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楼被人围住了,里面当然不会有寻常的客人,楼里楼外站着的都是那位少寨主的人手。龙虎寨的少寨主姓吴名恪,是少林俗家弟子,几月前学成归来,江南各势力摄于他的武力,都是要退让一二,是以龙虎寨这么个小水寨,近来很是吞了不少地盘。争地盘时,从来免不了死伤,吴恪如今就是来替自己手下一个弟兄求医的。
听完了来龙去脉,曲欢举步上前,纤细的腰肢摇摇摆摆,看直了所有人的眼,她弯起唇角,“你的弟兄要死,与我何干?”
“曲姑娘心善,怎会见死不救?在下今日可是备足了诊金而来,又听闻姑娘喜爱林下楼的歌舞,还特意把林下楼包了下来,这里的姑娘可是一个不少地站在这里了。”吴恪用力地摇着折扇,更是暧昧地靠近了曲欢,今日便是救不回人也无妨,谁会知道有着毒医名头的女人会这般的美人呢?
曲欢烦躁地撩了撩头发,由于起得急,她只松松地拿根簪子挽了发,头发垂在脸颊边让她不是很习惯。脚步轻盈地躲过吴恪伸出来的手,曲欢像是穿花蝴蝶一样,也绕过了吴恪身后的那些人,停在了躺在担架上的王虎身前,“头一次有人说我心善啊,要治的人就是他?不过是受了点内伤而已。”
“能治?”吴恪还沉浸在那仿佛萦绕在鼻尖的幽幽香气,乍一听曲欢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登时笑开了,“果然不愧是能活死人的毒医。”
曲欢对吴恪的话恍若未闻,自顾自俯身拍打了两下王虎的穴道,趁着王虎张嘴时丢了两颗药丸子下去,手中的虫笛也在指间转了好几圈,待她再站直身子,王虎竟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
“神乎其神!姑娘……”吴恪显得很激动,他努力维持着比较风度的一面,又伸手想去牵曲欢的手。
“诊金拿来,然后滚出去。”曲欢毫不客气地摊开手,阿青阿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脚边,一点一点地往上蹭,然后盘在她的腰间冲着一群人吐信子,细小的毒牙若隐若现,于是曲欢的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儿,“阿青阿白不要闹啦,我很困呢,要不你们自己玩去吧~”
阿青阿白迅速地滑到地上,下腹摩擦着地面发出令人发寒的声音,真的就打算自己和林下楼的不速之客玩一玩了。吴恪猛地退了好几步,又颇为不舍地回头瞧了曲欢好几眼,死死地握着拳头退出了林下楼,“姑娘,日后……”
“阿青阿白~”曲欢拖长了音调,好笑地目送龙虎寨一行人狼狈离去。她伸了个懒腰又要往楼上走,底下的姑娘们却一点不怕阿青阿白,也丝毫没有之前受到惊吓的模样,反而聚在一起,讨论起了那群人什么时候会死一死了。
是会死在东区的闹市里,还是会死在靠近龙虎寨的那个码头上呢,或者要等到都进了寨子才会七窍流血死得凄惨?
虫笛在曲欢的唇边发出急促的一声脆响,这下是不用猜了,估计那什么吴恪吴少寨主还没走出两步就倒下了呢。毒医毒医,怎么也是毒在医先的,况且,曲欢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医者,她不过是个擅使蛊的苗女罢了。
那么多人的命,换得一个人内伤痊愈,这样的诊金大概算是够了吧,曲欢咬着指尖甜蜜蜜地笑,她讨厌睡觉被吵醒,更讨厌被人家威胁,至于说讨厌在林下楼见血什么的,那些人不是死在林下楼外面的么?再说……
“其实我们也能动手解决那些小喽啰的,我身上的毒药也很多啊,我现在也不怕死人了。”
“但是阿欢生气了需要发泄一下吧,而且死在外面不会脏了林下楼的地盘真是太好了~”
“不用重新打扫,大清早来砸场子的人最讨厌了。不过有阿欢在~”
“有阿欢在就什么都不用怕啦,谁都比不上阿欢!”
