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替她描眉,微微闻见元珊手心一股腻腻的香气,忽而一笑,〃你偷吃牛乳片了么?〃
元珊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一抖,眉线歪出一截去,配着上官嫃一张圆润的脸有些滑稽,不禁笑出声。上官嫃眨眨眼睁开,见镜中自己的样子怪吓人的,扬手捶了元珊一下,〃哎呀!快些帮我弄掉。〃
元珊一面笑着替她擦去,一面答:〃牛乳片?昨晚同娘娘一道吃的,忘了么?〃
上官嫃细细一想,〃那都过了几个时辰了,这个香味儿留得持久,可以用在别处。譬如沐浴……〃
〃用牛乳片沐浴?〃元珊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笑什么……〃上官嫃撅起嘴,〃羊奶太膻了,羊脂也带着一股膻味儿。〃
〃那就用牛奶,奴婢去跟李尚宫说说,要御膳房专门养头牛给娘娘用。〃
〃好吧!〃上官嫃眯眼一笑,〃本宫就命你去办好此事。〃
元珊扶着她的肩像哄孩子一般道:〃是!奴婢遵命!〃
二人正在镜台前有说有笑,忽然一名宫婢来报说安尚书求见。上官嫃诧异地望着元珊嘀咕:〃安尚书清晨来做什么?难道我有文章没交么?〃
〃都交了,娘娘。〃元珊小心翼翼地将发钗别上,扶她起来,〃或者有别的事情吧?出去就知道了。〃
安书芹每日穿着规矩的宫装,发髻简单、玉簪斜插,仍掩不去出众的气质。上官嫃一向与她亲近,便笑着问:〃安尚书,似乎还不到开课的时辰。〃
安书芹莞尔一笑,双手奉上一道明黄的卷轴,〃李尚宫命卑职拟的册封诏书,请皇后娘娘过目,并加上凤印。〃
〃册封?〃上官嫃狐疑地接过来,随口问,〃册封谁?〃打开卷轴一看,几排隽秀楷书刺入眼帘:皇后谕旨,公孙慧珺温良贤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特册封为淑妃,赐昭阳宫。
安书芹道:〃此乃皇上与李尚宫商议之后所下的旨意。〃
上官嫃紧紧攥住卷轴的手微微发颤,只觉胸口一片冰凉,宛如被寒水浇透。她微露笑意,颔首道:〃元珊,你去,代本宫盖上玺印吧。〃
〃是。〃元珊接过诏书,忐忑不安地捧着进了书房。透进窗的缕缕阳光将上官嫃眼里的神色照得一览无余,元珊为她心痛至极,却一样无能为力。
六月盛夏,一连晴了数日,碧绿的叶子似乎被炙烤得沁出油来。御花园一处僻静亭台中,只有司马银凤与司马棣二人。夏荫渐浓,亭中倒是幽凉。暗中查公孙慧珺小产的事已有些眉目,牛乳片中掺杂的堕胎药乃烈性药物,产自凉州一带。光凭凉州这两字,似乎就有些柳暗花明的意味。司马银凤冷哼一声,幽幽道:〃这还用查么?当初我就觉得留司马轶在宫里是个祸害。〃
〃皇姐,司马轶生性懦弱,深居简出。况且他与外界无书信来往,在宫中也不认识谁。〃
〃那堕胎药在中原极其罕见,若非凉王,此药怎会出现在宫中?司马轶自然不成气候,可他背后是凉王,谁知道凉王在宫里有多少探子?可别忘了公孙权与老凉王的交情。皇上寝殿的宫人绝对是可靠的,试问谁能下手害得了公孙慧珺?只怕是贼喊捉贼……〃
第38节:第四章威仪棣棣(4)
司马棣缓缓摇头,〃诞下龙嗣可是极幸之事,她怎么舍得掐断自己的后路?〃
〃她或许不舍得,公孙权呢?连上官嫃都可以牺牲,再赔上一个公孙慧珺又何足挂齿?公孙慧珺这枚棋子既要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又不能怀上皇家子嗣来继承大统,甚至被迫亲手杀掉自己的胎儿!她一旦嫁祸给上官嫃成功,说不准还可为自己谋得皇后之位。〃
