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提出来说事儿,将徐天颂带着刘长远的独女刘碧芝入场的照片堂而皇之地放到了网上。
在这么多所谓的证据面前,网友很快就一边倒地站到了青膺的对立面。对于这种暗箱操作,普通民众向来是深恶痛绝的,青膺又是上市集团,多少人对徐天颂的财富眼红。这种高高在上平时几乎连衣角都碰不到的大人物,如今一下子栽了,幸灾乐祸者有之,咬牙切齿者亦有之。
不少人都等着周一股市开盘的时候看青膺股票的走势。已经有预言帝发声,称青膺的股价必定爆跌,说不定整个集团会立马陷入破产的危机。网友里有人买了青膺的股票,一下子不少人万念俱灰哭爹喊娘,恨不得周末股市也开门,立马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抛掉才好。
阮筝日子过得糊涂,连今天是周六都没有意识到。昨天那篇报道出来后,对青膺的影响并不太大,很多人还持观望态度。但今天的报纸一出,阮筝毫不怀疑股民们的信心已在瞬间被击毁。特别是那张徐天颂从警局出来的照片,往报纸上那么一登,简直就是敲响了青膺的丧钟。
这一刻她等了很久,一直以来都觉得像是一场梦一般。但当这场梦终于成为现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心情远不是想像中的那样。
她固然是喜悦的,但这喜悦并不纯粹,甚至一点儿也不强烈。前一刻她还觉得欣喜,但后一刻一股深深的失落感就席卷而来,像是心里有一块地方被掏空了,呼呼地刮着冷风。那股寒意从心头涌起,将她整个人重重包围。
她恨了他十七年,无数个夜晚在梦中将他碎尸万断。她想尽办法来到他身边,寻找一切报复的机会。可当她真的接近了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远没有想像般坚强。这个男人有一种侵略一切的野心及气场,能将阮筝心头的恨意牢牢地压制住。很多次她都问自己,真的要置他于死地吗,真的下得了手吗?
她在犹豫与挣扎中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在成功即将到来的时候心里却有一丝悲凉。她爱的男人是她的杀父仇人,这样矛盾的关系根本无解。她将自己织进了一道难题里,可是她永远找不到答案。
那一晚,徐天颂没有回来,阮筝一个人默默地在房间里坐到天亮,才缩在沙发里睡着了。清晨时分她从寒冷中醒来,瑟缩着爬上床去休息。整个人明明充满了睡意,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这一天是周日,徐天颂依旧没有回来。阮筝一个人在家里无聊,索性开始打扫卫生。她先将自己的房间清扫了一遍,整理出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扔掉。然后又去了徐天颂的房间。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进他的房间。从前两人也有过很亲密的时光,但从来没在这个房间里做过什么。阮筝也没想过要进来看一看,这是徐天颂最为私密的空间,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他的气息。
阮筝想帮他收拾点什么,可进来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无事可做。佣人早将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东西也不多,推开衣橱只有清一色的衬衫西装,顶多几件夏天的短袖运动衫。床上铺着灰白黑格子的床单,没有一点温情的气息。屋子里的家具也以这三色为主,阮筝走进去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看黑白老电影。
她站在房间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自已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这或许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间房间。就像是在告别一般,和这个房间告别,也和这个房间的主人深深告别。
☆、撕破脸
星期一早上九点半;股市准时开盘。
阮筝期待的事情却没能如预期般出现在她面前。其实在更早一些的时候,胜负已经摆在了眼前。她看着茶几上徐天颂摆放的三张报纸;分别是周五的、周六的还有周一的。前前后后加起来才不过四天时间,她和徐天颂的第一场较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前两份报纸她已经看过了,这最后的一份是今天早上新鲜出炉的。阮筝拿起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上面浓烈的油墨香气;很显然这是一份新报纸,连看都没看过。
徐天颂特意买了一份来给她,这一举动似乎饱含着浓浓的讽刺意味。但阮筝拿到报纸时什么也没说,只是自然地接了过来,摊在面前细细地读。
又是头版头条,占据了一整个篇幅,详细介绍了近期警方破获的一起诬陷勒索罪。犯罪嫌疑人算是S市的名人;鸿伟集团的杜兆年董事长。犯罪内容描述得很详尽,整篇报道都在介绍他如何雇佣两个声线与青膺集团董事长徐天颂和市政府要员刘长远极其相似的演员,录了一段两人就原建岛大厦地块竞标私下行/贿受/贿的内容,然后将此份录音交给报社,利用报社造舆论压力,一方面打击青膺集团,另一方面也为自己参与竞标加重砝码。
报道里同时写明,警方已将此录音交给技术部鉴定,证明其系伪造,对话中的两人并非徐董事长和刘副市长。与此同时杜兆年已被逮捕,罪名是伪造证物诬陷他人,及利用此录音向政府要员敲诈勒索巨额钱财。
原本周六的报道一出,手里握有青膺股票的股民吓得脸都绿了,一连两夜都没睡好。没成想新报道赶在股市开盘前出来,青膺的股价非但没降,反而小幅地上涨了几成。许多人因为鸿伟的倒台转而支持青膺,认为它一定会在接下来的投标中中标。青膺的股票一下子成了大热,是周一整个股市行情最看好的一支。
阮筝得知这一消息后由衷地恭喜徐天颂:“你又小赚了一笔,说起来你真该谢谢我。”
“我自然得谢你。不过杜总大概会恨死你。”
