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师,一直说到在芜湖客栈中遗失“神龙令”,目今拟往龙官湖等,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万奇等他细细讲完,眼珠一转,笑道:“说来凑巧,寒舍就在龙官湖边,岳兄不妨屈驾寒舍小住,至遗失‘神龙令’一事,以小弟推想,来人也许并无恶意,容到寒舍之后,再和家父商量,自不难追回原物,不知岳兄意下如何?”
岳天敏微一沉吟道:“萍水相逢,怎好叨扰?”
万奇白了他一眼,笑道:“岳兄如此说来,岂不见外?我们一见如故,客气了反落俗套,说起来岳兄还长小弟一岁,小弟应该叫你哥哥才对!”
说罢,脸色微红,一双秋月似的眼睛,紧瞧着岳天敏,露出期待的神气。
岳天敏见他说得诚恳,心中十分感动,笑道:“兄弟,既蒙不弃,愚兄遵命就是。”
万奇乐道,“这才对啦!我们既然做了兄弟,那末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今后可不许再客套啦,哦!从现在起,我叫你敏哥哥,我你就叫奇弟好了。”
岳天敏见他不脱稚气,只好含笑点头。
兄弟两人又谈了一会,万奇才回房安寝。
第二天到了东关,三个商贾已至地头,别过两人不提。
再说岳天敏凭空有了一位武功高强而又稚气得紧的弟弟,旅途颇不寂寞,一路上谈笑风生,历史掌故,词赋文章,竟似无一不知,直听得万奇津津有味,越发和敏哥哥寸步不离。
他们两匹马,缓缓行驶,从东关,含山,经沈湾,高林桥,走了数天,这日中午,已离白石山不远。
万奇扬鞭一指道:“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吃饱了再走。”
马驰迅速,片刻之后,便到镇上,在一家酒楼门前下马,店伙接过马去。两人走上楼梯,一看人声嘈杂,座无虚席。等了一会,才空出一张台子,店伙拭抹干净,让两人坐下,问过酒菜,便自下去。
岳天敏坐下之后,略一打量,只见一般客人,正在喝酒猜拳,高声谈笑,整个酒楼上,都是乱哄哄地一片。惟有离自己不远的一张台上,坐着一个服饰华丽少年,却生得柳眉凤目,粉脸桃腮,看上去像个纨裤公子,但居然腰间也横着一支长剑,粉红色的剑穗,鲜艳夺目。
那少年自从岳天敏上楼之后,一双水汪汪的俏眼,兀自打量个不休。只见他桃腮含春,梨涡微晕,浅浅地向自己一笑,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贝齿,如果是个娘们,倒真是这般可喜娘罕见!
岳天敏被他这一瞧一笑,不由身上一热,赶紧转过头去,心想:“这情形岂不是和奇弟初次相遇时,有点相同吗?只不过奇弟如玉露明珠,霁月光风,这少年虽然也如珠树临风,但终嫌微带媚态,脂粉气息太重,却像个女孩儿家。他想得怔怔出神,却听万奇耳边说道:”敏哥哥,你在想什么呀?“接着又道:”今天我们在这里打尖罢,方才听大家乱哄哄地在说,好像明天要掘什么宝呢!我们瞧个热闹可好?“
岳天敏和这位奇弟弟几天相处,知道他不脱小孩脾气,有热闹瞧,那里肯走?便道:“既然贤弟想瞧瞧热闹,我们赶路也不在乎这一天半日,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愚兄方才倒并未注意。”
万奇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听清楚哩,要不问问小二。”
正好店伙送来酒菜,万奇那里还忍得住,忙叫道:“喂!伙计,方才大家都在谈论掘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店伙弯着腰笑道:“敢情两位少爷是过路,明天可热闹啦!不少人还专程来瞧掘宝……”
万奇急道:“谁要你说这些没相干的?你把掘宝这回事说清楚就是了。”
店伙嗄嗄连声的道:“小的是要讲掘宝这档事了,这话,说起来可长啦!离开小镇三里的地方,叫做褚家潭,庄上为首的一家,叫做金刀褚瑞芳褚老庄主,当年在北京城里开设一家镖局,江湖上只要提起金刀褚老镖头,那个不知,谁人不晓!他老人家十年前金盆洗手,封刀归隐,现今他老人家可七十多啦,江湖上稍有名头的人,只要路过这里,都要到褚家潭去拜访他老人家。说起褚家潭这个名称,因为庄后山下,有个小潭,面积虽然不大,都是深不见底,即使逢到大旱年,附近江水都干涸了,这潭水却不多不少,依然如故,所以这庄子就叫做褚家潭了。这是一年前的话了,庄上的人,时常在半夜过后,发现有一道光芒,从潭里冲起,时隐时现,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都说潭中有了妖精,也有的说是龙王爷显圣。可是最近几个月,只要一到半夜,这道青中带紫的光芒,就越来越盛,大家站在远处,都可看可看得一清二楚,一直要到天色黎明才隐去。褚老庄主也亲自查看了几次,他老人家说什么这叫做剑气,又说什么‘神物利器,即将出世!’他老人家还请了几位识天文地理的先生再三推算,才拣定日子,要在明日中午,挖潭掘宝。”
店伙说到这里,邻桌已在高叫伙计,他连忙应着过去。
万奇笑道:“这倒有趣,我们决定等明天瞧瞧掘宝再走。”
说看回过头去,却见邻桌一个少年,紧盯着自己两人直瞧,看他风流妖艳的样子,心中生气,就催着敏哥哥赶快用饭。出了酒楼,两人在镇上找到一家客店,安顿下来。下午住店的人,越来越多了,声音嘈杂,两人晚饭之后,就各自入房安歇。
岳天敏上床之后,思潮起伏,辗转反侧,未能入睡,一听已交二更时分,方觉朦胧之际,仿佛窗前屋瓦,似有细碎之声,他也不以为意。猛听一声娇叱,由近而远。不由心中起疑,连忙翻身起来,打开窗户一看。
星月交辉,人声静寂,连半点声响也没有,正在怀疑自己听错,陡觉微风扑面,一条黑影,从窗中窜入。
岳天敏机警地往后退出一步,定睛看时,原来却是万奇。见他一手提着宝剑,气鼓鼓地站着,他看到敏哥哥怔在一旁,粲然一笑,收了长剑,恨恨的道:“这贼子可恶极啦!”
