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你们好——”
“你——们好。”林南音的表情很尴尬,那只拿花的手不知将花放在什么地方才适合。
“你们来做什么?”子瑶声音冷漠。
林南音似下了好大决心才吁了一口气:“来看望一下你的父母。”
“滚——”子瑶红着眼睛失去理智地叫了起来:“你们配吗?”
四个人表情各异地站在那儿。
曾若冰没有想到林南音带她来这儿竟然是看望薛子瑶的父母,一时也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也太过份了,居然带着自己来看望他前女友的父母!现在听到子瑶这样无理地让他们滚,她索性转过身就走。
林南音一看到曾若冰走,就跑去追她。
56。
子瑶气得快要吐血;黑楠拉拉她:“子瑶;别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正当的行为权利,你不能阻止别人做正当的事情;他去看望你父母证明他还是有心的;也不算犯法。”
“不行!我为什么要让他们来看我的父母;他们有什么资格?他们是罪人之子,是我爸妈都不想看到的千古罪人!”看着林南音去追曾若冰的背影;负气地嚷道。一颗被冰冻的心蓦砸地,粉碎成一颗一颗的冰珠子;了无生机。
“子瑶,不要生气;为了孩子。”知道一时劝不住她,不得要拿她最致命的柔软来提醒她。
子瑶一听到孩子这两个字,果真理性恢复了不少,但胸口逆着的那口气让她难受极了,她捂着胸口,强忍着眼泪不流出来。知道还这样下去,只怕动了胎气,无奈地只好选择赶快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从那对还在争吵的人身边走过去,子瑶目不斜视连看也不愿多看林南音一眼。
“子瑶——”林南音眼见他们就要走向码头,喊了她一句。她顿了顿,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原谅这个男人了。
从医院出来,林傲拨通了时远的电话:“是我——林傲。”
立冬已有几天了,风格外的凛冽,满街都是飞舞的树叶,满眼萧瑟苍夷。
一片枯黄叶子落到他的肩上,他摘掉肩上的落叶,拿在手中看了看,最后又扔掉,一阵风拂过,冷得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了裹外套。
他没有让司机将车开过来,而是自己上了一辆的士,直接去了时远所说的那个茶馆,他们以前经常品茗对奕的茶馆。
到那时,时远已经在了。
一壶特级的大红袍,浓浓的茶香弥漫了整个空间。
“林市长,你来了。”时远见到林傲起身,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和礼貌。
林傲含首点头,坐在以前他每次都坐的位置。
“不知林市长今天找我有何事?”时远给林傲斟了一杯茶。
“首先我要恭喜你。”
“恭喜我?”
“恭喜你成为南方集团的最大股东。”
时远淡笑一笑:“谢谢。”
“小时,我们认识也有六七年了吧?”
“你认识我可能只有六七年,我认识你,太久了。”
林傲眉间一跳,深深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孔,时远也正看着他,唇角依然是那种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种笑,常常让人以为是一种温和善意谦和的笑,但此刻,林傲已感觉他的笑里藏着无人能融化的千年冰雪。
“你妈还好吗?”
时远端茶杯的手颤了颤,滚烫的茶水有些溢出来,可他还是没有因为被烫到放下茶杯,而是将茶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茶香,才将茶杯放下。
“她十五年前就走了。”
林傲心脏一紧,不敢置信地眼睛里过了好久才闪过一丝难以言喻地悲痛:“发生了什么事?”
“劳累过度,猝死在建筑工地上。”时远收敛了笑意,语气却依旧是平常的不闲不淡,仿佛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一阵排山倒海的痛瞬间将林傲淹没,一向喜怒不溢于言表的他,此刻完全沉浸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之中。
时远深潭无澜地看着他,看着他一点点在自己的视线里苍老下去。
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养育过自己的一天,肯怕根本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从小的记忆里就没有父亲,妈妈带着自己在云南一个叫永善的小县城里生活。在那里,他们孤苦无依,没有亲戚没有援助没有同情,有的是无尽的闲言碎语与唾沫星子。
他们在那座小城里过得异常艰苦,妈妈到处打零工,果熟的季节走很远的山路背着背篓爬树帮别人摘果子,哪里建房子,她去工地给别人挑砖抹水泥,像个男人一样过着粗糙的生活。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那些生活底层又脏又老的男人总是在晚上喝了点酒就来敲自己家的门,如果不开门,难听不堪的语言像污水一样从那一张张恶臭的嘴里喷出来。慢慢,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也有粗痞不堪的女人找上门来,揪着妈妈骂她狐狸精骚/货婊/子娼妇,好几次打得妈妈起都起不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上学后的记忆更是惨淡,基本上没有同学愿意跟他做朋友,从不直唤他的名字,而是用杂种野毛娃儿代帮了他的名字,他的存在只是他们无聊时嘲讽的消缱。为此,他也不知道和这些人打过多少次架,最严重的一次的时候被三个同学打断了一根肋骨,而对方家里强横得连一分钱的医药费都不愿出,妈妈那段时间总天是以泪洗脸,到处筹钱给他治病,这中间她受过什么样的羞辱,不知而已。但从那以后,有时他放学回家会闻到家里有陌生的烟味酒味汗味及一种腥膻难闻的味道,妈妈越发的沉默,每天都在洗床单。
有一个半夜,时远醒来,看着妈妈在抹眼泪,边抹边对着手中的一张照片说话,他隐隐听到:“你怎么这么狠心,说分就分,说断就断——”“我现在真想一死白了,要不是为了程远……”
妈妈哭过之后,将那张照片放在床铺棉絮的最下层。
第二天,他放学回家,见妈不在家,偷偷翻开了棉絮,看到了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妈妈和一个眉目清秀的男人的合影,两人站在一丛美人蕉旁边,男人很年轻,眉宇间有一种昂然正气。个子也很高,站在那儿,比妈妈高出一个头,笑得很腼腆,但显然很甜蜜。那时的妈妈真年轻,真漂亮,眼睛又大大的,黑眼珠如两颗流转着光彩的黑宝石。可能照相让她有些紧张,脸上的表情有些拘谨,身体紧紧地靠在男人的身上。
这是爸爸吗?
