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要去,就是会去的,皇宫再森严也拦不住我。”
“你……”子寰眉头深锁,竟耐他不得。
宸星悠悠起身,踱到窗前,指尖抚过半秋寒翠绿的枝干,俊秀的脸庞凝住思绪,点墨的眼眸似柔而刚。
“我要让你爱上我。”他语出惊人。
曾经,他说,他再也不要去爱人,只找人来爱他……
如惊雷乍响,子寰惊得不能言语,不可思议地望着窗边人的背影。
“不可能!”他咬牙道。
曾经,他说,他要做个无爱无恨的人……
紫宸殿静寂无声,唯有屋角的风铃在风中叮叮作响。
“哦,是吗?”宸星似心不在焉,又似另有所想,他转身直面子寰,“对了,我离开的日子你要记得帮我照料这盆花。”他若无其事道,仿佛刚才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
子寰亦是坦然:“朕记下了,不就是根豆芽菜嘛。”
十六
照顾“豆芽菜”要比子寰想象当中来得简单,每天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把花盆搬出去,然后在落山时,再搬回来,千万不能让花风吹雨淋了,这是宸星千叮咛万嘱咐的。
难得的是这些事情都是子寰亲自做的,而不是随便指派个宫人,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劳动了天子大驾。
那日收到宸星的密函时,子寰正在为半秋寒松土,这是经他反复确认不会有蚯蚓之类的爬虫从花盆里爬出来,他才放心大胆地去做的。
“念出来听听。”子寰专心于手上的活,随口对信使道。
信使展开信函,五官扭成一团:“陛、陛下……真的要、要念吗?”
“叫你念你就念,怎么那么多话?”子寰扫了他一眼,不经意中流露着威严。
信使清了清嗓子,颤颤微微道:“……淮安城美啊那个美……风景如画呀如画……山色秀丽啊秀丽……”
“行了行了!”子寰当即打住,嘴角抽搐,“为什么他每天都写那么无聊的东西?”
信使头上直冒冷汗,不敢乱说话。
第一天他写信说:“今天我在路上遇到一个乞丐,看上去很可怜的样子,于是我把身上所有的铜板都给他了,一共十个。这笔钱等我回来之后可以报销吗?他可是你的子民啊。就这么说定了,十个铜板加利息,你要给我二十个铜板!不要忘记给半秋寒浇水!”
子寰回信:“说你抠门,还冒充自己富甲天下,拿出十个铜板就想要回二十个,高利贷都没有你这么野蛮!二十个绝对不可能,给你十一个铜板顶多了!另,没人告诉你给花浇太多水会烂根吗?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
第二天他写信说:“今天我在一位大妈家吃了午饭,大妈人很好,临走时还塞给我几个米饼。米饼非常香糯,不知道她有什么秘诀,比你皇宫里做的那种好吃多了。最好叫御厨来向她请教一下,我希望以后也能吃到!晚上睡觉前要把半秋寒搬到屋子里,天寒地冻地小心把花冻死!”
子寰回信:“你不说清楚大妈家具体位置,有什么特征,朕怎么派人去?宫里的团儿糕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一吃就至少七八个,别老惦记着外面的东西!朕有在细心养花,你太哆嗦了,不用每次都重复!下次记得附上大妈姓氏家址!”
第三天……
要知道他的密函可是八百里加急送到子寰手里的,结果变成了他的游记未完待续。子寰小小地叹了口气,心里不得不承认,烦闷时翻翻他的信是种乐趣,但总不能一直闲聊吧?
不过,既然他人已经到了淮安了,那应该可以开始做正经事了,子寰这样安慰自己。
今年的雪融化了,暖意缓缓渗透到心底,半秋寒不枉费一国之君的贵手照料,暴发出了第一片嫩叶。碧绿的新叶玲珑剔透,好似翡翠雕琢而成,整株花虽显娇小,但充满着勃勃生机,时常跟着威风轻轻摇曳。
煦阳透过木窗棂,铺满一室的光华,当子寰正在宫里天天发愁的时候,远在淮安的宸星坐在窗前,正咬着笔杆,写当日的密函。
他描绘了淮安一带风土人情,以及民风状况,又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
“宸星,老大叫你去。”窗外一人召唤。
宸星应了声,写完最后几句话,然后安心地把信纸折好,封上火漆。
来到淮安,宸星当然不会像一只没头苍蝇,莽撞地去找雁子门,而是先找到了无极教散布在淮安的人,然后再伺机调查延王与雁子门。
是日,无极教与雁子门约定在茶馆,一个地方的江湖人偶尔相会,本就是件常事,宸星自然会是座上客。
随手又拿起子寰的回信扫了几眼,宸星偷笑。还以为他会冠冕堂皇说什么,结果也是小鸡肚肠地在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跟自己磨来磨去,这些信要是让人看到了,铁定不会相信是皇帝写出来的。
“万事小心谨慎!”眼角瞥到信末最后一句,这是他每封信必要重复的语句。
宸星笑意微敛,小心使得万年船,很清楚自己在做的是玩命的事,子寰每每嘱咐,担忧之情,并非无中生有。
经过十来天的调查,蛛丝马迹倒是找到不少,但真正有实效意义的线索却不多,回想起子寰曾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被延王憨直的表相所迷惑,越是城府深的人,越是善于掩藏锋芒。
门外人又催了一声,宸星脑中忽然一个念头掠过:万一自己出事,也不能牵连到同门。
怎么会有这种泄气的念头?宸星甩甩头,抛开杂念,掩门而去。
宸星离开皇宫已经近二十天了,虽然信里还是以无聊的话居多,但掺杂了不少信息,令他获益不少。
几乎是在同样的时间,宸星的密函送到了。每次看完信他均是笑容满面,可今次,在子寰看完信之后,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陛下,情况不好吗?是延王有什么不轨举动吗?”一旁的流桐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子寰面色暗沉,眼中闪过几番风云变化,他将信函往桌上一掷,堪堪压住怒火:“宸星他有危险。”
流桐一惊:“是他在信里写了什么。”在子寰首肯下,他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丝毫不对劲,“陛下,到底怎么了。”
“这封信不是他写的!”子寰敲着桌子,焦虑之情溢于言表,“你看信末最后一句!”
