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以前爹娘都说我是‘前凸金,后凸银’,前面是天生的,而后面是小时侯不肯睡米袋,没压平,长大后会没人要。你也是,知道我长得难看,居然也敢取我。”何安白了他一眼说道。
“那我还真可怜。”赤炎苦笑。
啊,没看出她是在嘲讽他么?居然还说……
何安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怜的是我吧?”
“是我。”他笑着申手挑起她额前的刘海,似乎很悲哀地摇了摇头。
“谁叫我审美不健全呢?”他又装莫作样地长叹一声道。
“呃?”
“别人都知道这凸额头难看,我却偏偏打小喜欢,你说我可怜么?”赤炎无辜地瞅着她,眼中噙着笑意。
何安反应倒是很快,立马涨红了脸。
赤炎望着她,微微一笑,叹道:“哎……还是舅舅、舅妈说聪明,一开始怕你将来没人要,所以打小就将你送来与我做伴,让我从小看惯了你,审美方面便出现了瑕疵,如今想改也改不了了。都说父债子还,你可要替你爹娘负责,知道么?”
“你……无赖!我凭什么要往你挖好的坑里跳?凭什么非要嫁你不可?我就算长得再丑些大不了做一辈子孤家寡人!你不是审美有瑕疵,是性格有缺陷!”何安被他气得半死,明明当初是皇后姑妈让她去与他做伴,害她打小远离双亲被送到浦城,等她跟他亲近了,离不开了,却莫名其妙送她回家,一分开就是五年,如今倒好,一道圣旨下来,说让她嫁便嫁,委屈的人是她啊,还说得跟她欠他似的,简直混帐!
“没错,可别被我外表骗了,我就是个无赖。当年不管你愿不愿意便锁了你,如今还是不顾你愿意不愿意取了你。可你没有逃婚,见我也没开口大骂,你说,难道你会到这儿来,会站在我面前,只是我一相情愿么?”赤炎望着她,唇边挂着几分笑意,眸子清澈如溪涧,似乎底下有多少石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介意吗?”她问冷冷地问。若是当真在乎,那为什么……
“很在意。”赤炎毫不掩饰地轻声道,那声音似乎像要化掉一般。
“不是。”何安垂眸,咬咬牙,吐出两字。尽管她很不甘心。可听他那声音心中竟隐隐作痛。
他总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思绪,于是就算她想别扭一下都没有机会。有时候明明错不在她,她还是会觉得他什么错都没有。
“不是什么?”他问,脸上的笑意更浓。
“不是你一相情愿,够了吧?”她恨道。
“够了……”赤炎淡然一笑,心中许多事都放了下来,一抬头,吻住她的唇。
他确实让她等太久,可她却不知道之前他一直忐忑不安,因为他也不敢相信,画,竟然真可以将人锁住。
何安忘了惊讶与愕然,只觉得那扑打在自己脸鼻息如同“木叶村”树下的和风一般,轻柔地搅乱了许多东西。
之前心跳老是漏拍子,可现在,却似乎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一般。赤炎如同吃糕饼、品甜汤似地细细舔吻着她的嘴唇,何安不知所措地抬着一双手,不知该搁哪好,却在那细嚼慢咽似的吻中,慢慢往他肩膀上滑,最后莫名其妙地套住了他的脖子。
何安突然想起学婚嫁礼仪时有人专门教导过她,关于洞房花烛夜新郎、新娘会做的事……原本已逐渐平静下来的心,突然又猛烈跳动起来。
可赤炎并没有进一步动作,缓缓离开了她的唇,只是静静将她搂在怀中,修长的手指淡淡划过她的脸颊,微微蹙眉苦笑。
“若再要你等我五年,你可愿意?”
何安愣愣地抬头望向他,目光中只有疑惑。
“你要去哪?”
“很近,也很远。”他淡淡地说。
“为什么?”何安看这他的眼神,忽然想起五年前那种如覆薄雾般的目光,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其实,我是可以带你走的。但必须天天穿着厚重婚礼服、化上浓装过日子?你也不喜欢吧?所以……”
他可以将他带进宫中,只需要帮她换个身份,掩人耳目,并不难。可他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身不由己的模样,更不能让她陪他去过宫中那种步步惊心的日子。他可以将她锁在画中,一个单纯美丽的世界,却怎么也无法将他与自己一起锁进鸟笼。
“那我……在‘木叶村’等着你,一直等着。”何安望着他的眼眸,淡淡地道,目光犹如五年前拉开屋门离开时的赤炎,有种莫名的淡定与自信。
以前听人家说,在很久很久之前,一个人的灵魂会被分为两份,投入各自的躯壳在人世间游荡,寻找着自己遗失的另一部分。从小就喜欢黏在一起的他们,性格虽然不同,时常斗嘴打闹,骨子里却似乎有着相同的东西,像一种羁绊,紧紧系着,若是离开,就像心里种觉得丢失了什么,变得空洞。
她了解,赤炎跟她一样,喜欢坐在树下,逗着猫,看落叶飘零,他不在乎能得到什么,但手里的东西却会跟死死认定了一样,绝不放开。或许,在很久以前,他们曾是同一个人。
赤炎望着她,眸底掠过一丝光亮,微微点头。
他放开她,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纸来,放在她手上,微微一笑。
“记着别给别人看,我们,下次,继续……”
转身离开之际,眸中虽有不舍,却没有犹豫。
门,打开,合上。屋中什么都没变,只是少了个人。
何安微微闭眼,四周的寂静突然变成了一种力量,将她压住。她慢慢将赤炎交给她的那张纸展开来,睁眼一看,脸突然一直红到耳根。差点冒了烟。
只见那纸上正画着一对男女相拥亲吻,而女子胸前挂了一块玉兔坠子。
'画,时用来锁住时间的东西。'
人生何处无离别?只需留住当时的欢笑。
在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们经历了岁月的洗磨,从画中走出来,慢步在霁州城郊的小河边,他们回头望去,只见风吹木叶纷飞,却不见岁月留痕。
既然时间也可以在他们身上悄然止步,那五年、十年或许不过是回首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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