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妻子回头看他。
佩林向内走了几步,将通道让了出来。状似无意,又似乎是无声的纵容,索妮雅的心脏一时间提到喉咙,无数个主意自脑海闪过,是待佩林入睡后再悄悄遛出去,还是虚于委蛇一下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其实佩林向来是纵容她的,心中犹豫不已,脚下已经渐渐向门口移动。
“你如果敢出去,我就打折你的腿。”
索妮雅微张着嘴惊讶,丈夫的颧骨处突出两块横肉,抖得她心肝直颤。直觉佩林说的是真的,不是拨乱头发弄花她的妆那种近似于调侃似的捣乱,是真正的生气。索妮雅除了结婚前两年见到暴走般的佩林,再没见他真正动怒过。
以前觉得佩林的底线不可触碰,随着相处年头的增加,便越来越不清楚佩林的底线在哪里,似乎无限向下延伸。所以,最近的事态无论她怎么回想,都搞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其实佩林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只是看到索妮雅还是会板着面孔。虽然状似亲密的夫妻关系早就危机四伏,相处近十年,某些默契还是有的,于是在受了这样的对待心里很难立刻找到平衡。
当做戏成为一种习惯,假装也就变得没有那么痛苦,极力营造一家三口虚伪的其乐融融场面对于两个人来说都驾轻就熟,只是现在对于佩林来说是收放自如,而索妮雅则如坐针毡。
佩林看着她瘦削的脸颊,心底还是会浮现一丝同情。他们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彼此心知肚明,虚假繁荣满足的不仅是别人的好奇心还有自己的虚荣心,做众人口中的孝子贤孙,谁问过他们愿不愿意累不累,又有谁同情过他们?
“索妮雅。”
“嗯?”
“明天去看你爸爸,我们要准备什么?”
索妮雅怔了一下,脸上浮现一层懊悔,最近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去父亲那里的次数明显减少许多,父亲前两天还打电话过来询问“噢,我的宝贝公主最近好吗?”而自己当时正与柏力在一起,没说上两句便匆匆挂掉。心里惭愧脸上便有点发臊,索妮雅低垂着头语气低缓得几乎听不出情绪“还是按着平时的样子准备吧!”佩林点点头“好。”
儿子满心欢喜的在纸上画来画去,笔下的景物略显生涩却别有一派天真景色,那是他没见过的风景假想中的山林。在索妮雅还认真研读孩子教育方面书籍时,还热衷于与人相互探讨孩子成长经验时,曾经说过松松需要更多释放自我的途径,于是在他六岁之前仍然不会用颜色,刻意的在母亲的授意下用线条表达自己所感所想。
佩林忧郁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这样乖巧的孩子,无论怎样释放自我,总是有一部分深深的隐藏心底,就算再不愿意面对,还是不得不承认家里的不安定因素,那些浮在空气中的浮躁情绪,已经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了松松。很难想像,随着年龄的递增他将来会怎样,这个像风雨中摇摆嫩枝的小树,是佩林心底最深的担忧。
佩林心疼的在松松脸颊上亲了一口,状似无意又似最后的安慰,然后笑着抢松松的笔“让我来画一个。”
松松在父亲怀里来回揉动小身板“爸爸讨厌,不给。”佩林更频繁的亲儿子脸颊“给不给,给不给?”松松笑得眉开眼笑,呵呵直喘“给,给。”然后爬上父亲的膝盖,坐好,仰起脸一派天真“爸爸,还像上次那样画松松吧!”
佩林画了个大大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圈型的小嘴,然后头顶上两只兔耳朵,底下是穿着黄色罩衣挥舞着小手向前踢腿的形象。儿子啊啊大叫“哈哈,画得是我,是我。”
佩林揉弄着儿子的头发,柔软的触感让他想起另外一个人。佩要眼前浮现李加的脸,笑得眯成一条缝,那个人真是,都那样了,还想要安慰他,勾引起来毫不退缩。肌肤相亲的甜蜜,喜欢的人倾心相交,佩林摇摇头,噗的笑出声来。
36
松松并不喜欢去外公那里,总是穿一身黑衣的薛阿姨看起来总是那么阴郁,他害怕。他一直悄悄的害怕,甚至不敢告诉妈妈,薛阿姨曾笑着掰他的手指“松松,你平时也要这样练习,才会弹跨度比较大的音阶。”他很疼,而贴着他坐着的老女人脸上挂着脸谱一样的表情,松松怀疑他的脸皮是后贴上去的,就像电视里演的那种易容高手一样,有几次他伸出手沿着薛阿姨的脸侧划拉,看能不能揭起一起皮,那女人当时呵斥他的神情吓得他晚上做恶梦。
薛阿姨身上印度香的味道,也总是让他联想家里的仆佣用那种薰厕所的香料。尤其是现在,当她贴着自己坐在一起的感觉,松松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索妮雅看到儿子苦着脸左右扭动身子,不像是撒娇倒像是磨难,便扬声对儿子说“松松,不喜欢弹就到院子里去玩”
松松如蒙大赦般向外跑去,索妮雅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他喊“不要惹狼狗,小心被咬。咬掉小鸡鸡你就是女孩子了。”松松吓得用手捂紧裤裆“噢,我不惹它。”
薛晶与音乐老师对望了一下,强自压下心上怒火“李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直到室内无人,薛晶才迈步走向沙发,面向索妮雅坐下,端正身体压低声音“索妮雅,怎么可以这样呢?李老师是音乐系高材生,每周只来一次的,这种机会相当难得。”索妮雅嗤笑一声“原来是个学生啊,我还以为您请了个音乐家过来呢,你还是省省吧!”
