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南迁之时,河南士民自以大汉将去,民心大恐。臣为安定计,自擅称凉公,颁布告令,以定军民,念此常自惶恐。臣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临表涕零不知所云。
又臣才识粗浅,不通文墨,所上表文常恐僭礼,望陛下赐臣二三文士,譬如荀彧、荀攸、蔡邕等等。臣不胜荣幸。
臣尝作七言诗一首,略表臣心。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洛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臣凉公马超百拜谨闻。”
我抛下大笔,将我这二十年来写的最长的一道奏表平摊开来。
“子异,将此表转呈给程昱、贾诩两位先生。”
20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庞淯速度极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跑了一个往返。
“他们怎么说?”我急忙问道——第一次以反王的身份给刘协写信,我心中还是没底。
庞淯用力喘了两口气,将原稿递了过来:“两位先生直接在上面改了。”
我略有忐忑地接过一看,只见贾诩在开头引用了一句“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划掉了几个多余字词;而程昱则改掉了一个我专门用的通假字,又在最后备注了一句:“请主公亲笔抄写于绸绢之上,尽量工整无误”。
“那就给我找两张绸绢吧。”我叹了口气,嘟嘟囔囔地又开始磨墨。
结果在抄写的过程中,我发现竟然有好几个字我自己都认不清楚,而且我对这篇刚刚火热出炉的新鲜文章竟然没什么印象——这篇不过七八百字的文章,我竟然抄错了十几个字……
重新誊写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我轻轻落下毛笔,却听到门外传来虽快却稳的脚步声,而后值班的庞淯朗声禀告:“主公,杜畿、韩暨二位在外求见。”
我将绸绢收起:“请进。”
杜畿与韩暨并肩而入,两人的脸色倒无异常。
“属下参见主公。”两人躬身一礼,而后在我的示意下分左右入席。
“让贾穆过来倒水。”我朝庞淯招了招手,而后问道,“两位一并前来,有什么要事?”
“这是公至的职责,你来说吧。”杜畿向韩暨示意。
“好,”韩暨微一点头,“近几日,属下配合河南尹程公在洛阳城内进行了多次搜巡,不出意外地发现了多名来自各地的暗探。”
“有多少?”我随口问道——我有贾诩替我打探情报,各地诸侯也不是傻子。
“已查出三十六名。”他答道,“但这只是粗略搜巡的结果。”
“这么多?”我忍不住蹙眉。贾诩的情报班子我也知道,全加起来也不过一百来人。
韩暨从袖中掏出记录:“这其中有十二人来自冀州,六人来自并州,十人与宛城有联络,四人来自荆州,四人来自颍川。”
“哦,冀州人真多。”我搓着下巴点头,“要怎么处置?”
他一怔:“属下正想请示主公。”
“你们商量着处置吧,我们现在还没有太多机密吧?”对于间谍,我倒没多重视,“加强安全警备即可。”
“遵命。”韩暨点了点头。
“伯侯,你说呢?”我转向杜畿。
“属下掌管刑诉,按理……这些暗探是不是也应该交由属下审讯?”他笑着问道。
我想了想:“也是,那你就接手此事吧。”
杜畿点头应是,却又道:“另有一事,涉及较广,还需主公定夺。”
“你说。”
“承蒙主公信任,杜畿添为功曹从事,又分管了刑诉,手下人手随着招募也逐渐增多……”
“现在你有多少人?”我插话。
“已有六十二人。”杜畿道。
“公至呢?”我又问。
“属吏三十人,卫兵五百。”韩暨答道。
“都够用吗?”
“以目前形势来讲,只能说勉强够用。”杜畿微微沉了沉声,“若按主公的身份来讲,却还差得远。”
“身份什么的,现在还顾不上,能保证各部门正常运转就行。”我摆了摆手,“你继续吧。”
“是,”杜畿接着道,“属下想说的是,现在我们这里资财的管理和使用还欠规范,主公虽然指定公至兼管后勤保障,一来他已经分身乏术无力顾及,而来也没有明确的规定参照施行……”
我轻轻拍了拍案几:“你说得很对,但你们基本上都已经够忙了,这资财的管理我实在无人可用。”
“属下……能推荐个人吗?”杜畿忽然有些底气不足。
“呵,你先说。”我笑道。
“不妨用用华歆。”
“华歆?”我从案几上将手撤下,“说说理由。”
“属下与他有些交往,”杜畿坦承,“对此人的人品和操守都可保证。”
“你能保证?”
“可以。”他的目光一如既往。
“等他把手上的活做完,我会考虑一下。”我给了他一个模糊的答复。
杜畿点了点头,与韩暨起身告辞。
我看了看从头到尾都空无一物的案几,忍不住高声斥道:“贾穆呢?我要的开水呢?!”
庞淯探头进来:“没找到这小子。”
我被他气歪了鼻子:“没找到他……你难道不会进来倒水吗?”
“我也没想到会花费这么长时间啊……”无辜的庞淯微微喘着气回答。
看着他确实没骗我,我有气也发不出来,只好随便嘱咐了两句:“你身为我的亲卫之长,在做好安全保障的同时,也要搞好服务……”
“主公,”他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韩暨又来了。”
“那就请吧。”我收起了我对他的金玉良言。
韩暨快步趋进,朝我一拱手。
“公至去而复返,是有什么事情没讲清楚吗?”我笑着问道。
韩暨却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还是各地暗探的事情。”
“不是说让杜伯侯接手么?”
