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伤这两年多在外奔波,寻找无情剑的下落,但每每有了线索,等找去时却又断了。半个月前,师父又下山去了,据说这次是有了确切的消息,无情剑落入了天山派手中。因为走得匆忙,萧晖只简单对师父提了一下戴雪要来比武寻仇之事,莫无伤虽料他胜券在握,为防万一,又留下了一件自己寻到的天蚕丝的护甲,让萧晖贴身穿着护体,叮嘱了几句让萧晖自己相机处理,便下山去了。
约定的日子到了,天刚亮,萧晖就来到崖边守候。又是深秋时节,寒风瑟瑟,景物一如当年,但是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去了,天色一点点地暗了,只是看不到戴雪的人影……他怎么了?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萧晖越想越怕,心乱如麻,握剑的手也满是汗。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远方,天黑透了,萧晖转身走回屋里,拿出纸笔来,正要给师父留言,忽然听到窗外有人大叫:“萧晖,你出来!”正是戴雪。
萧晖听见喊声,忙将笔一扔,冲出门去,叫道:“戴雪,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失约了呢!”兴奋的语气不象是见到了仇人,倒象是见到了久别的情人。
此时正是月圆时分,一轮满月静静地挂在纯净的深蓝色天幕上,夜凉如水。月光下,白衣的戴雪犹如一尊玉雕,衣袂飘飘,风姿卓绝。他又长高了不少,神情略显疲惫,雪白的脸上似蒙了一层灰,显然是长途跋涉赶来,但萧晖一接触到他的眼睛,却不由打了个冷战,这双眼睛里除了刻骨的仇恨依旧,还多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酷。萧晖吃了一惊,他变了!这两年,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那边戴雪听见萧晖兴奋的问话,也有些惊讶,突然想起两年前的约定,自己输了,就要……这些年来无数的羞辱涌上心头,戴雪涨红了脸,咬了咬牙,不再答话,拔出剑就要动手。萧晖跳到一旁,道:“你大老远来,累了就先休息一夜,明天我们再比武不迟。”
戴雪怒道:“少废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萧晖尚未拔出剑来,赤手空拳,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见戴雪急迫,只好道:“这里地势狭窄,你若要比,我们还是去崖顶上交手吧!”
戴雪收剑随萧晖来到绝壁之顶,月光将四下的景物映得如同白昼。抬头望月,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月亮升起了。今夜要是赢了,大仇得报,自己便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如果输了……如果输了,难道自己真的要再受那种侮辱,再继续过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戴雪不敢再想,手腕一动,利剑已出鞘!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拆了二三十招,剑光笼罩之处,飞沙掠石。萧晖心中暗暗惊异,这两年他果然进步神速,但这内力上却透着古怪,难道他是学了传说中的幽冥邪功?听师父提过,这幽冥功剑走偏锋,对身体危害甚大。想到这里,萧晖着急起来,只求尽快结束战斗,让戴雪弃剑认输,只见他剑招急转,越舞越快!
