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舒明看着眼前艳丽的面容,怔了片刻,复又低首凝视锦盒“王爷,当日义父在路边雪堆里捡到我时,我脖子上配有一块血玉。”
萧霖不知他为何又开了这个话头,见他有说下去的意思,便不打断,静静听他说。
“十六岁那年,义父把它还给我,说这是滇池樱玉,可起死人肉白骨。起兵点将,征伐碧西时,我在逐林铺被蛊毒所害遇到一名彝族巫医,他用樱玉入药做引解了我的蛊毒。”
萧霖自然知道这件事儿,当时十六岁的凌舒明初征便扫平碧西,一战成名,他皇兄曾说,凌舒明小小年纪战绩斐然,凌玄济如虎添翼。只不知那一战中,舒明还有这等险遇。如今早知必然化险为夷,但从他嘴里听到彝族巫医用樱玉做引解蛊,还是暗自心惊。
要用到樱玉,可见多么险恶。
“彝族巫医走时告诉我,这一生不可与男子有染,否则精血入体,会违天逆命以男子之身暗结珠胎。”
萧霖听的手臂猛地一紧,心中惶惶不安。
“这便是我腹中孩儿的来龙去脉。”舒明说完,从他怀里挣出,“罪臣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而是”他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连喘了几口气,都没能接下去继续说。
萧霖不由分辨的抱住他,“好了,舒明,别说了,是我对不起你。”
凌舒明不再说话,气力用尽,全身发软的倚在萧霖身上。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总之,你想也别想。我之前对不起你,我的胡言乱语你放在了心上,是不是?”
他用力的搂进怀里的人,听他这么平静的说出自己受孕缘由,不由得心中战栗,这种交代清楚的疏离感,让他生出抓不住摸不着的恐惧。凌舒明要说什么?那又薄又凉的嘴唇一张一合就要说出让他撕心裂肺决裂的话,他不能让他就这么说了,他还要找他讨要机会弥补。
他捧着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舒明,不许想,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许想,我们有将来,有以后,我萧霖发誓,必定真心诚意的对你。”
凌舒明摸上那双因为恐惧而冰冷的手,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是景王啊!”
萧霖像被火烧到一般,猛地缩回手。
你可是景王啊!
他颓然的垂眸道,“我是景王。我那时是糊涂了。”
凌舒明躺倒在床上,合上眼帘,“我如今更不堪,代罪军奴,不愿再做他想。”
07。
萧霖坐在床沿,舒明仰卧在床,呼吸绵长也不知睡着了没有。他的手轻轻搭在锦盒上,这一幕看在萧霖眼里非常刺眼,连着心口都隐隐作痛。
如今的舒明,身如枯槁,心如死灰,哪里得见昔日一丁点的勃发英姿。他说自己是待罪军奴,不愿再做他想,萧霖苦笑,无论是待罪军奴还是不做他想,都是他景王一手促成。说后悔无从说起,既是重新给他选择,他还是会如此这般行事;说弥补,更是无从说起,他不知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求这人谅解,还不肖说同往日一般的信任。
一路追随这人脚步来到北疆,也不知自己究竟要些什么。明明尘埃落定,勿需回首,也不狠心放下,可偏偏想着要再见一面才好,等到见了一面,这再见一面的想头便抛诸脑后,只恨不得时时刻刻将那人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原本是做惯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王败寇的赫赫的功绩,也要藏着掖着,想也不敢想,因为回头一望,除了那人碎的满地情伤,再也看不到其他。没曾想还有更难堪的,舒明竟然腹中怀了他的骨肉,孩儿在他来到的第二日便夭折。
舒明,你恨我么?
可以预见这场变故,将会在舒明心里撕裂多大一条伤口,萧霖把脸深深的埋入手掌之中。
这条鸿沟,他愿意用真情真意去填满,坚定不渝的去逾越,只不知,那人还愿不愿意与他携手一生。
月移中宵,飞绪如斯。
一年前。
凌舒明一身银白戎装,长身玉立,缓缓自金殿前长长的台阶下拾阶而上。儒雅的少年将军,沉稳的步入金殿,三呼万岁,跪拜当朝。
碎玉般的声音洋洋盈耳,任谁都要惊叹,这就是指挥千钧横踏碧西的大将军么?
萧霖看着跪在身侧还分明是少年的身型的大将军,暗自心惊。
凌舒明是丞相凌玄济的义子,虽然担了义子的名号,但凌玄济待他与亲生无异。一年前,碧西部族猖獗挑衅,丞相力主抗敌,自荐刚满十六岁的义子凌舒明挂帅出征。他权倾朝野,无人敢质疑这位少年将军克敌之能,而皇上有心试探也不阻止。谁料大军开到,不出三个月,捷报连连,又过了四个月,凌舒明领着五万大军大败碧西铁骑,凯旋班师回朝。
退朝后,御书房内,愁云惨雾,一点得胜的喜庆颜色也无,皇帝萧衍与景王萧霖唉声叹气,眉头深锁。
萧衍千算万算,没算到凌舒明不是凌玄济推出来的棋子,虎符收不回来,头疼的要死。
“皇兄,这凌舒明我去会会他。”
萧衍沉吟片刻,觉得先下之计唯有如此,点点头道,“这般也好,你伺机而动。名册还未到手,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他们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萧衍幼年即位,凌玄济是首辅大臣。他苦心经营,等到萧衍亲政后,早已大权在握,萧衍成了傀儡皇帝。
日复一日,凌玄济成了压在萧衍心头的一座大山。而凌玄济也知道权重欺主,就算他最初也是忠心耿耿,如今身边身后一群追随的人,由不得他做主。
换天,就在须臾之间。
表面上还维系了彼此的面子,底下实则暗涌礁石。
萧衍自然不甘心,近几年来,苦苦周旋,暗中培养势力,终于可以与凌玄济一抗。凌玄济手里有两样东西,他必须得到,一份是藏宝图,一份是名册。
打虎要打死,宝藏倒无所谓,名册必须到手,凌玄济大树一倒,盘根错节的关系要铲除干净。
正是最后时刻,横空杀出一个凌舒明,真真让人气恼。
“好了皇兄,再多想不过凭添烦恼。”萧霖拍了拍皇兄的肩膀,宽慰道。
萧衍看着同胞兄弟苦笑道,“咱们俩孤注一掷,成王败寇就在眼前了。”
“自与皇兄同进退。对了,皇兄,凌舒明从碧西给你带回来的百花酿赏给皇弟吧!”
