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志在胸?”我自嘲地摇了摇头,“就算胸怀天地欲吞山河日月,又能有什么用?”
他晃了晃手指:“主公在此,不会超过一年。”
“是么。”虽然直觉告诉我,这妖道只不过是胡说八道,但我仍是略感欣慰地点头。
远处骤然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马速极快,转眼之间已然接近门外。
“主公!”庞淯在屋外喝道,“有信使自中原来报!”
我霍然起身:“速速进来!”
那信使大步入帐,双手平平捧着信桶朝我走来:“小人拜见大都护!”
侍坐在一旁的贾穆从他手中接过信桶,转身递给了我。
我一边伸手接过,一边问道:“你从哪里来?”
信使略一低头:“小人是洛阳令贾诩贾大人属下!”
我从桶中掏出帛纸,平铺在案几之上。
贾诩孤索清傲的字迹跃然而出。
“日前,冀州牧袁绍借乌桓骚乱之事发兵北上,幽州数郡望风归降,刺史卢植收拢兵力于蓟县,未有交兵之象。朝廷已令青、兖、并三州合兵攻冀,又太尉张公亦亲身北上,至早半年之内,或可定乱。
贾诩十月十六日乱笔书于洛阳。”
32 迟来的决断
议事大帐之中,只有十余人围坐成一团。
“中原确实乱了。”我看了白发一眼,“你算得不错。”
道士谦逊地一笑。
“中原既然乱了,”拓拔野谨慎地建议道,“主公是否要杀回去?”
他的把兄弟秦阵立刻拍案响应:“主公不是一直在等机会嘛?现在就是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我确有此意,但为求谨慎起见,还要与各位仔细商议一番。”
“主公一声令下,属下等自当奋先驱驰!”褚燕拍着胸口表态。
“正是!”秦阵叫道,“我的小黑已经多久没开过荤了?!”
相比这些人,陈到却冷静得多,他侧身向贾诩的信使问道:“经过长安时,京兆尹是否仍是皇甫嵩?”
“是。”信使很坚决地点头。
“到请主公三思。”陈到转向我,微微拱手,解释道,“皇甫嵩乃当世名将,有他镇守三辅,我军不宜妄动。”
“当世名将?”秦阵不满地呲了呲牙,“你的意思是……我们打不过他?”
陈到摇头:“到当然知道,以主公及各位之武勇,皇甫嵩纵然手握十万兵马,也挡不住我军,但是……如此一来,兄弟们的伤亡必将十分惨重。”
秦阵却不同意:“皇甫嵩手中能有十万兵马?唔?”
我示意他暂时停下,而后说道:“叔至考虑的没错,皇甫嵩不好对付。而且……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也不愿和他对阵。”毕竟,作为长辈,皇甫嵩是合格的。
太史慈看着窗外,悠悠地说道:“下雪了……”
众人都是扭头望去,只见半空之中,晶莹的雪花盘旋着纷纷洒洒降下,整个西域的天空,似乎也只有这一种色彩。
“这个时间,这种天气……”我长叹了一声,“的确不适合出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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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内,来自中原各地的快马陆续赶来。
程昱、李典、徐晃、张辽、高顺、杜畿、张机以及王烈的亲笔书函,一个不缺。
所带来的消息大致都是贾诩提到的事情,落款时间也都在十月二十日前后。
我看着满案的书帛,感到十分的欣慰。
将回信一一交给信使之后,我再次捧起孙子兵法,努力充实自己的军事素养起来。
可是我翻遍了十三篇孙子,却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袁绍、卢植、曹操、孙坚、张温、皇甫嵩……
我的脑海中全是这些名字,闭上眼睛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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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二月之后,面对毫无停歇之势的暴雪天气,我更是彻底打消了动兵的念头。
我抬头望着天空,喃喃道:“他奶奶的……这场雪下了几天了?”
“已经整整五天了。”坐在火盆边、浑身裹在皮裘中的贾羽搓着双手答道。
“西域太可怕了!”双儿嘟囔着抱怨。
“双儿,你是不是有些后悔跟着我来西域了?”我转身回来,笑着说道。
“哪有后悔?”双儿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嘟着小嘴应道,“只是这里实在太冷啦……”
我拍了拍穿在身上的唯一一件内衫:“所以我让你修习内功啊。”
她更是一脸委屈:“人家学不会啊……”
我只能伸手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蛋:“也就你姐姐,还有些天赋……”
早在朔方之时,我便将九阳神功的第一重心法转教给了身边的几位女眷,可惜除了小昭之外,其余诸女均是毫无进展。一方面可能是天资所限,但更多的……是因为她们根本不感兴趣。
不过,就算是成就最高的小昭,面对西域的寒冬,依然只能在厚重的棉衣中瑟瑟发抖——毕竟,只有区区一重的境界而已。
我伸手抓起火钳,拨弄着盆中的炭火,激起了几点零星的火花。
窗外,大雪依旧肆无忌惮地飘着,狂风卷着雪花将天地染成了同一种颜色。
“看来……短时间内同化西域……是不太可能了吧?”我轻声叹道。
“公子说了什么?”小昭挑眉问道。
我冲她摆了摆手,抛开了火钳。
火钳坠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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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十二月,实在是我所经历过最冷的十二月。
因为在外出走动时……我竟然不得不披上皮料大衣!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士兵们早已全面停止了日常的操练,只在午后阳光充足的时候在户外活动一下身子。
甚至连活动身子这样的简单运动其实都很难见到——因为基本上每天都在下雪。
大部分士兵都只能龟缩在军营里烤火取暖。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尽管我已经尽可能的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仍然有人在暴雪中丧生。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一名士卒外出解手,不慎脚下一划,直接跌入了一人多深的积雪里,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才被巡逻的哨兵们发现……
此事一出,我立刻点起了兵马,将军营附近三丈之内的积雪全部清除,并禁止所有人擅自离开军营方便。
这道军令下达之后,很快便遭到了以秦阵为代表的顽固分子的强烈反对。
“我要出去打猎!”他举着长弓向我抗议。
我瞪了他一眼,朝地上吐了口吐沫:“随便!”
