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到拉自己手的是F时,她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喊:“爸爸!爸爸!爸爸!
爸爸……”泪水一层层地从她的眼中涌出……
她又想起了故乡的红崖子沟的山崖,那是隐现爸爸脸孔的山崖。在农村时想爸
爸了她就会偷偷地跑到山崖下面,把脸贴在山崖上……
抚摸那山崖上的岩土、土得她感觉自己仿佛在抚摸爸爸的脸孔。
……
她想起每见U,F就不动声色地解释,忽觉得“正直”见了“丑恶”像老鼠见了
猫一样。她更动情地叫:“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一个月后,她的美丽才渐渐恢复。
大G来看她,给她带来了一盒磁带。
她放进小录音机中一听怔住了,播出的竟是自己写给L的一封信。原来信写好了
由于不知L的地址.她就将信寄给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439播音室。播音员是一位年
轻女子。信被制成了配乐散文:
《冲浪》
还记得吗?第一次去那小小蜗居,那属于你也曾片
刻属于我的平静一隅,你的书架上有一只海螺,一只好
大的海螺。
“听说,把海螺放在耳畔就可以听到大海的涛声?”你
不回答,只是拿起海螺,用手拭了几下,轻轻递给我,然
后用那么一种目光凝视着我。
那是一种遥远的声音,从海螺的心中传出。先是朦
朦胧胧的,慢慢地能分辨了:那是风的呼啸、浪的冲击
……大海的味儿缓缓向我围来,最后我仿佛置身于一片
蓝色之中,我分明看到了一叶小舟,出没在风浪之中……
那会儿我没见过海,那海的涛声是梦见的。那是我
自己心中的海。
这回,我从海边回来了,带着海的咸腥味儿,还有
一只海螺,一只被大海的白浪推到我脚前的海螺。那一
刻,双手捧起它,竟像捧着自己的生命。却何曾想已不
能再去你的身边,不能再听你讲大海的空阔、大海的寂
寞、大海的忧虑、大海的愤怒、大海的欣喜……
还有那么多那么多大海的故事……
是我光脚在沙滩上跑得太远了误了归期,留下一份
化不开的离愁?是我在海边觅寻太久误了归期,留下一
份理不顺的怨怅?
记起了,你曾说你向往着一个蓝色的世界。你说蓝
色是雷电风雨,蓝色是惊涛骇浪,蓝色是深邃莫测……
哦!那是一抹相思的色彩。把海螺轻放耳畔,这回是一片真正的海向我走来。
“哗——”“哗——”呵!就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那连绵几百公里长白色浪潮
的涌动,一排接一排;那浩浩几千公里长苍茫画卷的变幻,一幅接一幅;那纵深几
万公里的恢宏气势的倾泻,一梯接一梯……那海的呼吸连着天,连着地,连着宇宙。
而自己站在海的面前显得那么小,那么小……那一瞬,方懂了,自己二十多年风风
雨雨所寻求的是什么!还懂得了,为何只望了你一眼,还没讲便有泪水缓缓儿一次
一次涌出……终于懂了,你是属于大海的。你注定会像大海般深深地恋着,却要把
细浪抛向沙滩,把多情的贝壳留在岸边。
六年前,为怕离别,你独自踏上了西进的旅途。这回,可是为了难忍别苦,你
又独自踏上了远去的列车?你把自己摔在光秃的黄土山下,你仍觉得这风不够刺,
雨不够苦。叹息吧!你终将属于时代,这个不安分的弄潮儿!你注定要去闯世界,
在黄与黑织出的浪中做一叶冲浪的小舟。
对了,是你说的:“我就是那一叶冲浪的小舟。”
……
海螺、大海、梦般的呼唤。
夜,悄悄降临了,那海螺竟然玉石般通体透亮。呵!这是只“夜光螺”!我把
它轻轻放在耳畔,大海又向我涌来,苍茫雄阔;那一叶小舟出没于风谷浪尖,冲破
远方那透明小舟,飞过那透明的帆影,绕过一轮透明月儿,推去那透明的小岛,冲
出一条天与地的界线……
启明星升起了,又当启程了,我对着海螺轻轻呼唤。我那遥在天边的人儿,可
否在梦中,命起放在书架上的那只海螺,听到我轻轻地、轻轻地把你呼唤……
钢琴声配出的海潮声、鸟呜声,那份诗的意境真是令人如醉如痴……
G用那么一种目光看着她:“你这是写给我的,对吧!若不是我现在就打电话给
439播音室重申一下!当我与风浪拚搏时,那个助风助浪助闪电助雷鸣但决不助我的
小姑娘到是非你莫属!你知道风大了、浪大了我冲得才够味;雷劈电击我活得才充
实。你喜欢看我执拗的眉间锁着只属于我的惬意,对吗?当我寂寞时,你会对着海
螺给我唱一支忧伤的情歌,再给我讲树影下少男少女的故事,让我落下几滴泪来,
让我好好品品相思的味儿,让我在生活的跌打中蜕几次皮换几次骨,对吗?你会那
样做的,是吗?不然,我会觉得青春没味道,不然我还够不上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
男子汉,不然我会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孩子是为我而生……”
G的语调依旧是那么磁音阵阵,像波浪飘浮着她……
她想到了L,那讥讽模样的白牙……
G逼了过来,抓住她的双肩,用那么一种蛮不讲道理的声音说:“跟我走吧!一
条路是我们联合起来一起去闯世界!一条路是等我与我爸复职,你先委曲一下……”
望着她受了伤害的表情,几抹嘲讽又闪烁在G那明亮如警犬的目光中:潜台词是你以