司马棣思忖许久,眸中灵光一现,道:〃我朝忌讳外戚掌权,因此先祖定下储君之外戚不参政的规矩。若上官嫃先诞下皇子为储君,那上官敖便要退出朝野、告老还乡;若公孙慧珺先诞下皇子,自然是公孙权退出。公孙权不甘心被上官敖斗垮,便教唆孙女亲自下手?〃
〃皇上所见果然深透。〃司马银凤赞许地点头,凑到司马棣耳旁道,〃其实想知道此事与司马轶有没有关系,拿公孙慧珺一试便知。〃
龙凤帐内,红烛摇曳。蜷缩在角落中的女子发如黑缎,肌如皓雪,身上散发出的丝丝香气沁人心脾,只是背后一片累累伤痕触目惊心。修长的手指顺着那背脊往上滑过,滑至肩、颈、脸颊,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润。
〃疼么?〃司马棣收回手,在锦被上蹭干沾了泪水的手指。
公孙慧珺颤了颤,小声答:〃臣妾受宠若惊。〃
司马棣从她身后搂住她,亲昵地贴在她耳边说:〃朕不是故意的,只是忍不住……谁叫你如此讨人欢喜。明日朕叫小兰子送些药去,记住,勿要惊动旁人。〃
公孙慧珺气若游丝地答:〃臣妾知道。〃她却不敢回头,怕看见司马棣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魅如邪。她只当这是宠到了极点。进宫之前便听姑姑说教,男人越喜爱一个女子越不能自控,对女子多少会有损伤。她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似乎永远都好不了,如果这便是帝王之爱,她倒觉得痛不欲生了。
司马棣强行将她的脸掰过来,目光温柔地盯着她,〃你可知道是谁害了你?〃
公孙慧珺嘴唇微微一动,犹疑道:〃臣妾不知。〃
〃朕已经查出来了,那牛乳片中的药物产自凉州,明显是凉王要害龙子,朕绝不能由他放肆!司马轶还在朕手中,凉王可真不爱惜自己的孩儿……〃
公孙慧珺状似不解,问:〃皇上要……利用凉王世子么?〃
司马棣淡然一笑,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漫不经心道:〃如今他还有何利用价值?朕要他一命还一命。且看朕如何替你泄愤。〃
公孙慧珺望着他深不可测的面容,轻声道:〃皇上是否有真凭实据治他的罪?〃
〃若有真凭实据,只怕该死的不止他一个了。〃司马棣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淑妃勿要忧心,司马轶必死无疑。你只需要安心养身子,快些为朕再怀一个龙子。〃
公孙慧珺只觉得背上一阵痛意袭来,咬紧了牙关,偏挤出一声娇嗔,〃皇上……〃
亥时三刻,正是宫中就寝时分,各殿都歇下了,只有燃着微光的红纱灯笼静静挂在檐下。司马轶避开宫人们,悄悄出了幽芳殿,从长廊水榭穿过太液池,往御花园去了。
清晨他收到一封奇怪的信,没有署名,约他亥时五刻到御花园东边的凤仪楼一会。凤仪楼依山傍水,乃皇后闲暇时游玩歇脚之地。司马轶痴痴地望着那把油纸伞犹豫再三,决定涉险一会。
司马轶摸黑走入御花园,内心忐忑。他既期望与她相见,又明知他们的关系极需避讳。若见到她,他是否要俯首称臣,还是装作对她的身份浑然不知。
树影婆娑,依稀遮挡了月光,愈加看不清脚下的路。在一台阶处,司马轶一脚踏空,踉跄了几步跌到灌木丛中去了。抬眼一看,面前便是一条静静流淌的河,凤仪楼就在不远处。他索性沿着河堤走,月光皎皎,走得顺畅多了。四周的景象似乎被轻纱覆盖,朦朦胧胧。
附近一阵窸窣,还有环佩金石相击的轻微声响,司马轶顿住脚步,侧头往树丛中探望。只见一名女子的身影不停地晃动,猫着腰,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司马轶留神看了会儿,瞥见女子一袭水绿的流仙裙,一时欣喜便朝她走去,唤道:〃你在这里!〃
第39节:第四章威仪棣棣(5)
