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问题,你不要多管。”
邹氏微微挺直了腰背:“妾身既已是将军的妻子,自当为夫君考虑。”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而且占据大义,我不禁为之一滞:一个妻子为老公坐镇基地对付大逆不道的儿子……这原本就没什么错。
我只能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哥哥……”这边依依却脆生问道,“听说……哥哥是个很厉害的人?”
“呵,”我搓了搓下巴,“是谁告诉你的?”
“是……爹爹!”她睁大了水汪汪的双眼,天真烂漫地回答了我。
我又是一怔,口中却忽然感到一丝苦涩。
“哼!”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鼻音。
我不由一惊,急忙转身警备,这声音距离不过十余丈之外,我竟然没有一点察觉!
而且,守在门外的护卫们连一声通报都没有?
在看到来人之后,我立刻吐了口气,快步迎了上去:“爷爷、老祖宗,你们两位怎么来了?”
马肃又冷哼了一声:“我的大孙子回到了家里,我这个做爷爷的怎么也得来拜见一下!”
我顿时怔住,刚刚伸出的双手也停在了半空。
老太太不满意地推了他一把:“阴阳怪气的,好好说话!”
老头子刚刚摆出来的架势顿时崩垮了:“好好好,超儿啊,你这次……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伸手将他搀住,同时示意庞淯和陈到去搬座椅:“别人不知道,爷爷莫非也不知道孙儿的苦处?”
老头子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
“知道就别拐弯抹角了!”老太太依然毫不客气。
马肃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在我的搀扶下坐在了刚刚搬出来的胡床上:“好吧,我就直话直说了。你引兵从西域返回,又接收了凉州的军政,到底想干什么?”
“奶奶!”这一边,马依依却毫不避讳,欢快地扑进了老太太的怀里。
“依依!”邹氏俏脸一白,急忙去抱女儿。
我摆了摆手:“没什么,你要是没事,也坐下来听听吧。”
邹氏看了看我,才缓缓弯身,与老太太坐在了一起。
“我的意思很明确,”我看着马肃说道,“我不会再听由洛阳的号令了。”
我清楚地察觉到他的瞳孔微微一缩:“你想自立?”
我点了点头,坦然承认:“早有此意。”十八年前,我就这么想了。
“我想再劝劝你。”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了。
“想想先祖马援吧,”我摇了摇头,“爷爷你劝不住我。”
他并没有坚持,很干脆地放弃了:“那我只能祝你早日成功了。”他迟疑了片刻,又开口道,“这条路……可没那么好走啊!”
“孙儿当然知道。”我笑了笑,“可是,再怎么难走,总比屈居朝廷这帮混蛋之下要来得舒服吧?”
马肃看着我,长长出了口气:“你已经长大了……好自为之吧。”
“说完了没?”老太太抱着依依,静静地听我们说完之后才再次加入谈话。
“完了。”老马也伸手摸了摸孙女的脑袋。
“超儿,你长大了,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老太太忽然变得安静了,“不管是你那个荒唐的老爹,还是你自己,我们都管不了。”
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当奶奶的只希望……你们父子都能平安。”她悠悠地叹了口气。
但是我怕这只会成为他们的美好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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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七,我率领着超过一万八千名骑兵浩浩荡荡离开了陇城,正式开始了我争霸天下的第一步。
一万八千名骑兵,虽然有六千人都是近日在凉州加入的,战斗力也良莠不齐,但唯一让我省心的是……这些骑兵的坐骑都有马镫。
马腾虽然好无进取之心,但好歹没有将我交给他的老底败完。
我这么说是不是太欠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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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持着长期以来的兵贵神速原则,我将骑兵的机动性发挥到了最大。
第一日突进两百余里,沿途各县丝毫没有阻拦,大军得以长驱直入,第二日便抵达了右扶风郡的治所槐里城。
当一万八千余名骑兵组成的战阵在槐里城周围整齐排开以后,城中守军一刻都没有抵抗,郡守帅全城吏民开门迎接,槐里城不攻自破。
然后,我下令全军暂住。
原本我计划攻克长安之后再进行休整的,但却被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打断了进程,因此只好向扶风各县派人传檄并做安抚以收拢人心,同时派遣拓拔野、太史慈与杨奉三营近万人马绕过京兆尹去攻占左冯翊的治所高陵城,以此对长安的守军施加压力。
我又派吴石带领一旅精锐向洛阳城潜伏——为的就是提前对贾诩和蔡琰等人加强防护。
打断我原有计划的不是其他重大事情,而是因为我有访客。
访客姓马名平,来自扶风茂陵。
41 七大爷
我当然知道茂陵是自己祖籍所在之地,但我从未与它有过任何接触,至于所谓的族人,更是一个不熟。
马平年纪已经不小,须发已然花白,走路甚至需要旁人搀扶,但他在我占领槐里城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了槐里,说明马家的消息十分迅捷,而且……他确实跑得很快。
“不知在族中该如何称呼?”我亲自搀扶着他在客席上坐下,而后吩咐庞淯倒茶。对于老头子,我一向十分尊敬——只要你不倚老卖老。
马平感激地向我点了点头:“老夫与令祖马肃乃是堂兄弟,若论起辈分来,老夫……老夫应该是将军的七爷。”
我嘴角忍不住一抽,马日磾是我二大爷,这边又来了个七大爷?