“阿欢要是个男人,我一定就嫁了。”
为什么话题又转到这上面来了呢?曲欢无奈地耸耸肩,抱着阿青阿白继续往楼上走——真的是非常地想要睡一个回笼觉啊~
☆、第9章 出关的故事
林下楼的林下,虽是取幽僻隐退之意,却也不可能真的是什么杳无人烟的地方,否则她们的生意也不用做了。于是,很多人都眼见着那前几日还意气风发的什么少寨主直直栽倒在路上,登时就断了气,可是没有人敢说话。
多话的人从来都活不久,只有像吴恪那种初入江湖还高傲自大的人,才会以为毒医是个好对付的小姑娘了,若是龙虎寨的寨主知道自家儿子是要去得罪那么个煞星,怎么也会拦住的。至于报复?想倒是想的,可是还能不能恰巧碰到毒医是一回事,碰上了就能打得赢吗?林下楼在江南口碑很好,里面都是些柔弱女子,真打上门去可就丢人了,更别说不少青年才俊是对里面的姑娘心生爱慕的,龙虎寨还真得罪不起这么多势力。
曲欢不是不知道杀了吴恪之后会有的麻烦,只是她不可能一直待在林下楼,总该留些事情锻炼一下这些姑娘们的本事吧。要是敢来就来好了,她留下那些毒药蛊虫,难道是给小沁几个当玩具的吗?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几年也恍若是晃眼间的事,龙虎寨早就在又一轮势力斗争中落败,连渣滓都没剩下,而林下楼还是宾客盈门,有慕名而来听曲赏舞的,有来碰运气找毒医的,当然也免不了些许没眼色来找麻烦的——说起来,最近小沁的腰是越来越柔韧了,楚歌的双手也越发灵活,璎珞十指纤纤,玉片似的指甲上染了艳红的色泽,有着蛊惑人心的香气。
“没想到是璎珞更适合学毒术呢。”曲欢在又一次出门晃了几个月后,再回来便发现璎珞在调制新的药汁染指甲,似乎是认为之前的毒见效得有点慢。
小沁腰肢一扭,手腕抖了抖,一把短匕便从袖口滑了出来,“阿欢也不夸夸我?”
“好吧,我夸奖你。”曲欢无奈地偏过头,手上还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递到了小沁伸出的手中,“奖励。这是飞飞以前练功的心得,你们看看也是好的。”
真的论起近身缠斗来,曲欢是不如白飞飞的,作为幽灵宫主,白飞飞的武功以轻盈奇诡见长,最是适合女子修习。如今的白飞飞并不吝啬这些,说起来,之前她手下也大多是受了情伤的女子,不同的是,林下楼的姑娘们更开朗快活。
“阿飞出门历练的话,我闲来无事,就去林下楼看看好了,可别辜负了我辛苦整理出的东西。”白飞飞在听到曲欢的请求时是这样说的,如同苏二娘总是在曲欢嘴里听见白飞飞的名字一样,白飞飞也从曲欢那里知道了小沁楚歌这样一群乐观积极地生活着的姑娘们。
近朱者赤到底还是有些道理,白飞飞不禁想到,和曲欢在一起的人总显得那么鲜活,而不会变成幽灵一样空洞悲哀的存在。
小沁把那书册宝贝得和什么似的,连之前很感兴趣的胡旋舞都不练了。轻巧地让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最后稳稳地扎在了桌面上,小沁舒了口气,欢喜地问道:“还有多久呢?阿欢,你说飞飞见到我这么努力学她教的东西会不会很开心啊?”
“不是最喜欢我了吗?”曲欢做出很受打击的表情,头也低垂着,双手合在胸前,蹬蹬蹬地退了好几步。
只是……此刻曲欢明明是假装的沮丧,之后却真的被打击到了,因为白飞飞的身影出现在了林下楼的门前,没有带着阿飞。阿飞去闯江湖了,一点消息没有透露给曲欢——她可爱的小阿飞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她!
