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像是饿了很久的肉食猛兽一般,给人一种错觉,他后面一定拖着条巨大的灰扑扑的尾巴。
他吃得很是专心,任秦霜在边上围观。
一开始秦霜还想着,这样会不会把他噎着,但看他吃得着实流利顺畅便放了心。
忍不住微微偏过头,偷瞄他在桌下的肚子,只见腰线紧致,小腹始终平坦,心道“这不科学”。继而安慰自己道:怎么吃身材都不走样,这大约就是主角的外挂。
待步惊云吃完了肉,往碗里盛了热汤,默默地呷,秦霜才笑着问道:“云师弟,古人说‘一饭之恩’,你吃了我望霜楼这么多东西,应该如何回报我?”
步惊云转过目光凝视秦霜,微微皱眉,竟真的当做一件正事般,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秦霜本是与他开玩笑的,见他态度这么严肃,想到自己原来看的影视剧,江湖中人的然诺多半是性命相关的,摆了摆手道:“那些太过沉重的,我可不要。”
指指步惊云的手:“你的木雕做得极好,正好我案几上空空的,也没个饰物,要不你就雕一个小玩意儿给我?”
步惊云道:“你要什么?”
秦霜见过他雕的人像,刀工细致,栩栩如生,听他这么问,好像别的也都不在话下,便仔细地琢磨了起来。毕竟自己要的可是一个步惊云牌木雕,在这个以他为主角的世界,将来必定是个无价之宝。
想了想,有了主意:“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还得看云师弟自己。我想要的是,云师弟最开心的事,取其一景或者一物,雕刻出来给我就好。”
这个要求让步惊云愣了愣,秦霜自己颇为得意。
每个人都会有开心的回忆,步惊云一定也会有的。
以前看他独自坐着,雕刻的是他爹娘的人像,嘴唇紧抿。那么长的时间,一刀一刀,心里必然也因人像背后的悲惨往事备受煎熬。那么现在就让他为自己雕一件开心的事,哪怕再微小再遥远,至少在雕刻的那段时光中,步惊云也一定会回到记忆中的那一刻,感受到曾经有过的快乐。
想像着步惊云手拿木雕,唇角露出微笑的样子,秦霜发现,竟然自己也跟着觉得开心起来了。也许是因为步惊云从来就不笑吧,哪怕只是想象,也觉得如昙花一现,分外美好。
大起大落的生活各有不同,而没有波澜的美好日子往往相似,过起来感觉很快,像是才翻过一页,实际上却已经是很多天。一夜北风紧,将满地的黄叶都吹散了。
也正是在这入冬的时候,雄霸下了命令,让步惊云随着一帮天下会下属下山剿灭灵蛇派。
秦霜在心里暗笑,雄霸终究还是信天命的,十万赏银已经散了,花费不少人力物力的风云二阁也已经落成,自然不会把步惊云一直丢在人仓不闻不问。只是步惊云上山那会,将他得罪得狠了,被他一气之下贬成了入门弟子,如今要正式地迎入云阁,没有台阶可下就显得他自己的命令一前一后反差过大了。所以他让步惊云下山去做个简易任务,名义上立个功,算作是论功行赏,名正言顺。
灵蛇派只是西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天下会去对付都算是小题大做了,步惊云跟着去是没有什么危险的。自己只需等他回来,到云阁去恭贺一声“乔迁之喜”便可以了。
只是雄霸下的命令是“即刻出发,不得耽搁”,于是对步惊云,连一个告别叮嘱的机会都没有。
当秦霜赶到解剑碑时,队伍已经浩浩荡荡地出发,已走到了下山台阶的转弯处。步惊云是最后一个。
他安静地立了一会,看着他靛蓝色的卷发渐渐消失了,才转身回望霜楼。
院门前正站了一个入门弟子,一见秦霜便迎上来,大声道:“大师兄可回来啦!”
秦霜笑道:“怎么,又缺什么了么?”