戴雪渐渐感到吃力,剑气凝滞。没想到自己两年的含羞忍辱竟然仍不是他的对手!罢了,反正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戴雪猛地一咬舌根,吐出一口血来!萧晖突见戴雪吐血,以为自己伤到了他,硬生生地把剑往后一撤,却感觉一股巨大的内力如排山倒海而来……萧晖还不及反应,已被震得凌空飞起,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萧晖苏醒过来,只觉体内气血乱涌,“哇”地吐出好几口血来。举头看已是月上中天,想要站起来,浑身却软绵绵地使不出丝毫力气,萧晖心知自己已受了重伤,叹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竟然输了!但戴雪为什么还没杀掉自己?萧晖勉强转过头去,却见戴雪正趴在数步之外,一动不动。萧晖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上突然生出一股力气,忙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伸手一探,戴雪仍有极微弱的鼻息,萧晖略略放下心,摸出怀中的治伤丹药,二枚用布包着的丹药已被戴雪刚才那一击震成了粉末,萧晖一股脑儿地喂戴雪服下,却已没有内力再为他运功疗伤。
萧晖动了这几下,胸中又是一阵烦腻,又吐了几口血。萧晖暗想:纵然自己受伤非轻,看戴雪的样子,受伤更比自己重得多,他为了报仇,竟然不惜动用同归于尽的幽冥邪功……萧晖苦笑了下,爬到一边,找了块大石头靠着运功,一边默默祈祷戴雪能够平安醒来。
八
三个时辰后,天色微明,萧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经过一夜调息运功,虽然功力尚未恢复,但已可勉强站立行走了。幸好师父临走时留下了那件天蚕马甲,否则自己肯定已一命呜呼……还有雪儿,那就真的是同归于尽了……
萧晖起身探了探戴雪,戴雪仍未醒来,但呼吸已比较平稳。萧晖双手环住他的腰,却抱不起他,只好半拖半拽地将他往屋里拉去。萧晖的住处离崖顶虽然只有数十丈,却花了他近一个时辰,其间还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出了一身大汗,累得几乎要虚脱。萧晖好容易把戴雪扶到自己床上躺下,又倒了点水喂他再服了一粒丸药,自己也服了一粒,就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萧晖第二次醒来时,已经过了中午,爬起来到厨房去生火做饭,这次行动方便了很多。他自己熬了点白米清粥吃,戴雪仍在昏迷,只喝了点水。这样过了三天,萧晖每日运功自行疗伤,行动渐渐无碍。
第四天中午,戴雪终于醒了过来,这几天,他断断续续做了无数的噩梦,梦见自己在地狱挣扎,到处是一片火海;梦见父亲的头颅,那不肯闭上的双眼正盯着自己,嘴唇还一张一合地说话,“雪儿,给我报仇!”……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戴雪怔怔地看着屋顶,一时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吃点东西吧!”耳边有人在说话,戴雪转过头去,萧晖坐在床头,端着一碗粥,正要喂他。
戴雪猛然什么都想起来了,比武……同归于尽……自己没有死,他也没有死,显然是自己输了,这就意味着……“不!!!”戴雪突然惊叫起来,也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一抬手,猛地碰翻了粥碗,“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戴雪又惊又气,再度昏了过去。萧晖叹了口气,只好苦笑,起身收拾了碎片,给戴雪盖好被子,默默走出门去。
戴雪再次醒来时,已是晚上。虽然仍没有力气,但意识已很清楚,只闭着眼不想睁开,默默地运气,丹田内空空荡荡,凝聚不了一点内力。想起冷焰告诫过的话,难道自己的武功已经……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竟然还是输了??戴雪咬着嘴唇,极力忍住眼泪,心头涌起无尽的绝望……忽又听到萧晖的声音:“醒了吗?我有话要和你说。”
戴雪睁开眼睛,萧晖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象是已等了很久。是的,他是胜利者,他要来行使他的权力了,他说过,要自己做他的奴隶,而现在自己也毫无反抗的能力……虽然这些年戴雪已受尽折磨,但一想到要再受仇人的侮辱,戴雪仍不禁微微颤抖,地狱最深一层的门已经打开……
萧晖冷笑了一下,道:“你现在不死不活的样子,我还没有兴趣。但你得听我的吩咐,尽快养好身体。”说着扶他坐起来,端起一碗粥准备喂他。
萧晖一触碰戴雪的身体,戴雪就厌恶地转过头去。萧晖见他不肯吃饭,又道:“你不吃东西,很快就会死掉,你死掉对我毫发无损,最多失掉一点点乐趣,你的仇却报不了了。我不杀你,你在我身边,要报仇总有机会,你要是聪明的话,就乖乖吃饭。”他知道戴雪对自己恨之入骨,如果好言相劝,他一定不肯听,才想出了这激将的法子。
萧晖的这几句话果然起了作用,戴雪想起自己的誓言,若未能报仇,绝不自杀。大仇人既然要把自己留在身边,自己更不能轻生,不然父亲的死、自己受的苦岂不都白费了?他被幽冥神功所伤,一时半会定也好不了,自己要尽快恢复,要杀他才有机会。戴雪想到这里,不再抗拒,任萧晖一口口将一碗粥喂他喝了。
“你怎么去练了幽冥邪功?”萧晖问道,尽力保持语调平静,以掩盖自己的痛惜关切。
“只要能杀你,我什么功都可以练。”戴雪恨恨地道,却不反驳幽冥邪功的说法。
萧晖暗自叹气,也不好再问下去,心道:师父极厌恶幽冥山庄的人,要是知道我收留了戴雪,不知会不会大发雷霆?