百花酿可是好东西,碧西皇族的真酿。萧霖眨眨眼睛,大嘴一张,找皇兄讨要。
萧衍摇头,“让你做个逍遥王爷,你果真不负我心,要小李子帮你去拿。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正好。”
萧霖笑嘻嘻的应了。
小李子取了百花酿来,细心的替萧霖布置好,在桃花树旁铺好软榻,案几,又拣选了几样爽口小菜,果子辅酒。
“小李子,你跟着皇上有十二年了吧?”
小李子低眉顺目的回应,“回王爷,正是呢!”
“宫里,你要好好守护。”
小李子抬眼偷瞧萧霖,他正拿着杯子放在鼻子底下嗅酒香,“王爷放心。”
“下去吧!”
萧霖极目远眺,湖心飞鸟掠过,在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凌舒明,离间不成,就毁了吧。
08。
萧霖小酒一直喝到夜幕降临,月落枝梢。远远的传来丝竹乐音,碎碎的喧哗人言随着微风送到耳边,时断时续,恍恍惚惚。
桃园的桃花,在月色的清辉中微微闪现出妖媚的颜色,沈甸甸的缀满枝头。
萧霖仰起泛着桃色的微醺脸庞,将最后一滴美酒滴进喉头。
“呵……”
他轻轻笑了一声,长腿斜踢出一脚,蹬在一侧的桃树树干上,借力腾起,腰身在空中旋了一圈,已跃出了几丈之远。
湖边隐隐有个人影,看着那身银光萦绕的轻甲,萧霖故意释了提起的劲力,由着冲劲,直扑了过去。
凌舒明只觉得背后一阵劲风袭来,直觉的身子往旁边一错,回头一看,手却下意识的伸出来稳稳的扶住了飞扑过来的萧霖。
星眸微眯,两腮酡红,开启的唇瓣水色嫣然,隐隐呵出阵阵似花香又似酒甜的气味,凌舒明呆呆的望着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头的美人,目光移到他白皙的脖颈上小巧的喉结,醒过神来。
他终于认出这个美人正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景王萧霖。
朝堂上惊鸿一瞥,只觉得景王爷一个男子,容貌却艳丽出奇,不由得啧啧称奇。
而此刻萧霖近在咫尺之间,艳丽的容貌完美的让凌舒明几乎就要低下头去,不敢逼视。
心,想要跳出胸口一般,他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手抓牢了摇摇欲坠的景王,也不知是不想还是不能松开。
萧霖眯着眼偷瞧凌舒明一张脸,从戒备到惊愕再到惊艳,眼波潋滟流转毫不掩饰。他本只是微醺,现下刻意装出大醉的摸样,歪歪倒倒站也站不稳,累的凌舒明花力气撑住他。看他面上渐渐浮起了红晕,额头鼻尖也沁出细汗,不知怎么的,就想着去蹭蹭他那薄面。
心里还正在这么想着,脸早一步挨了过去,从那少年人丝滑的面颊轻轻滑过,凌舒明一怔,只道是景王醉意朦胧,虽然他在那轻轻一触时,内心抑制不住的澎湃,但也马上收敛心神,扶着萧霖的手改为扳住萧霖的肩膀,将他垂在自己肩膀的头稍稍架开一些。
“景王爷可是醉了?我去替你唤人前来!”
萧霖往前一掼,装作没有站稳的样子,顺势托住了凌舒明的腰,抓了几把似乎是没有抓牢,还顺带着往下滑。
浑身都硬邦邦的,却不是骨头硬,而是肌肉硬。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身为武将练的。他在他颈侧使劲蹭了蹭,皮肤明明是如上好的绸缎一般啊。
凌舒明涨红了脸,稳如泰山,动也不动。萧霖暗笑,看来马步扎的不错。
“咦?凌……凌……凌……”他努力睁开眼睛,左摇右晃的大着舌头说话。
凌舒明给他抱个正着,腰背屁股也给他滑上滑下乱抓的手捏的青疼,又听他“凌”了半天凌不出来,便干脆松开扶着他肩膀的手,隔在胸前作了个揖将他挡开一些道“下官凌舒明,景王爷。”
萧霖嘿嘿一笑,一把抓住他挡在胸前的手道,“你不要……不要……晃,嗝……不要晃……”正说着,人就向后倒去,凌舒明一惊,连忙把他拉回来靠着自己。
“唔……不晃了……”
凌舒明苦笑道,“景王爷,你的随从呢?没跟着么?”
萧霖松开手重新抱着他,又在他身上揉了几把,嘴里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他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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