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开始关心自己了,篱瑾想想就觉得盘旋在头顶的阴郁散开了,脸上也染上了笑容。
“你别多心,师父临终前将你托于我,我自是要多照拂你些的。”
师父?那抹笑意还未完全绽开就生生僵在那里,原来是忆起了师父的嘱托啊。那若是没了师父的话,你还要怎么狠心呢?
“好了,我这就走了,”顾朗坤转向身旁的少年,“你且跟着他吧,机灵着点。”
顾朗坤在踏出门槛时回过头来,补上一句,“晚上怕是要再来,今日要行血祭。”
门再次合上,篱瑾盯着那门板半晌,叹了口气,正待回身接着收拾那一地残花,却忽然想起门内的另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篱瑾轻柔的问道。
“小竹,”
“小竹。。。很清雅的名字。你别垂着头了,抬起头来吧,怕些什么呢?”
那孩子慢慢抬起头来,对上篱瑾的双眼。
只这一眼,篱瑾好像就从那双眸子里看出了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那目光里除了一般教众见着自己时的惊艳痴迷,还有些惊魂未定,有些试探不安,倒是和儿时的自己有一分相似。只是那稚气掩盖下的伶俐倒是与自己那时纯粹的惶恐不同,多了些灵动,也该是个讨巧的孩子。
“我这里也不是什么有趣之所,我也不懂什么精深法术,怕是闷的紧,无聊的紧。”篱瑾笑了笑,“可是看你也是个机灵孩子,或许耐不住这寂寞,虽是教主吩咐你入我门下,若是哪天你呆不惯了,我便也是可以和教主禀明,给你换个地方的。”
“不,小竹会好好学的,不要赶我走。”
“好了,这幽溟教本就没什么所谓的拜师礼,你唤我句师父,便算是入了门了。”
“师父!”少年反应倒是很快,急急的唤了声。
“嗯,” 篱瑾淡淡的答了句,“你今后就住在西厢房吧。”
“好。”少年点了点头。
这小院很是安静,两人也不说话,便是只剩下风摆弄树叶的声音了。恰在此时,“咕噜”一声。篱瑾自是听到了,笑了下,看着那个满脸通红的少年。
“小竹饿了么?”
“嗯。。。”
“再等下吧,我还没有煮饭。”
“煮饭?”少年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异。
“怎么,怕我做出的东西难以下咽?”
“小竹不敢。。。”少年复又垂下头去,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来,“师父歇着,让小竹来吧。”
这小竹当真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该做的活计一样不落都会,灶台边的事情也懂得不少,晚饭收拾的颇为丰盛。只是篱瑾明显的觉出他似乎有些畏畏缩缩的怕些什么,他不说,篱瑾也懒得问些什么,毕竟并不熟悉。
篱瑾在桌边坐下,小竹却立在一旁。
“怎么,你不是饿了,怎么不过来吃?”
“师父在上,小竹不敢。。。”
“这里就你我二人,哪有那么多讲究。过来坐下。”
小竹坐是坐下了,却只是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不敢抬头瞅一旁的篱瑾。
篱瑾一个人惯了,他也吃不很多,安安静静的吃饭也不觉有什么。可是这看起来挺机灵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怎么就这般拘束,篱瑾心里也是琢磨不清。
“小竹家中可还有亲人?”
“嗯。。。还有祖父。”
“哦。”
“看你年岁不大,有十四了?”
“十五。”
“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多吃些,长身子的年纪呢。”
“嗯。”
篱瑾问一句他才答一句,篱瑾也觉得没趣,便就这么沉默着了。
晚饭后没多久,顾朗坤就又回来了。
篱瑾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看着一旁准备端茶倒水的小竹,篱瑾皱了皱眉。
“小竹,你去烧些热水来,看着水,等水沸了再端些过来。”
“是,师父。”说着小竹就要推门出去,旁边却有人拦下了他。
“等下再去”,叫住小竹,顾朗坤看向坐在床沿边的篱瑾,“作甚将他遣走?”
“我一会儿要沐浴,让他去烧些水而已。”不去看顾朗坤,篱瑾对着小竹吩咐着,“你还站着做什么?去烧水。”
小竹急忙推门出去了。
顾朗坤窝了一口气,“他要服侍你的,这些事情瞒他做什么?”
“他可以做些杂事。”
“你是他师父,总要教他的不是么?”
“我可以教他些别的什么,这些东西,让他知道又有何益,他还是个孩子。。。他将来也不必继这右使之位的。”
“教主把教习这孩子的任务交于你,你就这么敷衍?”
“不是敷衍,是对他负责任。”
“哦?那师父当初也是这般晾着你,只让你做侍童的么?”
“他既是唤我一声师父,我便不能把他往这人间炼狱般的生活里推。”
“你说什么?”
“如果可以,我不会让他走上我这条路。”
顾朗坤火了,用力一掌拍在桌上。“师父教导你,让你坐上了这众人仰慕的右使之位,你还有什么不满?”