断魂崖上有数处房屋,皆以大石砌成。萧晖师徒二人各居一处,此外还有厨房、练功室和堆放杂物之处。此后每日,萧晖照顾戴雪养伤,两人很少交谈,倒也相安无事。萧晖让戴雪睡在床上,自己却在地上搭了个地铺暂时安歇。
过了近十日,戴雪已能下床行走,但仍无一点内力,萧晖的功力却已慢慢恢复。他知道自己要想把戴雪留下,首先得保证不被戴雪杀掉,因此每日练功疗伤运气,不敢间断。戴雪卧床那几日,萧晖为戴雪更衣时,偶然见他身上伤痕重重叠叠,惊讶不已,想要问他,却知戴雪决不会说。萧晖虽不知他这两年怎么拜在了幽冥山庄门下,又受了些什么残酷折磨,但明白戴雪定然是为了复仇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些帐都得算在我头上了!”萧晖无奈苦笑,心里满是对戴雪的无限怜惜。趁他熟睡时,萧晖轻轻地抚过那些伤痕,似乎感觉到了他受伤时那种种痛苦,不由喃喃自语:雪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戴雪见萧晖虽很少说话,对自己照顾得却甚是周到,最初的恐惧之心略略消去。但他在幽冥山庄时,冷焰若把他折磨得伤重昏迷时,也会对他好些,令人精心侍侯,喂药送水等,但只是为了下一次继续淫乐。所以戴雪自然认为萧晖此举不过是要他尽快养好伤,以便他享用,故毫无感激之情。
等到戴雪好了点,萧晖便让他干些烧火做饭的杂活,但也不舍得真的把他当仆役来使唤,挑水砍柴等重活都是他自己来。戴雪虽说从小娇生惯养,但自从父亲死后,很多事都得一一动手,这些活都能对付,萧晖有时也帮他。这日清晨,两人用过早饭,戴雪正要收拾碗筷去洗,突然腹中一阵剧痛,闷哼了一声,一手扶着桌子角,慢慢弯下腰去,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
九
萧晖正要到崖上去练功,已走到屋外,听到身后动静,转过身来,见戴雪脸色惨白,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扶住,“你怎么了?”
戴雪见惊动了萧晖,想要逞强站起来,却痛的一阵紧似一阵,咬紧牙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渐渐那痛竟从丹田处弥漫到四肢百骸,犹如几千万条蚂蚁在噬啃,或是几百把刀在搅动,又如浸泡在极寒的冰水中,痛彻骨髓,寒彻心扉。戴雪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心知这必是摄心丸的毒性发作了,算来这日刚好是自己服下这药的一年之期。
萧晖忙把他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戴雪痛到极点,双手无意识地抓住萧晖的手腕,指甲竟深入到肉里,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来,手指关节都已成青白色。萧晖见他痛成这样也不愿在自己面前示弱呻吟,暗暗叹息,度了一股真气进去,护住戴雪的重要穴位,助他运行周天。
戴雪这时内力全失,无法自己运功抵抗毒性,但这摄心丸毒性属阴,而萧晖练的是至阳的内功,阴阳相克,不一会儿,戴雪就觉得痛楚大有缓解,浑身关节如沐浴在阳光下,暖洋洋地甚是舒服,竟睡着了。萧晖上次受伤后,内力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