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气喘吁吁的将手抽回,连滚带爬的跌坐在地上,又一把打开他要搀扶的手,低着头抹了一把眼泪,将残破的丝袜脱下来甩在地上,然后踉跄着站直身子,一瘸一拐的将高跟鞋穿好。
“我就是流氓,我就对你耍流氓!”
男人耍流氓,女人爱流氓,说来说去是女人爱错在先,要是女人都不爱流氓了,男人就只能对男人耍流氓去了。
周沫没接话,气得头皮发麻,指尖发抖,连太阳血液一抽一抽的跳动着。她先到厨房倒了一杯白水咕噜咕噜喝光,又一声不响的走到门边,从头到尾连看也没看夏行止一眼,直到手再次搭在门把上,听到夏行止在身后叫她。
“你腿上还有伤。”
夏行止的眼睛盯着从她腿窝蔓延到小腿腿肚上的那两道红痕,那是他造成的,方才还不显,此时已经红的触目惊心,令他愧疚的移不开眼。
但他忘不了当他强行扯掉网袜的瞬间,听着布料“撕拉”的响声,心头涌上的别样快感。
似乎连日来被周沫的不冷不热、不阴不阳刺激到鼎沸的憋屈,终于找到了出口,一个不小心就借由暴力宣泄了出来。
解气,真是解气!
若有人问夏行止后不后悔,他则会说,后悔力气太大,但不后悔撕毁网袜。
靠口力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要靠武力解决,就像因为伊拉克太过有钱而遭受美国攻打一样,因为周沫始终不愿将身心的归属权,划给夏行止管辖,才遭受到他的多番武力袭击。
可见□关系和政治独裁是异曲同工的。
但是政治独裁总会过去,游击反抗接踵而至,如果说美伊战争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国际石油价格居高不下的话,那么夏行止冲动的结果,就是周沫的冷战处理。
“约法三章第一条,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如果触犯就要清扫洗手间一个月。你刚才犯规了,记得掏掏洗手间的沟沿儿,堵了两天了,马桶下面的死角全是灰尘,马桶里面要用洁厕灵反复刷三遍,地砖缝中间的污垢要擦干净,还有镜子上的印子也得反复擦,一遍湿布,一遍干布,擦到把你那张嘴脸上的毛细孔都能照的一清二楚为止。晚上我回来检查。”
话一撂下,夏行止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碰”的一声,门已经从外面被撞上了,哪还有周沫的影子?
再放眼一望这间屋子,桌上杯盘狼藉,地上躺着两块儿破裂的布料,窗帘一边半敞着,一边高高卷起,窗台上的绿色植物已经干枯了一半,地上的花洒壶上也蒙了一层土。
而空气里仿佛还蔓延着她的呼吸和香水味,并交杂着他的狼狈气息和汗味,这么多热闹复杂的元素聚在一起,竟然还显得孤冷凄清。
被夏行止的蛮横折腾出一身汗,周沫气喘吁吁的跑到楼下的小超市里,买了一双丝袜,又到马路对面的公共厕所里换上,掏出包里的小镜子将自己从头照到脚,再仔细的将脸上的汗水吸净,确定足以粉饰太平,没人会看的出来她才和人打了一场架,并且贡献了几颗眼泪。
木着脸走出公共厕所,向还有五百米距离的公共汽车站站牌的方位走去。
人生在世,每个人遭遇的不是故事,就是事故,遇到夏行止是因为一场事故,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就是一段狗血的故事。
如果可以选择,周沫倒是情愿两年前没有站在这个车牌下,那就不会遇到夏行止,只要不遇到夏行止,就不会在接下来的第二次偶遇后决定和他一起合租那套房子。
她还记得那时候夏行止的搭讪手法很拙劣,他说:“你脸上脏了?”
然后伸手在她脸蛋上蹭了一下,又说:“有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大拇指在脸上划过的瞬间,产生了爱情酵素,才让她一阵恍惚,心间也跟着一动,使得后来谈合租时进展的额外顺利。
从合租到日久生情,从日久生情到谈婚论嫁,又从谈婚论嫁到她单方面悔婚,最后到上个月他们立定互不侵犯约法三章的那天,刚刚好满了两年。
两年,可以让一个男人学会调情和煽情,也可以让一个女人学会了清醒和冷静,也不知道是女人造就了女人的技巧,还是男人耽误了女人的青春。
好像为了检验这一真理,周沫的思路也很快被人拦腰掐断,以“啊”的一声尖叫作为转折。
就在里车站牌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周沫正瞪着高自己一大截的陌生男人,脑子一阵发懵,然后极缓慢的垂下头,在一声抽气后,瞳孔逐渐放大,不敢置信的盯着小腿上犹如残花败柳的丝袜。
她的腿再一次成为丝袜终结者,撕口的彼端还正挂在男人的雨伞钢尖上。
随着男人要拉回雨伞的动作,撕口也在逐渐拉伸,周沫甚至能听到丝袜撕扯的细碎声音,终于忍不住一声尖叫。
“停!你别动了!”