事无巨细,一一回禀。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啊?流桐抿了抿唇,还是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朕曾经跟他说过,每次必须写满一张纸,所以他一旦写不出内容就会拿这句公式性的话来搪塞,甚至重复写上好几遍。”子寰按耐不住,干脆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问题就出在这句话上!宸星师从无极教教主水无央,所以每次写到‘无’这个字的时候,为了避讳,他都会将‘无’字的第一笔写短,不超过中间那一撇。这封信笔迹虽很像,但只看这个完整的‘无’字,就说明这封信不是出自他手笔。”
流桐了然,想要出言安慰,见他怒意隐忍的模样,又不敢轻易开口。
“早就跟他说过要小心,可他还是托大……真是……”与他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信函了,现在信件都被人中途调换,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如何恶化?连他是生是死都不能把握!
如果是生,那他是否知道自己已身处险境?或是已被人囚禁?如果是死……
子寰不敢再往下想,眉头紧蹙,开始有些怨自己当初的决定太过轻率,几种方案已在子寰心里酝酿。
十七
这段日子宸星没有松懈过,从接近雁子门到调查雁子门,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三天前的一次聚会中,雁子门邀请无极教的人一起南下去购粮。淮安受鄞岭冰雹的影响,粮价暴涨,生意人总能看到商机,于是合计着合伙赚一笔。
总觉得雁子门这次的行动另有目的,宸星盘算着最后决定跟他们一同上路。
三天后,一辆马车已经停在城外,宸星整装待发,跟随另外几个无极教弟子上了马车。可就在要跨上马车的刹那,一个偷儿突然从旁边树林里窜出来,直直朝宸星撞去。宸星促不及防,撞翻在地,一摸腰际钱袋已经不见了。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偷本大爷的钱!
宸星火冒三丈,刚要施展轻功追小偷,一只有力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邵公子,别追了,就当破财消灾吧。我们赶路要紧,要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说话的是雁子门的三当家。宸星甩开他的手,杏眼一瞪:“偷的不是你的钱,你当然不心疼啦!我的原则是不让一文钱随随便便外流!”尽管那钱袋里的确没有装多少钱,但宸星还是义无反顾地要追回自己的财产。
那偷儿也是个没长眼睛的,抢了钱袋就低头乱逃,竟往城里逃,一头扎进从出入淮安的人流里。
“抓小偷!十恶不赦的小偷!敢偷我钱!”宸星扯着嗓子喊。
聚集在城门口的人一阵骚动,城门守卫如临大敌,一通忙乱之后就逮到了偷儿。
“哼哼,诅咒偷我钱的人手烂掉!”宸星一脚踩在偷儿背上,手里挥舞着失而复得的钱袋,得意地笑着。
“邵公子,既然钱追回来了,我们尽快赶路吧。”三当家黑着脸催促道。
宸星从后面拎起偷儿,丝毫不顾他的挣扎:“急什么,我要把他送到官府去。”
“这种小事还用去官府?邵公子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三当家莫非是想姑息养奸吗?你急着赶路你们就先走吧,大不了我不去了!”宸星神色不善,拖起偷儿扭头就走。
三当家无奈,一队人只得跟上宸星。
衙门里,宸星一番慷慨陈辞,县太爷公正严明,罚了偷儿三十大板。宸星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行刑,三当家好不耐烦,几度催促宸星。
“喝口茶吧,还要打很久呢。”一个差役笑着向宸星递上一杯茶。
宸星扫了他一眼,双手接过茶杯连带对方指缝中的字条,眼角的余光看到三当家已经要开始骂娘了。
等这张字条已经很久了,从偷儿撞翻他的瞬间开始。能把他撞到的人,武功必定不凡,怎么可能只是个偷儿呢?可对方拿走了钱袋却没有塞回字条,当即明白是暗示他不要跟雁子门走。兴师动众来到衙门,事情发展果然在他预料之中。
趁三当家不注意,宸星在桌底展开字条。
“身份暴露速归”
六个字惊出宸星一身冷汗。身份暴露了?怎么可能呢?明明都很小心的!
不急多想,三当家向他走来,他忙将字条捏成粉末,悄悄处理干净。
“邵公子,人也交了,钱也要回来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宸星在站起来的瞬间觉得有些脚软,平复着内心慌乱的情绪,表面上若无其事。
好险!一直仗着背后有无极教撑腰,哪怕真暴露了,他们也会顾忌无极教势力,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可若是毫不知情跟他们离开了淮安,那随便一个“意外”都能至自己于死地,且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折腾了半天,日已偏西,他装模作样朝外张望了一下:“我以为三当家是老江湖了,怎么还会这么急躁呢?快要天黑了,看来我们今天是走不了,不如我们明天再出发吧。”
三当家岂会不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耐着性子劝道:“我们早一天出发就能早一天回来,就能多赚点钱,邵公子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两个时辰足够我们赶到下一个镇了。”
宸星竟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