岳天敏讶道:“奇弟,你半夜三更的又和谁生气,这贼子是谁?”
万奇白了他一眼道:“是谁!我要是看清楚了,放过他才怪呢?”接着又道:“方才,小弟朦胧中听到屋面上似有夜行人经过,仔细一听,又好像在你窗口前停了下来,我心中一急……随手抄起宝剑,跟了出来,果然有个不开眼的贼子,鬼鬼祟祟的向里张望,似乎不安好心。可是这个贼子,机伶得紧,一看到我,拔脚就跑,我气他不过,追了一阵,叵奈这厮地理极熟,几个转弯,就没了踪迹。我怕你着了人家道儿,才回身转来,不料一看你窗户果然大开,以为出了事情,就赶紧从窗口跳了进来。”
他笑了笑又问道:“你睡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起来,打开窗户?可把人吓坏了!”
岳天敏见他这样关心自己,心中一阵感激,突然握着万奇的双手,笑道:“奇弟,你这样关心愚兄,真是太感激了。”
那知他一握到奇弟弟的双手,只觉十指纤细,又滑又腻,软绵绵地柔若无骨。
奇弟弟却玉面通红,似乎不胜娇羞,双手一缩,低声道:“敏哥,时光不早了,你也可以休息啦!”
说着,身躯微扭,像一缕轻烟似的飞出窗外。
回头笑道:“明天要去看掘宝呢,早些睡,也早些起来才对!”
人早已去远了。
岳天敏暗笑这位奇弟弟,太过稚气得可爱。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盥洗之后,吃过早点。万奇已等得不耐,催着上马,急于前往褚家潭。两人出了客店,一路上行人络绎,都是往褚家潭去的。
三五里路,何消片刻便到了一个庄院。循着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大路,绕出庄去,又向东行了半里光景,到来一座小山脚下,这时人头拥挤,围着一潭清水,那正是有名的褚家潭。两人略一打量,这潭面积不大,最多不过十丈方圆,一面靠着小山的一座峭壁,所谓峭壁,不过是五丈来高光滑如镜的一堵石壁,却也嶙峋嵯峨,状极古雅。
两人一齐下马,万奇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到那峭壁上面去罢!”
说毕牵了马就走,岳天敏跟着爬上山坡,把马系在一株老松之下,走近峭壁崖上,居然也有不少人先已坐在那里了。两人一看地势,居高临下,面对小潭,正是最好不过,就找了一块大石,正要坐下。
岳天敏一瞥眼,却见昨天在酒楼上遇见的那个少年,正站在离自己不远之处,满脸春风的向自己含笑点头。
岳天敏心想人家先向自己招呼,那好不理,也赶紧领首答礼,却听万奇叫道:“敏哥哥,你怎地不坐下来?”
岳天敏含笑坐下,纵目一瞧,这时潭边上的掘宝工作,已入了紧张阶段。原来小潭的三面,早已架起了一二十部水车,辘轳之声,不绝于耳。水车,像一条条的长龙,不断地把潭水输出潭外,在小潭边上,临时掘了一道水沟,水就蜿蜒的流向山下。小山下面,盖了一座芦棚,一个白发白须,满脸通红的老者,巍然踞坐,远远望去,极为威武,想来就是名震江湖的金刀褚瑞芳了。在他身边,侍立着两个少年,一个穿红衣的少女,和几个庄丁模样的人。潭中的水位,逐渐下降,这时已接近潭底,不少银鳞闪闪的鲜鱼,在泥浆似的水中,泼剌跳跃。潭底下还在汨汨地冒出几股水源,水车不停地把流出来的泉水,抽出潭外。
二三十个赤膊的庄稼大汉,手持铁锹锄头,正在潭底掏挖浮泥。时间逐渐地过去,看看已近晌午,潭外边,挖起来的浮泥,已经堆积得像座小丘,水车、锹锄、还在不停地工作。
侍立在褚瑞芳身边的两个青年,不时的临潭探看,指挥着挖掘的工人。潭底的浮泥,敢情已渐渐挖尽,铁锹不时地碰到石块,溅出火花。又过了一会,潭底露出一块两三丈见方的大石块,泉水正从这石块的四边冒出。几个工人交头接耳的谈了一会,有一个爬上来向少年请示,少年似乎不能决定,又向褚瑞芳低低的报告。
褚瑞芳霍的站起身来,踱向潭边,向下看了一回,用手指指点点的说了几句,潭下面十几个工人,轰然应了一声。
工人们手持铁锹锄头,一齐围着那块巨石,发出“嗨啊”!“嗨啊”!的声音。那块巨石,何止千斤?十几个人只能稍稍地把它移动,要想搬开,谈何容易。旁边站着的十几个挖泥工人,这时又奔了过去,七手八脚的忙了大半天,终算把巨石移开。围在潭边的观众,几千百只眼睛,都集中注视潭心,巨石移开之后,潭中间又露出一个一丈方圆的小潭,一股清泉,从小潭中向四面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