周沫怒吼着半弓着腰,右手去拽,却因为姿势不得力而扭曲了脸,额头上浮现细小的汗珠,内心也正在不断问候男人的祖宗八代。
但问候了半天,却不知道男人祖上姓氏名谁,实在难以追溯,有碍深入问候。
“你就不能帮帮忙么。”
周沫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姿势不变的抬头又瞪了男人一眼,却见男人两眼发直的望着她脖子的下面。
周沫低头一看,一手连忙掩住领口,不禁怀疑男人普遍比女人长得高,是否因为女人胸前多长了两块儿肉。
所谓登高俯瞰,登低是不行的,只能仰视。
她用力扯开和雨伞挂在一起的丝线,然后公事公办道:“我这双袜子是刚换的,现在破了我没法上班去了,巧的是我今天是第一天报道,所以你要赔我一双丝袜,还要给我二十块钱打车钱。”
话音落地,周沫又看了一次手表,接着双手环胸,生怕男人说自己没钱,因为要钱的最怕不要脸的,要是对方真的不要脸起来,她只能不要钱了。
只见男人舔舔嘴角,抿着嘴笑了:“好,我赔。”
周沫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个要脸的。
她试图忽略周围路人的眼光,一边带着男人往超市的方向走,一边数落着:“大晴天的你打什么伞啊,大老爷们儿还怕晒啊?”
“天气预报说昨天下雨,就带着伞去公司,一直没顾得上回家,今早刚想回去睡一觉,没想到会误伤你。”
不仅要脸,还是天气预报的忠实受骗者,这样算起来,罪魁祸首应该是天气预报,只是雨伞能防雨,却防不了女人。
周沫扫了他一眼:“哦,这么忙啊,那真不好意思,耽误你睡觉了。”
“不耽误。”
男人一手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另一只手突然握住周沫的手肘:“等等,我的车就在这儿。”
周沫下意识躲开陌生的碰触,左手不停地在右臂手肘上摩擦,却蹭不掉那股灼热感。
男人打开一辆黑色轿车的后车门,弓着身子在里面翻找着,几秒钟后回身将一包全新的丝袜递到她手里。
“你穿这个吧,全新的。”
周沫左右看看,一摊手:“你让我在哪里穿?”
男人侧身让开:“就我车里吧,我保证不偷看。”
周沫仔细审视着车窗上的双层黑膜,确定外面窥视不到里面,又看了一眼时间,料想这个疲劳过度的男人也不会选在光天化日干点什么,索性也不扭捏,坐进后车座关上门,立刻拆开丝袜包换上,然后又将破损的丝袜装回袋子里。
踏出车门,周沫又顺了顺头发,正要跟男人道谢,男人却快她一步扭开副驾驶座的门,对她比划个手势:“我送你上班。”
周沫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赶着回去睡觉么?”
“我现在还挺精神的,走吧,你要迟到了。”男人又是一笑。
两人坐进车里,男人发动引擎时问了地址,从后照镜里看了周沫一眼。
“要是你的老板怪罪你,我就陪你去公司一趟跟他解释。”
为了以眼还眼,周沫也回望过去。
“哦,不用这么麻烦,你已经帮我大忙了,换做别人可能只会道个歉,才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赔我一双袜子,又送我去公司。多谢了。”
“应该的。”
周沫在扯出一个笑容,从包里掏出薄荷口香糖递给男人一块儿。
“吃这个吧,省得你睡着了。”
男人嚼了几口,问:“谢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战蓝,战争的战,蓝色的蓝。”
“战?这个姓氏很少见。”
“是啊,据说最早起源于战国时期一个叫毕战的大夫。”
周沫面不改色的侃侃而谈,这是她一早想好的假名,一般用来对付陌生人和并未打算长期来往的追求者,不为别的,只因百分之九十的人一听到她叫周沫,就会立刻表示惊奇甚至大笑。
周沫?周末?
初次听到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多念几遍,表示惊讶和怀疑,甚至还会多问一句“你没骗我吧”,令周沫掏出身份证的机会多于通缉犯。
男人也自我介绍道:“我姓商,商陆,商人的商,陆地的陆。”
“哦,很特别的名字。”
见周沫意兴阑珊的评价完,就看向窗外。
商陆又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储物格里忽然作响的手机打断了思路,只好戴上蓝牙耳机:“喂?”
周沫托着腮,望着玻璃窗上反射出的男人的倒影,伸出食指胡乱的描绘着,无暇细听电话内容,心里却在琢磨这个商陆的车上为何会有女人的丝袜,脑中也因为好奇心作祟而不由自主的浮现一幅旖旎的场景——或许他是做丝袜生意的,或许他是银行抢劫犯,或许是他女朋友遗留的纪念品,或许是他个人癖好。
天马总爱行空,真是一去十万八千里,以至于商陆结束了通话,周沫的思想还没能从外太空返回。
商陆只好提醒道:“快到了,是不是前面那座楼?”
周沫魂归来兮:“哦,对,你把我放在路边就行了。谢谢。”
商陆却将车驶进了地下停车场。
“没事,送佛送到西。”
真是上车容易下车难,周沫说:“那麻烦你了。”
商陆不置可否,很快找到了一个停车位,停稳车子,却和周沫同步走下车。
“你公司几层楼?”
“七层,你不用陪我上去,我自己可以解释的,真的。”
“七层?那一起走吧。”
商陆率先走快几步,占据了周沫上班的必经之路,令她不得不快步跟上去,一同等在电梯前时,还不免尴尬的别开眼神,以免和电梯门上反射出的商陆的眼神碰撞,虽然她知道商陆一直在等她以眼还眼。
时光飞逝总是快过人的思考时间,商陆看着周沫半响,正想提出心中的疑问,却不防“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周沫率先进去,按下“七层”,见商陆也跟了进来,低声说:“我到了,你走吧。”
“没事,我也要上去办事,正好也是七层。”
“我说,你这个借口真的很……”
周沫话还没说完,电梯已经抵达地上一层,一拥而入十几位男男女女,一下子塞满了电梯里的每一个空隙,周沫不得不缩到角落里,却见商陆也靠了过来,手臂紧挨着她的。
她小声说:“你看这么多人,你还是回去吧。”
“我是真的要上去办事,你怎么老是怀疑我?”
周沫一窒,愣在当场接不上话。
婉拒的最大苦恼,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