就以此为彩头,赛一场马吧。”
等众人眼睛都又亮了起来,司徒朔直接绕过司徒端睿,向只是低头沉默的司徒端睿问道:“陆敏,你可愿意参加这场赛马?”
众人表情顿异: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瑾此刻也有点揣摩不透自己老娘的想法了。她不至于自作多情的以为自己老娘是想给她找回刚刚的场子。若是的话,刚刚就应出口帮忙。此刻老娘明明知道陆敏不良于行,而且自己也已经将此事揭过,为何还要将陆敏扯进来?
司徒端睿也是惊了一下,正要开口帮妹妹回绝,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妹妹不经意的扯了一下,话在喉咙口停了下,然后听见妹妹向皇祖母低头道:“但凭陛下吩咐。”
对着落地的琉璃镜,伸开双手,让宫侍帮忙整理好骑装,司徒端敏看向一边面露焦色的司徒端睿:“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等到宫侍退下,司徒端睿才狠狠低声道:“你疯了吗?不是说要低调行事吗?你这般不避不让的,还叫低调吗?还有,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一会你打算怎么搞!?”
司徒端敏想起原来在西北时自己与罗敢比射箭前江寒的诘问,不由得觉得十分哭笑不得:为什么自己身边这些家伙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是怎么都输不得的人呢,或者她们认为自己根本输不起?
——输了又怎么样?难道她要回家哭鼻子?
姐姐和其他几人紧张的表情,反而让司徒端敏从刚刚有些晦涩波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心情微好地伸手拍了拍司徒端睿的肩膀,便走了出去。
其实,她真想看看这几人看见自己输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会不会万般沮丧,还要自己一个个去安慰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的安慰反而让本宫颇不好意思,最近尽量多更点~
☆、162
有些事情诚然输不得,可有些事情,为什么要去做这种意气之争?
老师曾经说过,上位者所备,辩其才德,配其适宜。她只要有识人之明,并且将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给适合她的事情去做,让适合她的人配合她,并给予适合她的奖励便可。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是末节。
如今瑜王府的种种谋划布局,八成以上均出自薛少阳之手,她已经甚少插手。若事事亲躬,岂不是要累死?再则,术业有专攻,人智亦有极限,她是人非神,未必事事能够做到最佳。做花山书院山长的时候,她亦不是最有才能的那一个,但寒光主内务堂,文逸主文事房,玉秋主花山农庄,游川和谪阳帮她管理花山安全,花山书院何尝不是运转自如。而自己才有时间看看书,好通过考试。不然的话,耗干她的脑汁也斗不过一个林旭。
桃园显然不是赛马的地点,于是原本计划的游园会移到了御马场。
参加赛马的人数却反而没有刚才多。倒不是各府官员权贵们身边没有勇士,而是皇上摆明了是在游园会举行,自然多半带的是家中的善词文的清客,却不想中途换了节目,只好又挑了这其中文武双全的上场。这样比赛总算凑起来也有十数人,也略有些看头。
大家都去换了骑装,褪去了飘逸繁复的正装,拿起马鞭,顿时通身的文雅之气变成了彪悍之气,人群的精神也开始振奋起来,纷纷为自己的人加油。
在皇帝的允许下,大家都快步走向马厩挑选好马。要知道赛马本身关键还是在于马,虽然好的骑士能够更好的控制马匹,激出马的凶性,与马契合并让它发挥出最佳状态,但若马的本身差了,再怎么激发也是没有用的。
不过真正的好马,往往野性难驯,不轻易屈服。今天的比试来的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