他先是一怔,又呆呆地问道:“你说啥?”
“我说……你随便!”我冷冷地回应他,“老子的军令对你就没有一点作用吗?”
也许是我的态度让秦阵感到不适,他瞪大了双眼,仔细打量着我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主公……心情不太好?”
我翻了个白眼:“没事就下去歇着,别在我眼皮底下晃荡。”
“庞旅长,主公今天受刺激了?”他扭头去问庞淯。
庞淯一脸的严肃:“你应该先反省一下自己的态度才对吧。”
秦阵依然是瞪着眼,默不作声地沉思了片刻,这才再次开口道:“属下……说错话了吗?”
我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摇头:“没有。”
他确实没有说错话——因为他一贯就是如此。
他长长出了口气:“那主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苦笑着说道:“因为……我确实心情有些不好。”
“哦?”他眨了眨眼。
“跟你说句实话,”我叹了口气,“老子现在也后悔当初来到这个鬼地方了!”
他的嘴角稍稍咧开。
“这大半年来,我们屁事都没有做,白白浪费了这宝贵的岁月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的嘴角完全咧开。
我将右手重重拍在案几之上:“开春之后,我要返回中原去!”
“主公英明!”他咧嘴而笑,满面红光。
33 主人放话了
过完了正月十五,我忽然感到内心深处一阵空虚。
过去的一年里,老子究竟做了什么?
在荒芜的大西北上徒劳地奔走,与草头王们合演了一出闹剧,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供养?
大半的时间里,我无事可做,却任由十九岁的时光飞逝而过。
我既没有创作出惊世绝俗的诗篇文章,也没有在武艺内功上取得重大突破,更不用提兵法韬略了。
这一年,我就这么荒废着度过。
不仅没有收获,相反,我丧失了辽东四郡一国实际掌有者的身份,只成为了位高权轻、远离中原的西域大都护,手中兵马缩减三千,麾下的谋臣猛将更是各奔东西,让我一度成为了孤家寡人。
而进入西域之前,曾有过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我还产生过另外一个梦想:统一西域!
等到我挥师进入这片地广人稀的荒漠,看到了无数高鼻深目、白肤褐发、操着各式各样语言的异族人之后,这个梦想便只能深埋心底。
于是我彻底丧失了在西域为祖国做贡献的动力,好不容易煽动起几个小国围攻龟兹——或者说,其实是我被他们煽动起来的?
辛辛苦苦挖掘水道近一个月,却被人简简单单地劝退。
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我的心志已经松懈。
至少在西域这片大地,我没有了任何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
其实,扪心自问:若是换了个足够舒适的环境,我真的会深陷这种安逸闲散的生活而难以自拔,最终将所有的雄心壮志全数磨灭。
可问题是……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用连场暴雪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他娘的不是个让我享福的地方!
老子要回中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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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从心底发出怒吼几天之后,班雄亲自来拜访我。
“双儿,给班国主倒碗酒。”我拍了拍身边的小丫头。
“嗯!”双儿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捧来了酒碗。
“大都护,有件事情,小王实在羞于开口……”半年的时间,让焉耆国王的汉语流畅了许多。
我暗自撇嘴:既然羞于开口,那今天来做什么?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见外,”我亲切地说着,“有事但说无妨。”
“是、是这样的……”班雄扭捏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小国……的粮食,恐怕今年会有些紧张……”
眉头忍不住跳了一下,我微微皱起眉毛:“你是说……无法供应我军粮食了?”
老子从汉朝进西域时,就已经携带了近三个月的军粮,后来龟兹和周围的小国都争先恐后地送来了大批粮草——这个“大批”是相对其国力来讲的——焉耆一国,最多也只供应了我军三个月的粮食而已……竟然有脸告诉我……他们承受不住了?!
但我并不能拍案而起将这位脸色尴尬的国王怒斥一顿——因为不论怎么说,我并没有为焉耆国做过一件事情,反而让焉耆动用全国劳力在两个月之内为我搭建起一座还算结实的军营,而且无偿提供各种物资。
其实,是我欠了班雄许多。
因而,在他支支吾吾提出来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没有发火,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道:“叨扰了国主半年时间,本都护心中十分感激,既然国主亲自说明,本都护明白了。”看来我们必须动用战略储备粮草了……
“小王惭愧……”班雄以一国之主的身份,连连向我行礼。
“国主无需如此大礼,”我懂得他的难处,“焉耆不过三万余人,要供养本都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