上官嫃被吓得不轻,紧紧抱着身边的树干,〃谁?〃
〃是我。〃他慢慢走近,月光下只现出一双亮亮的眼睛。
上官嫃神色紧张地盯着他问:〃你怎会在这里?〃
〃我……〃司马轶转念一想,看来约他之人并不是上官嫃,可上官嫃为何也在此?难道……凤仪楼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接着不知从哪里涌出的侍卫举着熊熊火把朝凤仪楼跑去,直至团团包围。上官嫃惊疑不已,不知发生何事,正欲上前问个明白,胳膊却被司马轶牢牢钳住。他使劲拽住她,急促地说:〃不能出去,若被人发现我们,就百口莫辩了!〃
上官嫃恍然大悟,急忙蹲下躲在灌木丛中,惊慌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
司马轶抓住她的胳膊不松手,压低声音道:〃我是被人设计引来的。〃
上官嫃不明就里,打算细问,岂料侍卫持着火把渐渐朝树林子靠近了。听得有人喝道:〃凤仪楼里没人了,他肯定跑了,快搜!〃
司马轶心知这次是皇帝叫他死了,他本无所谓,但怎可连累她?他把心一横,拖着上官嫃往河边跑,警告道:〃别出声,只管跟着我。〃
上官嫃渐渐意识到事态严重,若不是有人想害司马轶,便是想害自己,或者一箭双雕。她便任由司马轶拉着自己飞快地穿过树林,跑到小河的堤岸边。司马轶不由分说跳下水,仰面朝她伸手,〃快下来。〃
上官嫃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我不会水。〃
〃没时间了!自己捏住鼻子。〃司马轶情急之下强行将她抱住,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腰往水中潜游。这条河通往太液池,若能坚持游出御花园就能安然无恙了。
河边一行侍卫举着火把仔细盯着河面,藏匿在水中的司马轶抱住上官嫃贴在河壁上一动不动,只能等他们走远了才可以悄然跟着河水顺流而下。
上官嫃在水中浸得几乎窒息,一手紧紧捏住鼻子,一手使劲攥着司马轶的衣襟。凉意渗透全身,她瑟瑟发抖,绝望地望着司马轶一直摇头,她撑不下去了。
侍卫还未走远,司马轶仍旧纹丝不动。眼前上官嫃的衣裙在水中飘荡,流苏随发丝舞动,宛若一朵怒放的水莲花。她的眼神绝望、迷离,渐渐黯淡下去。她似乎用光了力气,手却执拗地捏住鼻子没松开半分。
火光逐渐微弱,脚步声远去了,司马轶拥着她小心翼翼地破水而出,尽量将动静减至最小。
上官嫃靠在河壁上,双眸紧闭,月光映得她面色惨白。一缕缕发丝粘在脸颊、颈上、胸前,湿透的纱衣紧紧包裹每一寸肌肤。司马轶晃了她两下,并无反应,他忽觉鼻腔发酸,害怕到了极点。捧起她的脸颊,用自己的唇覆上她冰冷的唇,用力送了几口气。她身上有种特殊的香气,非兰非麝,她的唇比想象中还柔软,令他心神荡漾。
上官嫃缓缓睁开眼,她只觉得冷,于意识混沌中紧紧抱住司马轶温热的身体,柔若无声地念着,〃皇帝哥哥,皇帝哥哥……〃
她梦呓般的话语吐在司马轶耳畔,他却听不清楚,只觉得一阵阵气息香酥无比。望着怀中女子羸弱的模样,司马轶忍不住吻了下去。这一吻,便着了魔。他并不记得他们的身份,也不觉得自己在乘人之危,只因他得到了回应,极诱人的回应。
上官嫃生涩地回吻,乖顺地任由对方侵入自己的口中,舌尖品尝到一丝陌生的气息,兴奋而迷乱。她浑身发软,沿着河壁一点一点瘫下去。他们都是第一次吻,因羞怯闭目。颈项缠绵,上官嫃闻到一种薄荷般的清凉味道,极其醒脑,这不是司马棣的龙涎香!她猛然惊醒,用力推开他,看清月色下那张脸后,气得一掌掴下去,〃你大胆!〃
司马轶被这一掌掴醒了,脸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