那少年摇摇头:“这回不是,我是替步惊云那小子给大师兄带个东西来的。他走得急,不能自己给你。”
秦霜好奇道:“是什么?对了,你怎么会帮他做事呢?”天下会的入门弟子虽然武功不高,但都是年少气盛的少年,对于上层人物都敢顶撞,平辈之间更是相对跋扈,少有互相帮助的事。
那少年一扬头:“我服他,跑个腿又怎么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喏,给!”
秦霜接过他手中的木头盒子,那少年便飞快地跑了。
盒子没有彩漆,也没有什么装饰,只是木头的,应该是步惊云手雕的。摇了摇,里头有东西在晃的声音。秦霜想到自己曾向步惊云要求一个木雕,想来这便是了。
坐到自己的案几前,深呼吸了下去开盖子。让步惊云感到开心的事,只是想想,都觉得满是好奇和期待。
盒子里的木雕是一匹马。
一匹正在奔跑的马,四蹄撒开,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出去,一路扬尘。连飞扬的马鬃、紧绷的肌肉都刻得惟妙惟肖。
秦霜不禁笑道:“噢,原来你喜欢骑马啊。”
一手托着木马,一手支着下巴细细打量,这马看来极为神骏,高大矫健,只是身上光溜溜的没有装备……咦,一般供人骑的马都有马鞍、缰绳的吧,没装备的好像自己也就看过那么一匹……
抖耳朵?
是步惊云只骑过一次的抖耳朵?
秦霜失笑。回想二人从霍家庄回来的那一次共骑,自己后来想想还觉得颇为尴尬,看来对步惊云而言倒不是。
原来从那时和自己一起骑着抖耳朵奔跑,追风逐云,便是步惊云感到最开心的事了。
看着抖耳朵的木像,想到步惊云平日里的淡漠模样,秦霜突然心中一动:在他最开心的记忆里,原来我,秦霜,也有着一席之地么?
21、天有异象
虽然心里知道步惊云此去剿灭灵蛇派是小事一桩,妥妥的,但儿行千里母担忧,他一去就是三个月,秦霜总还是有些放不下。每每得了空,习惯性地去人仓,想带步惊云回来开小灶,走到那才想起人早已不在天下会了。
秦霜叹口气,默默地回去,路上碰上文丑丑,却也是愁眉苦脸的,不由得问道:“文总管这是怎么了?”
“丑丑犯了错,刚刚给帮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呢……”文丑丑可怜巴巴地揉揉眼睛,只抖下了许多粉。
“犯了什么错?”秦霜见他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的,料想雄霸对他不仅仅是训斥那么简单,文丑丑做事素来小心谨慎,也不是这回是犯了什么事。
文丑丑哭丧着脸道:“霜少爷可还记得那泥菩萨在见帮主之前说过一句话,只要人间出现对应的奇人异事,便能解除上天的异象?”
秦霜道:“嗯,我记得的。”不仅是记得,而且是难忘,因为泥菩萨说这奇人异事与天下会大大有关,秦霜看过电影,当时便知他指的必定是风云二人。“那泥菩萨不是已将批命和风云之事都告之师父了么?”
文丑丑道:“可是这句话,丑丑却忘了一并汇报了……”
秦霜刚想问“这有什么”,陡然想到去年正是到了春节都未曾下雪,文丑丑才向泥菩萨问的这话,疑惑道:“莫非文总管认为今年也……”
文丑丑道:“如今还是十月底,是否落雪还未可知。只是丑丑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关系重大,霜少爷以为呢?”
以秦霜唯物论辩证法的世界观,对这种事情的第一感觉自然以为是无稽之谈,历史上多少与人事相对应的天象,说穿了不过是人为联系的巧合。
更何况他记得清楚,电影里的预言并没有这一部分,当下安慰道:“文总管宽心,泥菩萨所说的‘天有异象’也许只是指的去年,而去年未曾落雪……”
他本是想说“不过是偶然”,但一想,这个世界的人都笃信天人感应之事,自己还是不要多言的好,转而问道:“那师父是怎么看的?”