不过我倒没表现出抗拒的态度,而是很客气地称呼了一声:“原来是七爷爷,晚辈久离祖籍,不曾聆听长辈教诲,失敬失敬。”
他对我的态度很是满意,一手护住长须,浅浅地饮了一口茶水:“令尊上月出兵之时,也曾到茂陵暂住了一日,次日一早,还拜祭了马氏宗祠,正式认祖归宗。”
老马还真是个念旧的人,不过这点我可以理解——如果他连祖宗都不认的话,早就带着我去推翻刘协了。
“不过,将军如今手握数万雄兵,刚刚又接收了整个凉州,三辅之地恐怕数日之内也会易主,老夫作为马家宗主,不得不来此向将军一问。”老头子说明了来意。
“您请讲。”我点了点头:原来他们还是来问我话的,而不是归附……难怪一点礼物都没有拿来啊……
马平缓缓问道:“将军是否还是马腾的长子?”
我一怔。
“是否还是我马家的族人?”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用询问的目光看他。
他微微侧头:“有个罪名,叫株连。”
我瞬间就恍然大悟了。
老头的意思是……万一我不幸失败了,朝廷会追究他们的责任吧?
谋反当然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而且……马腾还偏偏认祖归宗了!
我忍不住想笑,马腾真是会添乱啊。
“好吧,那你的意思呢?”我将问题推给了他。
马平捋着长须,却忽然转移了话题:“将军是否了解我马家的往事?”
“晚辈不肖,只知道先祖马援和马融的一些事情。”其实我只看过一次马援传,至于马融的事情,只在别人的嘴中听过。
“你以为此二位先祖才能如何?”
我沉吟道:“马援战功赫赫,不在云台二十八将之下;马融乃一时俊才,桃李天下,一文一武,都是大才。”
“可知此二祖仕途如何?”
这下真把我问住了,我只知道马援干过伏波将军,史称马伏波,马融除了讲课似乎没做过大官……
马平替我解答:“先祖马援以战功封新息侯,封邑三千,在当时的朝堂上,虽因国戚的身份而颇受荣宠,但更多的是受到当时的权贵的排挤,六十余岁仍只能奔波沙场,一生位至公卿。至于先父马融,曾为南郡太守,却被大将军梁冀迫害,以髡刑流放朔方。”
我心头一动:老岳父蔡邕也曾经流亡朔方,马融也去过……这朔方果然是发配充军之地啊。
“当时先父年岁已近七十,实在迫不得已,只能委曲求全,为梁冀参奏李固,又作《大将军赋》为其歌功颂德,这才免得一死。此事被家父视为终生之痛,十余年难以释怀。”马平神色一黯,遂又恢复如常,“老夫说了这么多,你可知道老夫的意思?”
“我马氏一族劳苦功高,却没有得到赢得的东西。”我说的直接。
“劳苦功高?未必就功高盖世。”老头子苦笑着摇头,“只是近五十年来,我马氏一族,除了你二爷,再无一人能进朝堂之上,大汉朝对我族之心可窥见一斑呵!若是真有一日,我马家能成为这天下之主,这族中年轻一辈,至少也有些盼头吧。”
我终于听明白了这老头的意思:“我马家青年才俊辈出,此事自然无需长辈烦心。”
马平立刻指了指在一旁静坐着的年轻人:“老朽这个嫡孙,随我研习十余年,诸家经典皆有涉猎,至今尚未有机会接触政事……”
太阳穴猛地突突一跳,我不禁感到有些头疼了:这恐怕才是老头子来见我的本意吧!
但我还是十分果断地表示接受,而且是感激涕零:“眼下我正头疼手底下人手缺少,七爷你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君儿,你今后便跟你这位族兄好好做事,为我马氏一族建功立业吧!”马平拍了拍孙子的肩膀,谆谆嘱咐。
“孙儿明白。”年轻的马君似乎不喜多言,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眉头一皱,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
“马君,”这位族弟很认真地回答我,“雷霆万钧之钧。”
马钧?!
哎哟卧槽!我忽然一阵哆嗦。
这尼玛是传说中三国第一大发明家啊!
不逊于诸葛亮和黄月英的技术流派一大天才啊!
“好吧,兄弟,”我用力拍了拍他不算宽厚的肩膀,“以后就跟着哥哥干吧!至少给你个将作大匠!”这可是两千石的官职了!专管工程!
马钧转头看我,又一次重重点头:“诺。”
他似乎确实不太喜欢多说话。
不过,我早已经习惯这种性格了。
高顺、徐晃、李典都不是喜欢张扬的人,他们刚好可以做伴。
想到这三个人,我心中一阵怅然:这些之前的手下们,现在都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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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心满意足的马平之后,我与马钧进行了一次较为深入的谈话。
我需要了解这位同族兄弟目前具有哪些能力,是否像传说中一样心灵手巧。
为了验证,我将我这辈子的三大发明物全部摆了出来:马镫、枕头和牙刷。
对于枕头和牙刷,他只看了一眼就扔在了一边,而后他将马镫从鞍上解下,翻来覆去地研究了起来。
然后他就从我面前消失了。
两个时辰之后,他将改良后更加节省材料的马镫呈现在我的案几上。
摩挲着这个略显粗糙的马镫,我无声地笑了出来。
科技就是生产力,而且是第一生产力,有了这位同族兄弟,我立马觉得自己的科技级别提高了三个档次。
我是不是可以制造火枪火炮了?
42 前倨后恭皇甫固
十八岁的马钧被我安排到程武麾下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