索妮雅没有客套的对她说“虽然是小学生,松松课业也是蛮重的,而且平时课外活动也很多呢,这么小的孩子压力也很大,今天休息来看父亲,还是让他好好放松一下吧!”也没有委婉的安抚“辛苦你了,虽然很高兴你能找老师培训,只是我看松松不是很喜欢这一方面呢,以后这种课程免了吧!”而是对她的一番苦心斥之以鼻,态度就像对待下人,薛晶双拳紧握,索妮雅的潜台词明明就是“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是一个营养师,还真当自己是女主人了?”薛晶将要冲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紧咬下唇“是你父亲说要请个音乐老师的。”
索妮雅哗的一声将杂志合上,看她的眼神里全是轻蔑。
佩林和索父在一起时,向来没有什么话要说,翁婿两人的话题除了公司便是索妮雅。在索父拐弯抹角的探问索妮雅近来在做什么时,佩林在他眼神中看到一种专属于老人的落寞,一时同情便谈起了索妮雅的忧虑。这并不是她最近很少来看父亲的主要原因,权且当做一个理由,因为佩林本身也并不乐于见到一个后母进门。
如果是索妮雅的坚决态度,索父必然会相当在意。如果索父只是要个情人还好,若是他动了真心,那可真是个麻烦的事情。
婉转的表达了这个想法,佩林让索父替索妮雅想想,索父挑着眉看向佩林“我知道了。”老头两手撑在膝盖上,微微探着的身子显得有些佝偻“佩林,其实孩子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凡事希望你也多想想索妮雅与松松呢!就算妻子如衣服,孩子总是自己的。”
佩林惊讶的看向索老头,暗自骂了一声,还以为他是个老朽,原来臂膀伸得一样长。瞒得住索妮雅的未必满得住索老头,竟然等在这里试探他对李加的态度,佩林轻弹烟灰,笑得暖昧“你又是怎么待薛阿姨的呢?”索老头将信将疑的笑,视线转到床单上,他不喜欢这种条格,好像病房一样。“我以为,你们会有不同。”索老头掀起眼皮看佩林,一刹那精光四射,佩林并没有看他,看在索老头眼里,那笑容有些苦涩答应也一样苦涩“能有什么不同?”
索老头与女婿吞云吐雾,难得没有人干扰,神清气爽的下楼,说说笑笑间两个男人是难得的融洽。看到索妮雅与薛阿姨冷着脸互相角力,索父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
索妮雅哼的一声看向窗外,索父看向薛阿姨,低声询问“怎么了?”薛阿姨走过来扶住他一只手臂,他并不需要人掺扶,但是这种贴心的举止也不反对。薛阿姨也将头扭向一边“没什么。”她这副小女人委屈相,索妮雅更是看不惯。索父贱兮兮的问“怎么了嘛?”她也看不惯,爸爸就是爸爸,为什么要做别人的情人呢?真是不舒服!
索妮雅不解释,含笑看着她表演,薛阿姨看了看手指“也没什么,只是李老师上课时,索妮雅让松松出去玩游戏。”语气虽然平淡,说到这里时,眼角已忍不住溢出泪水,好像强忍着,才没有掉下来,个中委屈不言而喻。
索父挑挑眉,噢了一声看向索妮雅,态度和蔼笑得讨好。索妮雅哼了一声,刁蛮的看向父亲“爸,听说是你找的音乐老师啊?水平也太差了,技术不怎么样,要求还蛮多的,松松爱好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强迫他学这个做什么?辞掉。”
索父笑着不应好也不说不好,当然不是他找的老师,但是薛阿姨提议自己有个熟人“有这方面的才华,正想找个家教的工作,而松松的年龄又正合适。”他也没什么拒绝的话。
看到薛阿姨变色的脸孔,索父打圆场“李老师还是不错的,既然松松不喜欢,那以后不让她来就是了。”索妮雅恨父亲的态度暖昧,咬着嘴唇要发飚,佩林笑着揽住索妮雅的肩膀对索父解释“她是母亲,在教育孩子方面比较权威,在家里,我都是听她的安排,没有什么发言权。”
索父哈哈大笑,也举起双手“我也没什么发言权。”
索妮雅靠在佩林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让佩林看她手里的花“我刚摘的,好看吗?”佩林眼含爱意的望着她,轻声呢喃“好看。”他知道这花,好像是薛阿姨新栽的品种,精心呵护了好一阵子的。
索父手指在腿上轻轻敲打,脸上挂着笑,就算知道他们感情并不深厚,还是喜欢看到这样一副琴瑟合鸣夫唱妇随的画面,尤其是女儿的幸福脸孔,看得年头久了,如果不刻意想,有的时候真的会误以为她真的很幸福。“对了,我们晚上吃什么?”“吃什么都好,我不挑食。”听到索妮雅的回答,索父扭头看向薛阿姨“你上次做的孜盐羊肉不错,要不要晚上也来一道?”薛阿姨轻声答应好,贤良大度的好像刚才的不愉快已经被抛诸在脑后。
一顿晚饭下来表面上也算其乐融融。
松松累倒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索妮雅拂开儿子脸上的头发,盯着儿子的脸发愁。
回家之前与父亲私下里的谈话总是在脑海里盘旋,并不是往常的她撒娇父亲纵容,父亲严肃的告诫她检点些,并且婉转的希望她待薛阿姨好一点,他绝不会给她找一个后妈,但是做为一个单身女人在他们家,也不希望她过得太辛苦。
那个女人以前是索妮雅的心结,她现在在乎的则是“是不是佩林对你说什么了?”“他什么都没报怨,”父亲面带嗔怪的看着她“正因为这样,你才要小心。”索妮雅将脸扭向一边,道路两旁的树林快速向后闪过,心思百转千回。
她并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也曾假装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