“篱瑾不敢。师父当初的教诲言犹在耳,篱瑾定会恪守本分,师兄不必担心。只是篱瑾本是孤儿,故而无人挂念,我这般的,怕是死在这里了,也不过一缕孤魂罢了。这孩子家中还有祖父,老人家知道,怕是会心疼的。”
听着他这么落寞的话语,顾朗坤觉得心间漫上酸涩的潮水,“你这说的什么话,好端端的,好像要死要活的。”
“是啊,篱瑾说话不中听了。”篱瑾抬起头有些惨淡的笑了笑。“来吧,快些行了血祭,那孩子该回来了。”
“嗯。”不知该说些什么,顾朗坤还是走了过去,把刀子递给篱瑾。
看着他行了血祭,帮他止血上药,他有些不敢再去看篱瑾苍白的面色和他紧闭的双眼,顾朗坤端着盛满篱瑾心头血的白瓷碗出了卧房。
他回身关上门,却在一旁阴影下瞥到了一个人影。
小竹靠在廊柱上,屋内漏出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上,忽明忽暗间,却是面如死灰。
顾朗坤看他这般,自是猜到他怕是听到了些什么,本就不打算瞒他的,开口和他说,“没事了,去歇着吧,你师父行了血祭,这会儿在休息,应该使唤不到你的。”
顾朗坤气定神闲的走了,那门口立着的少年却是久久定不下心绪来。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到床边。
篱瑾隐隐听到脚步声,吃力的睁开眼睛,“小竹啊,我累了,先歇下了,你也去休息吧。”
“师父。。。”
“怎么了?”听到那孩子的声音带着些颤音,篱瑾刚刚微闭的眼眸又打开来,忍着痛问道。
小竹在床边蹲下身来,“师父。。。”
“嗯?”
“我以为右使就是神的。。。以前看师父,总觉得就是神仙般的人物,高高在上,万人景仰,理应是不食人间烟火,如神明般逍遥,被砍一刀也马上就愈合了。。。所以我很崇敬师父,听祖父说教主要我入师父门下,我很开心,也很害怕。。。不知道像神仙一样的师父是个什么样子。。。下午看到师父,比远望还美,真是比神仙还好看呢!可是看到师父还是有些害怕,总觉得你有什么神力似的。。。可是。。。”那孩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篱瑾胸前薄被上沾染的丝缕血迹,“我才发现,原来师父也要吃饭,师父也会心疼人,师父也会流血,师父也会心痛。。。”
“傻瓜,瞧你说的话,怕我做什么,我总不过是个人。呵呵,嘶!”篱瑾被他有些傻气的话逗乐了,轻笑一下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处。
“师父疼么。。。”
“嗯?”篱瑾有些怔住,疼么?已经有多久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了。。。好像他身上的血是取不尽的,他体内的真气是散不尽的,好久都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感觉了吧。。。
“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小竹会好好跟着师父,好好服侍师父的。”少年仰起头,定定的看着篱瑾,“师父,小竹会挂念着师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昨天有点事情么有码字。。。
好不容易把这章码出来了,不好意思啊~
其实篱瑾还是个亲和力很好的人滴~小竹也是个口爱滴好娃娃~
15/07
情牵
小竹倒当真是个机灵孩子,没几日就已经适应了玄冥坛恬淡到有些无聊的生活。
相熟了篱瑾才发现,小竹是个活泛的孩子,相比那时沉默寡言,胆小怯懦的自己,这样活脱灵动的性子才更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渐渐的,篱瑾发觉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这个给自己安静到落寞的生活带来些欢乐的孩子了。
顾朗坤好些日子没来了,想来教主近日定是教务缠身,修习暂止了。可这若是再行血祭,怕就不止半瓷碗血打的住了。还有那每月例行的度气,过不了几日的夏祭,希望不要吓到小竹那孩子才好。
这些个烦心事篱瑾也不再去纠结了,不管是心头血还是内力,任他们随意取用这些年了,现在再去计较又有什么意义。他的坤哥哥,总会有明白的那一天的。倒是春去夏至,风拂香雪落,有些事情该做了。
“师父,这梨树什么时候结果子啊?”小竹蹲在树下,手里拿着装花瓣的布袋子,仰着头问一旁拄着花锄的篱瑾。
“怎么,馋了?”
“呵呵,梨子最好吃了,甜津津的,酥脆多汁。。。”
“看看你,口水都出来了。”篱瑾颇有些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也是苦了他了,陪着自己净吃些寡淡的饭食。
“我最喜欢吃山下伍记的白糖糕了,我小的时候我爷爷每次下山都会给我买呢。”
“来这玄冥坛也近半月了,小竹可是想念祖父了?”
“嗯?”小竹为篱瑾的问话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想啊,小竹从小就是和爷爷一起长大的呢。可是我上来之前,爷爷叮嘱我要好好和师父学,好好伺候师父的。小竹很听爷爷话,今后也会听师父话的。”
看着他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篱瑾点了点头,“好了,小竹,你去煮些水,师父给你做些东西。”
“嗯?师父要做什么?”
“一些小食,给你这小馋猫解解馋。”
“真的?”小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想象不出自家师父这样清逸的人儿做饭的模样。
“好了,你还不信为师了不是?”
“怎么会!”
“那就快去吧,时辰若是早,还能多做些。”
“好啊好啊!”小竹笑着跑去烧水了。
看着他像只小鸟一样飞走,篱瑾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坤哥哥那时,是不是也曾站在树下这般看着活脱灵动的自己呢,是不是也如自己这般心生怜惜。。。
若说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