与青膺的红火相比,鸿伟简直不能只用“惨淡”二字来形容。鸿伟这几年本来发展就一般,外面看起来辉煌,内里其实已经空了,杜兆年完全是在靠数字游戏粉饰太平。现在刘长远又抛弃了他,对他更是一记沉重的打击。今天杜兆年被捕的消息一出来,鸿伟的股价立马爆跌,直接来了个跌停板。
可以预见到,只要杜兆年一天不从警局出来,鸿伟的股价就会一直跌下去。以阮筝对徐天颂的了解,杜兆年是不可能轻易出得来的。那就意味着曾经盛极一时的鸿伟集团,很可能因为这一击而彻底倒台,面临破产清盘的局面。
一座庞然大物倾刻间倒塌,而造成这一局面的两个人却淡然地坐在那里看报纸。
徐天颂好心地递了杯茶给阮筝,发出了一声感叹:“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找杜兆年这种人当队友。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俗语吗?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以为你们年轻人应该会比我这个老头子更懂这层意思才是。”
阮筝接过茶杯冲他笑笑:“您过谦了,与其说是杜兆年这个猪队友不给力,倒不如说是爸爸您这个神对手更强悍。输给你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有一点我比较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我是说我在你手表里装窃听器的事情,您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报道里说的都是些场面话。事实上那份录音根本不是杜兆年伪造的,那是阮筝给他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徐天颂给发现了窃听器的事情,所以做了这么一份假的录音出来。阮筝不知有诈拿给了杜兆年,猪队友也没听出异样来,捅到了报社里。
可以说,徐天颂借阮筝之手完美地铲除了杜兆年这个长久以来的宿敌,又击破了阮筝的诡计,达到了一石二鸟的地步。这一招实在很高明,即便是阮筝也不得不佩服。所以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露出马脚的,莫非对方真有读心术?
徐天颂听到这个问题时,眼神微微一变。阮筝看不清那是什么情绪,因为那变化转瞬即逝,她再想去深究时对方已经恢复了常态。
“刘碧芝给你的那杯酒,你根本就没喝过。那天我救你上来后你吐了我一身水,那件衣服后来我让人拿去化验过,里面没有任何类似迷幻剂之类的药物,甚至没有酒精的成分。所以我断定,那天你没喝那杯酒。但我问过刘碧芝,她承认给你下药,也说你当时走路不稳很像是药性发作的样子。这只能说明一点,你当时是装的。你故意让她以为你喝了药,然后趁机接近杜兆年,又演了一出跳池的戏码给大家看,为的就是撇清跟杜兆年的关系。你以为你跟杜兆年闹翻了,我就不会将你们两个联系在一起,你们就可以背着我在私底下搞些小动作。阮筝,你就这么恨我,恨得不惜冒生命危险。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要是不及时救你上来,那么冷的水会活活把你冻死!”
“我知道,可我没有退路。你说的东西也不全对。我是想接近杜兆年,但我事先并不知道刘碧芝要害我。我跟刘碧芝接触只是为了认识杜兆年,因为我知道刘长远和鸿伟这些年来的亲密关系。但杜兆年利用刘碧芝来给他找女人这个事情我事先不知道,所以那天晚上的事情纯粹是一场意外。不过也该谢谢刘碧芝,要是没这场意外,我也发愁要怎么跟杜兆年搭上关系。如果做得太明显,难保不被你发现。可要是什么都不做,我又怎么利用他来发布这个消息呢?”
阮筝越说越兴奋,眼睛里竟闪现了几丝光彩。徐天颂默默地注视着她,半晌后凑近了轻声道:“阮筝,其实我很欣赏你。你跟一般的女人太不一样了。你似乎很直接,想要什么都会表现出来,可你一点儿也不像她们那么令人讨厌。你的贪婪透着天真和可爱,有时候我真分不清楚,你是真的想要点什么,还是纯粹只是为了报复我。”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死。”阮筝同样凑到徐天颂耳边,轻声细语吐出这么一句极具杀伤力的话来。
她和他之间,终于彻底撕破脸,赤/裸裸地将心底的怨恨摆到了台面上。
听了这话徐天颂并不恼火,只是略有不解道:“既然这么恨我,怎么会想到找杜兆年来当帮手。不觉得他的智商太低了吗?你完全可以自己把录音材料公之于众嘛。”
“一个能亲手建立起鸿伟的人,智商怎么可能很低。他之所以会落入你的圈套,完全是被急攻进利的想法给害了。他这几年大不如前,一直以来的盟友刘长远也抛弃了他。所以他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对他来说,搞到你跟刘长远密谈的内容,再将你们一网打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而对我来说,他有足够的人脉和魄力,敢把这件事情捅出去。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如果这事儿由我捅出来的话,只怕没人敢接。我连报社的门都摸不到,那些记者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更何况你和刘长远都不是我能得罪的人。这个事情出来了,我跟徐家一定不会再有任何关系,到时候没了你的庇护,刘长远要捏死我简直易如反掌。所以我不能这么做,我必须得靠杜兆年将这件事情彻底搞大,如果你跟刘长远都倒台,那么谁也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跟刘长远都没事儿,反倒是杜兆年进了局子。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你就没想过万一事情失败,你要怎么收场?无论是我还是刘长远,想要你死都太容易了。”
阮筝不由笑了。她笑的时候真是一脸灿烂,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头顶巨大的水晶灯照射下来,衬得她脸色红润神情明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青春的甜美气息。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