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没有回答,而是又一次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夫再劝你一句,散掉兵马,在洛阳也好,在汉阳也好,本本分分呆上一两年,消除掉朝廷的担忧与疑虑。”
“一两年?”我摇了摇头,略带讽刺地笑道,“等你们消除了河北的隐患之后,我还会是安全的吗?”
他叹了口气:“只要马太保和老夫在朝,你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不怀疑他这句话的诚意,但听起来,朝廷似乎也只会给我留下一条苟延残喘的性命。
这种感觉,令我极其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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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马日磾和张温都是这种态度,对其他公卿,我更加不抱任何希望了,只去尚书台问了句何时让我出发。
尚书令何颙翻了翻手头的公文,告诉我并无记录,然后他一拍脑门,通知我务必参加初六的朝会,会议应该会对我的任命有具体的说明。
然后,他对我再没有任何言语。
我微躬着身从尚书台出来,顿时怀念起卢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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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去西域已成定局,我也不再盲目奔走——我也压根不愿意去面对那些自诩为中兴汉室功臣的嘴脸。
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我就乖乖地留在家中,陪伴着家中的妻妾与幼女。
贾诩身为洛阳令,公务繁忙得难以想象,就连马岱这个区区北部都尉,也忙得整天看不到人。
我一度甚至产生了“这两个人是用公务繁忙为借口趁机与我疏远”的错觉。
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我忘记了一个人。
我回到洛阳已经三四天了,却没有看到贾诩的儿子,贾穆。
那是个吵闹的小子,一般情况下,听到我载誉归来的消息,他定然会像跟屁虫一样粘上来问东问西……
然而,做姐姐的贾羽告诉我,贾老夫子将自己的孙子送去了太学当旁听生……而且还是寄宿制的!
看来,贾老夫子是打心眼里希望自己的宝贝孙子完成自己的夙愿……成为一代大儒啊。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打扰他。
但是,贾穆却在初五的时候跑来见我。
只不过几个月不见,这块木头似乎已经长高了不少,曾经一脸的杀伐之气此时此刻早已不见踪影,见到我之后竟然还羞涩得开不了口。
“几个月不见,连话也不会讲了吗?”我打趣道。
他吭吭哧哧地准备了半天,才张嘴说道:“姐夫。”
我哈哈一笑:“在太学里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无聊?”
他迟疑了片刻,点头道:“无聊之极。”
“都学了什么?”我随口问道。
“还能有什么,”他撇嘴道,“整天都在学《易经》、《尚书》、《诗经》和《左传》,我现在听到这四本书的名字都想吐!”
“好嘛!”我笑道,“我那时候也是在你爷爷的教导下学习了这四本经典。”
“学得怎么样?”他瞪眼看我。
我扬起了眉毛:“都还给你爷爷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马上就要去西域了,你姐姐也会跟随,你知道了吧?”
贾穆点头:“刚刚回来时听母亲说过了。”
“你怎么看?”
他略显惊讶:“我?”
我点头。
他微一沉吟,缓缓说道:“对待手握重兵的将领,朝廷一贯如此,我……没什么看法。”
“我已经为朝廷所忌惮,而朝廷目前没工夫对付我,所以干脆将我派出西域,”我含笑说道,“也就是这样。”
贾穆咬着下唇,似乎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后,他松开了嘴唇:“姐夫……我想跟你去西域!”
对他的反应我并不吃惊。
从认识他一来,他所表现出来的,完完全全就是一名热血少年,只不过几个月的文化学习,根本不足以掩盖他发自内心深处的向往。
“你爷爷可是希望你成为一代大儒的吧?”我笑着问道。
提起贾老夫子,贾穆还是有些畏惧,缩了缩脖子,低声道:“那我……偷偷跟着你走?”
我怒瞪了他一眼:“你想让他杀了我吗?!”
他不禁后退了两步,弱声嘀咕道:“你得带上我啊!”
“你以为这是私奔啊!”我坐了下来。
“反正……我不想在太学里呆着了!”他梗着脖子叫道。
我耸了耸肩:“军中没有空位给你了。”
“我给你当随从!”他急忙道。
我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会给你爹说的。”
他终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坐在我身旁:“姐夫你根本想象不到啊,我这大半年是怎么过来的!每天都听那帮吃饱了没事干的儒士们在耳边聒噪,明明一点点的屁事,他们竟然能争吵半个月!有时候……我真想拔刀剁了他们啊!”他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我很同情地在他背上拍了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不愿意呆在那种地方。”
“知我者,姐夫也!”他抬起头来,眼中竟然隐隐有些泪花。
我叹了口气。
13 再别洛阳
四月初六,大朝会。
坐在末席的我决定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地进行全程旁听。
今天朝会的主要议题是……祈求苍天庇佑,希望今年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
我饶有兴趣地观看起来他们的表演。
首先,司徒黄琬一脸沉痛地回忆了过去两年的大旱,宣称那是百年难遇的天灾,必须有人对此负责——当然,负责人是已经贬谪到了益州的王允。
然后各位公卿大臣纷纷引经据典表示赞同。
其中,岳父蔡邕作为观测天象和负责历法的太史令也多次发言,用各种自然气象来证明司徒论点逻辑的正确性和科学性。
这场看似对王允的批判,大部分内容却是各位大儒在炫耀自己的学识……
文化水平实在不入流的我……很快对这场学术大竞赛失去了兴趣,坐在门边昏昏欲睡。
当我擦了擦口水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辩论终于接近尾声。
我悄悄问了问周围的官员,他们告诉我,这场研讨会的持续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半时辰。
我一边心中暗骂这帮混蛋浪费生命,一边微微挪动着坐麻了的双腿,强烈的电流在一瞬间传遍全身。
口干舌燥的大儒们终于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辩论大会。
之后,百官用一刻钟的时间处理了十多件重要的政务。
然后,宣布散朝。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公卿百官一个个站起来伸胳膊踢腿舒展筋骨,而后从我面前鱼贯而出。
这场朝会……没有一个字提到我?!