他攒着那张照片,内心一阵激动。看了半天,拿出家里唯一的一面小镜子,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看照片上的男人,越看越能肯定这个是自己的爸爸。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比较什么,就是想在自己脸上找出一丝和照片男人有关联的地方。
他一直对自已身世充满千奇百怪的想法,对爸爸也充满各种各样的幻想,他为什么不要妈妈和自己了,他为什么从不来看自己,他长成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很高大,又或又矮又瘦……
无数个疑问在这一刻都变得有形有象了。
他一直握着这张照片,比吃到糖果还开心,对着照片吧咂着嘴巴亲来亲去。
天快黑时妈妈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家,他拿着照片兴奋地问妈妈:“妈,这是不是我爸爸?”
妈妈看到照片先是一愣,然后拼了仅有一点的力气煽了他一耳光,一个踉跄他跌倒在地上,鼻子一热,鼻血就流了出来,照片也从手中飘落到一角。
妈妈跨步将照片捡起,拿起就撕,他看到妈妈撕照片,猛得从地上跳起来,去抢那张照片,却被妈妈再一次掼倒在地:“你没有爸爸,你爸早死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因为愤怒难过面目扭曲到有些狰狞的女人就是平日里对自己无比宠爱的妈妈。可又不甘心爸爸唯一的照片被她给撕碎,再一次爬起来哭天抢地的和她争夺:“你把我爸爸给撕了,你赔,你赔——”
最终照片被撕得粉碎,两个人看着一地碎照片都哭得昏天暗地。
“娃儿,你爸真死了。”最后,妈妈搂过他得快要背过气的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你没有爸爸——记住。”
那时年少的程远不懂事,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哭得这么厉害,但后来明白,那张照片是她唯一保留的,仅有的一张,却因为被他看到而忍心撕碎,撕碎,也撕碎了她对那个男人的幻想与期待。
也是到妈妈出世后他才知道自己老家是在河南,那是妈妈一个相好的老男人告诉他的。
他的身世也是这个姓时的老男人告诉他的。
当年林傲在河南洛阳当兵,那时妈妈刚刚高中毕业分离部队最近的一个小邮政所上班,是所里最漂亮的姑娘。林傲每隔半个月都会去寄信给家里,林傲长得一表人材气宇轩昂,说得一口流利听不出乡音的普通话,举止大方得体,很是让情窦初开的妈妈心动,这种喜欢也只是暗暗的,一个人在无人时在夜里在孤独时纠结又无望的喜欢,哪怕一个眼神的交流,手指间传信接信过无意的碰确也让她无数次的反刍回味。
渐渐,林傲来小邮政所寄信由半个月变成了一个星期,每周都来,来了会磨磨蹭蹭地弄半天,有时还要她帮着查邮政编码,会问她那个什么字怎么怎么写的。
她那时跟他说句话都会脸红。有一次他来,向她购买一张明信片,在一旁边写了半天,她忙了一阵子才想起他,竟然发现他正直直地瞅着自己,一时脸红像印上了两片桃花,一颗小心脏也要跳出胸膛似的。
林傲犹疑着递过手中的明信片。
她一看,头脑又是一阵快要窒息的晕玄,整个人像飘蒲公英一样飘上了云端。
那张明信片是写给她的,问她下周末有没有时间,下午两点他会在离这儿一公里处的一个小树林等她。
老天似在夜里听到她的祈祷,终于让这个男孩约自己。她欢天喜地得不知要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每天都在想像和他见面会发生些什么,她要穿什么衣服才更漂亮……她期待又害怕。
可是那个周末她并没有时间,这个邮政所因在郊区,大部分的职工都不愿来这儿上班,所以里所里就两个人,一个做上午班一个做下午班,本来那天是轮到她上上午班的,中午一点就可以下班,可那天早上,另外一个班的大姐跑到她家说有很重要的事,要求跟她换个班。大姐平常也很照顾她,又是单位的老资格,难得求自己,所以她也拉不下面子拒绝。她又不知道林傲部队的电话,这一下午,她真是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如坐针毡了,上班上得没有一分钟安宁的,人在那儿,魂已跑到了那个小树林。让她最担心的是怕林傲会计较她没有赴约,以后都再不约她了。
没想到下午四点的样子他出现在邮政所,看他一脸汗涔涔的样子,她又喜又忧。
看到她端端地坐在所里,林傲朝她释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是我记错了吗,算着你今天上上午班的。”
“哦,换,换了班。”她一紧张说话就结巴。
“那我等你下班吧。”他赶紧接口。
两个情窦初开的男女就这样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谈起恋爱来了。
林傲是自愿兵,那时在部队已呆了快十年,年纪也不算轻了,但十九岁的程欣确实还是他的初恋,所以他对这段感情也是很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