文丑丑道:“帮主只说了四个字:天行有常。”
天行有常,便不会无端地出现异象。雄霸果然是相信下雪不下雪与风云二人有关,否则也不会对文丑丑忘了汇报如此严厉了。
秦霜暗暗摇头,又安慰了文丑丑几句,目送着他一瘸一拐,委屈地回到他的总管居去了。
然而从十月底到十二月初,又过了一个多月,秦霜的态度逐渐从不以为然变为将信将疑,又从将信将疑变为无奈了。
天色始终阴霾,仿佛是蒙了一块巨大的灰布,教人惴惴不安。更重要的是,这块灰布将本该在冬日飘零的雪花都兜了回去,一片不漏。
不下雪会如何?
民间俗谚说“瑞雪兆丰年”,说的就是冬日雪厚有助于农作物的生长。秦霜虽久居天山,衣食无忧,也想象得到,如今接连两年未下,必定会有影响。轻者收成减少,重者则可能会引发饥荒。民以食为天,有了饥荒,便有动乱。
秦霜扶额。
这本是个架空的武侠世界,飞檐走壁的轻功、夏日结霜的内力,在自己以前看来皆不科学,现在穿越过来近两年了,这两样自己都身体力行过……现在风云二人还和下雪扯上了关系,更是奇幻。虽然说不上什么道理,但按照这个逻辑,如今已有了云,缺少的便是风了。
说起来,还是他办事不力。
寻找风云的事,雄霸本是交托给他了,迟迟没有找到风,秦霜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雄霸与聂人王的大佛之约尚在明年九月,他又不可能现在去告诉雄霸,风云之风如今还不知跟随他爹在哪个角落流浪。若是雄霸问他,聂风的生辰八字你从何得知,他又该如何回答?
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是等剧情罢了。
过了同去年一样热闹而冷清的年,从春寒料峭到盛夏时分,每日在望霜楼中呆着,都有一种即将被兴师问罪的感觉。
那日午后,天下第一楼的侍卫果然来了,说雄霸召见,秦霜便做了挨罚的准备,跟着过去了。
正低着头拾级而上,陡然听到一个声音向自己问好:“见过霜少爷。”
一抬眼,见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约三十左右,颔下一绺长须,正向着自己一低头。
秦霜搜索了下记忆,并无此人印象,迷茫道:“恕我眼拙,阁下是……?”
那男子笑道:“噢,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徐丙,只是天下会的一个账房先生,霜少爷自然是不认得的。”
人虽然看起来面生,这名字却是当初秦霜留意过的。说账房先生绝对是自谦,徐丙真实的身份应该算是天下会的财务总监。天下会作为大帮,对势力范围内城镇的各种税收、各地臣服的帮派献上的贡品、在外攻城掠池的花销,帮内日常生活的支出等等,林林总总,各类账目最终都会汇聚到他手中。
秦霜当下抱拳道:“原来是徐先生,是我太孤陋寡闻了,没能认出来。”
徐丙道:“霜少爷太客气。徐丙不才,能得到帮主器重,勉强帮着打理些杂务,一直也没能寻到机会亲自去拜访霜少爷。想不到今日被帮主留了片刻,倒是见到贵人了。”
秦霜之前听到过关于徐丙的一些传闻,说他对于账目与其说是负责,不如说是偏好,终日醉心于算盘珠子,足不出户。还以为会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如今见了,却一点不老,且言谈谦和斯文,顿时就生出了一些好感。
又客套了几句,便开口向他打听:“师父突然召见我,也不知是何事。徐先生既刚刚去过议事厅,是否可以提点一二?”
徐丙笑道:“帮主圣意,在下怎敢妄自揣测?只是觉得帮主今日心境颇佳。”
秦霜心里一动,那便不是要兴师问罪的了?
别过徐丙,来到了议事厅,只见雄霸倚着龙椅,面前的案几上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