那必然是刘协要召见我!
我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我保持着坐姿岿然不动,直到崇德殿中没有一个大臣。
侍立在门口的侍卫看着我说道:“这位大人,散朝了。”
我瞪了他一眼,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迈出了大殿,穿上了仅留下来的一双靴子。
“是马超马将军吧?”从一旁快步走来一人,满脸都是笑意。
我猛一回头:“陛下要召见我?!”
“陛下?”他呆在原地,而后连忙摇头,“下官是??令??,特来为马将军送来印绶。”他朝后一招手,立刻有随从捧着东西碎步赶来。
我不由大为失望,从侍从手中接过印绶:“银印青绶?”
“是。”他点头道,又从袖中摸出一片竹简,“请将军印章确认。”
我从腰间掏出个人印章,用力盖在了竹简之上。
他仔细辨认无误后,躬身拱手:“将军事务繁忙,下官不敢打扰,这便告辞。”
事务繁忙?
我苦笑了一声:我要是事务繁忙会用两个时辰的宝贵时间来听一场意义深远的大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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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府院的我刚好撞上了赵承,他正抱着女儿在院里晒太阳……
“叫什么名字?”我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
赵承看着女儿,眼中全是慈爱:“叫婉儿。”
“温婉的婉?”我确认之后点头道,“倒也不错,来,叫叔叔。”我挑逗着她的下巴。
“少爷,这怎么行?!”赵承顿时手足无措,差点将宝贝女儿扔到地上。
“怎么不行?”我从他手中夺过了赵婉儿,笑道,“你我虽然曾是主仆,但情同兄弟……我这么说,你不会认为我在说假话吧?”
“不敢不敢!”他急忙摇头,“能侍奉少爷,是赵承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你才二十多岁,不要急着说这辈子。”我叹了口气,又怀中的丫头,“叫叔叔。”
刚满周岁的赵婉儿噘着小嘴,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蜀黍。”
“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我拨弄着她嘟起来的嘴唇,一手口水。
赵承看着自己的女儿,也笑道:“也只有少爷天生奇才,刚出生就会说话。”
我哈哈一笑,将婉儿还给了她:“再过几日,我们一起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女儿,目光微微垂下:“小的……真是对不起你啊,少爷。”
“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我摆了摆手,“我再问一次,你真不愿意留在洛阳帮我管理家宅?”
他毅然摇头:“我想和家人过几年安稳的日子。说句没良心的话……”他压低了声音,“少爷今后的人生必定会充满了刀光剑影,我……”
我为之哑然,只能默默点头。
沉默了片刻,我又有了建议:“我家的两位老祖宗年岁已高,闲在家中无所依靠,我想让你帮忙照顾。”
我的用意很明白:以马腾目前的地位,自然不缺少人照顾老爷子和老太太,只是给赵承一个清闲的工作罢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多谢少爷。”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我要纳妾,你来帮个忙吧?”
“诺!”他立刻回答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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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我在家中设宴邀朋,正式将双儿纳入了我的**。
虽然受到近日新任命的打击,我没心情大摆筵席,宾客也没多邀请,但对于双儿来讲,似乎已经够了。
整个晚上,得偿所愿的小丫头荣光焕发,脸上竟出现了淡淡的妩媚之意,让我忍不住食指大动。
于是我终于将这个乖巧的丫头变成了我的女人。
鉴于很长时间没有写过这种戏份,而且这些戏份对于本作的剧情发展没有任何推动作用,整个过程省略四千七百八十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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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迟迟没有等到朝廷新的命令,我终于决定自己离开洛阳。
时间是四月十二日。
我依照礼节,提前一日向马日磾、张温等人告别,而后在十二日清晨驱驾着两辆马车驶出了洛阳——一辆载着我和赵承的女眷,另一辆则载着刘政、邴原与国渊三位文士。
贾诩、程昱、王烈三位年长者带领着众人将我送出——王烈年老体弱,确实不适合西域之行,我早已向马日磾推荐,让他去国子监做个博士,平日里去太学教教书就好,他的长子王启则将作为幕僚跟随我同去。
“几位若再没有嘱咐,便不要再送了。”我回过头来向东望去,洛阳城的轮廓已经难以辨认。
“多用威势,少动真刀。”贾诩吐露八字真言。
程昱也送给我八个字:“韬光养晦,保存实力。”
我虽然接受了他们的忠告,但却摇了摇头,同样用八个字回应他们:“你们知道我的性格。”
两位智士都只能苦笑。
张烈拱手道:“将军智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