“属下在调查此事的时候,不意在皇甫固住处外发现有外人出没,经过盘问,”他压低了声音,“此人来自于豫州。”
“豫州?”我沉吟道,“皇甫嵩任豫州刺史,跟他儿子有书信来往也是正常。”
“主公刚刚以皇甫固担任步军统领,若在此时皇甫嵩动摇其心,却如何是好?”
我微微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你说怎么办?”
“另以他人替换皇甫固的军职,”韩暨又急忙补充道,“非是属下以小人之心中伤同僚,而是这个事情实在太过敏感,不得不谨慎行事。”
“你当时怎么盘问那个人的?”我却顾左右而言他,“有没有引起皇甫固的怀疑?”
他一怔:“那倒没有,我只是指派士卒扮作贩夫走卒套了他的来历罢了。”
“哦,你倒有做地下工作的潜质。”我点了点头。
“地下工作?”他有些莫名其妙。
“主公,”庞淯略显疲惫的声音再次传来,“皇甫固求见。”
“看,说曹操、曹操到。”我笑着看了看韩暨,提声应道,“请进!”
“跟曹操有什么关系?”韩暨愈发纳闷,小声地嘟囔了两句。
“属下皇甫固拜见主公!”皇甫固一揖到地,说不出的恭敬。
“坚寿兄,这两天军务还忙得过来吗?”我笑道,“坐吧。”
“还好。”皇甫固起身抬头,却没入座,右手直往怀里摸去。
“主公!”韩暨大概是地下工作入戏太深,神经过度紧张,一看别人掏东西就寒毛倒竖,当即就要从席上跳起。
“他要能拔出刺刀砍我……就是神作了。”我朝韩暨挥出一道内劲,将他按死。
“主公说了什么?”皇甫固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帛纸,双手捧到我的面前。
“没什么。”我一手接过,迟疑道,“这是……”荆轲当时送给秦始皇的东西?
他后退了半步,坦然答道:“这是昨日傍晚……属下收到家父派人送来的书信……”
“皇甫伯父给你的家书,你给我看做什么?”我装傻,“难道伯父想嫁女儿给我?”
“家父在信中问,主公待我如何,是否亲信……还有,”他微微躬身,左手按在腰间,有些艰难地说道,“能否趁机将你刺杀!”
“庞淯速来!”神经始终保持高度紧张的韩暨毫无征兆地厉声吼了起来,甚至在第一时间将案几踢出一尺开外,可惜他劲力还不足以将案几踢到皇甫固的身前。
不过这一次,我也理解他为何如此紧张,皇甫固这个级别的将领,进出议事厅向来是不需要解下兵器的。刚才他左手在左侧腰间那么一按……在韩暨眼中,正是要暴起拔刀的迹象。
庞淯如临大敌,狂吼一声从厅门之外冲了进来,一时间涌进来数十名卫士,手中的快刀在空中反射着凛冽的寒光。
皇甫固环顾大厅,却缓缓站直了身子。
“你们疯了吗?!”看着手下如此紧张,我忍不住恼怒起来,“撤了!”
庞淯却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场中三人:“刚才……是谁叫我?”
“公至你太过紧张了!”我从坐席上站起,在庞淯和韩暨的护卫下走到皇甫固身边,用力在他腰侧一拍,“坚寿兄并没有佩刀!”
皇甫固看着我,仍没有说话。
“拿着,你的家书。”我将那卷帛纸塞进他的衣襟。
他巍然不动。
“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笑道,“你若想去豫州和伯父团聚,我绝不阻拦;但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带兵。”
他艰难地开口问道:“家父已有心杀你……在长安时的约定……”
“依然有效。”我看着他,点头,“前提当然是你仍然留下。”
他缓缓垂下了头,声音却没有一丝的无力:“多谢主公。”
21 大龄剩男太史慈
“公至,你刚才的表现实在太没有度量了。”在皇甫固退下之后,我转而责备起大惊小怪的韩暨,“以皇甫固的身手,就算带了佩刀,也不可能奈何得我。”
韩暨略带惭愧地低了下头,却立刻解释道:“涉及到主公的安全,故而属下一时难以自控……”
“哦……你对我这么没信心?”我一振衣袖,颇为自负地说道,“当今天下,除了吕布之外,恐怕还没有人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让我受创。”
“暨当然知道主公一身勇武罕有人匹敌,但……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众多……”他却很认真地提醒我不要过分自大,“而且,暨也听说,主公在辽东时也曾酒后遇刺……”
一说起那场喷火晚宴,我就忍不住想起我被烧掉大半的秀发,顿时没了脾气:“……好吧,算你赢了,我以后会小心的。”
韩暨教训了我之后,又来教训庞淯:“庞旅长,你在平时也要提高警惕,不能因为主公武力超群就有所放松。否则一个疏忽,随时可能会使主公陷入险境。”
“韩大人教训的是,”庞淯连连躬身,“今后我一定寸步不离主公身侧!”
韩暨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向了我:“暨听说主公识人之能,天下无人可比……”
“这么不怀好意的吹嘘之语,是哪个人说的?”我笑了起来。
“仲德、文和、伯侯皆有此言。”他立刻出卖了自己的小伙伴们。
“好吧,你想给我推荐什么贤才吗?”他这嘴一张,我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
“主公明鉴,”韩暨倒丝毫没有惭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