“江湖可不像山林子里那样,阿飞怎么闯都没关系。有时候这人心,可比虎狼毒得很,飞飞你不怕阿飞出事吗?”曲欢拉着白飞飞的手开始抱怨,“阿飞走之前都不给我递个信!”
白飞飞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伸手紧了紧身上的狐裘,雪白的毛领竟显出她十分的柔弱温婉来,任谁也无法相信这会是一个孩子都已经十多岁了的女人,“告诉你的,你要怎么做?”
“我炼了好多毒药蛊虫啊,伤药也有的,还有护体的衣甲,还有……”曲欢说到一半,自己先停了下来,阿飞或许就是担心她会去瞎搀和才要一个人走掉的吧。又想起自己离开五仙教的时候,师兄师姐还有艾黎长老也是完全放不下心,怎么看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却弄得好像她一出门就会被谁给叼走一样,所以说,“这些问题都不大,阿飞要是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
“……”白飞飞刚准备等着曲欢的醒悟,就发现她跟不上曲欢的思路了,好在她想要说的那句话,无论曲欢提出什么问题都是适用的,“他是阿飞啊。”
他是阿飞,是白飞飞的儿子,是千锤万炼磨出来的一柄剑,万丈红尘,也敌不过一剑风华,阿飞完全不需要别人担心嘛——可是她家乖儿子真的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白飞飞一手按着太阳穴,她是真的被曲欢带坏了,总是会想点有的没的。也正是因为阿飞生于山林长于山林,便也造就了阿飞那野兽一般的直觉,他自有一种识人的法子。
而令白飞飞没有想到的是,曲欢居然那么容易就接受了这样一个解释。不过也对,曲欢之前的抱怨,也是因为对阿飞的担心,毕竟她是看着阿飞长大的人,但也正因如此,曲欢像白飞飞一样明白阿飞的能耐。
“算了,小孩子的想法啊,总该得到满足的,反正我也有事要出门一趟。”
即使是在白飞飞多年来头一次出门的情况下,曲欢也改不了一到某个时间就要往关外走一趟的习惯,就算是回不去,总要让她怀念一下吧?林下楼的人也知道曲欢的这个习惯,不过她们没听说过大唐的事情罢了,曲欢只是告诉她们自己曾被抛弃在了那里,需要去发泄一下怨念而已。
没错,就是发泄怨念,都被弃尸荒野了一次,还不许人家心情不爽吗?关外的马贼那么多,去年割了一茬今年就又长起来了,曲欢舔舔唇,即使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也足够她出气啦。如果撞了大运又回到大唐当然不错,如果还是回不去,现在这样子也挺好的,有飞飞,有林下楼的大家在就挺好的。
本来曲欢就打算出门的,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是没料到白飞飞来得这么快罢了。白飞飞很体贴地没有留她,但是却表示自己会在林下楼待一段时间,除夕夜的话,可以一起在林下楼过,让曲欢记得把阿飞一起带过来。至于为什么让曲欢带阿飞过来,自然是因为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算算阿飞的脚程,应该也是到了关外一带的。
还是冷风如刀,万里飘雪的大漠,曲欢却觉得自己的心情和以往几年相比要好了很多,拽了拽披风上垂下来的绒毛球球,她懒洋洋地搂住里飞沙的脖子,人生不就该这么悠闲美好吗?揍完人出气之后还可以收获大笔的赃物,不过今年的马贼比以前少了很多呢,商队倒是不少,可是人家也没惹她,她可不想做打劫那么没档次的事。——所以说是收割得太频繁了吗?
“等到了客栈就喂你皇竹,沙沙乖一点,不要闹脾气啦~”曲欢拿竹竿吊了一把皇竹草在里飞沙前面,就为了里飞沙能够快一点到达前面的小客栈。
这种天气,果然还是应该坐在暖和的屋子里,点上几个合胃口的小菜,再来一壶热好的酒……曲欢得意地想,她这么能适应环境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是几年不到,她不仅迅速地接受了自己一梦千年的事,甚至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