为在深圳你还能有别的去处?就算换一个董事长知道YM公司发生的事要做的第一件
事就是把你炒了。虽然知你有才为你可惜,可谁愿意使自己陷入尴尬,尤其这方面……
唯有我有真正要你的胆量……
G表达的内容使她吃惊:“然后我们一起协助父亲将YM公司重新树起来,若F还
搅在人事争斗的泥泽中不能自拔,快刀斩乱麻!我想……我想……我们联合起来……
知道几位大的股东都愿意帮你的……哎!事情难办就难办在掌握YM公司股票控制额
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集体(股票控制额占YM公司全部股票的百分之五十一)……
然后我们推翻我父亲——最好是以公平竞争的方式。但是现实是残酷的!这我们都
看到了。还是那句话考虑大局的利益,我们适当可采取一些手段……
“还有一条路是我们一同脱离YM公司去一个新的地方开辟一个新的天地:一种
方案是去中国的北海。北海现在发展很快,现在正在建中国纺织城和中国乡镇企业
城,那里的地现在炒得很热。另外环渤海地区已成为继珠江三角洲和长江三角洲后
最具活力的经济发达区。
“目前,这一地区平均国民生产总值约为全国的四倍多,平均社会总产值为全
国的五倍,社会劳动生产率为全国的一倍半,主要港口吞吐量占全国的百分之三十
八。工业资金总额占全国的百分之二十七,钢产量占全国的百分之三十七,原油产
量占全国的百分之十八,但农村社会总产值却占全国的百分之二十四,工业机械总
动力占全国的百分之二十六。环渤海地区可誉为世界未来经济开发中最有价值的
‘聚宝盆’。这里矿产资源丰富,已发现的矿种有一百一十个,其中铁矿、石油和
天然气储量分别占全国的百分之四十五、百分之三十七和百分之二十四,黄金和金
刚石储量占全国的百分之二十和百分之九十七。这里拥有全国一流的海陆空交通网,
是我国连接东北亚地区的黄金地带。这里共聚集科技人员四百二十多万,是全国科
技人才最密集的地区……还有一种方案就是去国外。”
她被大G的记忆力惊得睁着好奇的眼睛。
“我们还是采取霍英东五十年代创造的预售楼花方法——建房前从部分买方手
中收取资金充作建设资金,自投资金百分之二十,‘借鸡下蛋’……
“这次我想好了,以预售楼花、签订‘技术开发合同’等形式,向社会广泛集
资。利息比银行活期年利率百分之一点八高出十倍,并规定投资款随存随取,给拉
来投资者百分之二的好处费……我就不相信集不到钱。”
她说:“国家早有规定,未经国家金融管理部门批准,单位和个人不得集资,
对储蓄利息也有严格规定……”
“这些年我不都是走在合法与违法这条钢丝绳上。只要能创造财富。我想就它
妈可以做!……当然我们可以和国家联合来干,走一条稳妥点的路!但步子要快!
快!你明白吗……”
她怔怔地望着G,实在搞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幻想的。
感觉喧哗自四面八方的摩天大楼间挤进来,感觉燥热从每一个毛孔挤出来,以
一种博大的气势衬出她的渺小,以一种雄伟的阵势映出她的孤独。一股股强大的气
流一会儿将她推下一个深渊,一会儿将她吸入一个云洞。总有数不清的鸣笛声自远
方响起,使她阵阵恍惚;总有一股股阴森森的气流在热浪中神出鬼没,使她阵阵发
虚,汗水禁不住一身又一身。
最让她可伯的是自己心底被那些小动物们搅起的不安,这不安一刻比一刻增大
着、繁殖着,牵动她的四肢,撕扯她的头发,冲击她的五腑,在她的子宫里游泳、
跳跃,在她的每一个细胞里碰撞。她感觉自己不在地狱里就在天堂中。
G忽然意识到什么,缓和了一下口气说:
“你以为我留在YM公司将采取的做法会伤害我父亲是不是?你以为我希望有父
亲,是不是?其实我心里压根就没有父亲!正因为如此,我做事才这样的无所顾忌,
才这样一往无前!这跟我爷是我爸‘克’死的无关!
“知道吗?我还没生下时父亲就被打成右派送到劳改农场,我母亲怀着我被下
放到鄂尔多斯高原。
“曾为古海曾为桑田被誉为地球史上最原始大陆之一的鄂尔多斯高原千沟万壑
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二万多平方公里的大地上,沟壑间袒露出曾为古海湮没的基石—
—红、白、灰三色,如同被风沙切割过的砒砂崖——我母亲就将我生在一大块砒砂
崖上。母亲说那一瞬天降大雨,沟壑间黄土像鲜血从沟壑冲下百川,淌向黄河……”
G打开窗子,用五指将发向后一梳,那些头发又以狂野的奔势奔腾起来,他身上
沉着、稳重的“形”也在一瞬间荡然无存在了“神”。
她这才发现G的肌健真是三色交织在一起,如一只三色虎。
“我生下后看看世界,看到的只有母亲,感到真是太好了!我不想要父亲,我
感到这世上没男人配给自己当父亲!父亲是儿子生长的绊脚石,是儿子成熟的障碍。
我真的感谢生下后身边没有父亲。
“自己刚刚懂事,家中的一切事都由我做主,母亲完全听我的!这使得小小的
我就有机会面对复杂的社会。有条件经受各种风风雨雨……上小学一年级我就当了
班长,上到中学我是校学生会主席、地区足球队队长……知道在狂风暴雨中,我好
痛快好惬意呀!当然学校的竞争往往比较单纯!……”
听渲泄激情,她不知不觉被那种激情所感染。而自己不争气的肉体中无数的芽
蠕动着,里面流动着女性的荷尔蒙。那是西部山里活动的泉水,那是西部森林活的
血脉,那是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