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肩并肩地走出餐馆,贺佳言向他致谢:“陆教授,谢谢您请我吃饭。”
听见那称呼,陆捷便说:“又不是在学校,你不用叫得这么拘谨的。”
贺佳言有点恍惚,半秒以后,她说:“好的,陆师兄再见。”
陆捷愣了愣,不过旋即恢复过来。他向贺佳言挥了挥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每逢双周周日,学校那边就没有安排课程,贺佳言一般会回家陪陪父母。
公司距离她家并不远,就算搭乘公共汽车也只需花费半小时左右。她之所以选择在公司附加租房子,完全是因为受不了上下班高峰期那拥堵情况。每次挤上那台装满人的巴士,她总觉得自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身体被各种陌生人触碰和推搡,吸进肺里基本是别人呼出来的废气。
今天贺佳墨也带了妻儿回家陪父母,贺佳言用钥匙打开家门,她的小侄子聪聪听见有声响,马上就跑过去扑抱她的左腿,奶声奶气地叫“姑姑”。
“我回来啦!”把钥匙放在鞋柜上,贺佳言把侄子抱起,“小鬼,你干嘛跑这么快?”
贺元坐在太师椅上看报纸,女儿回来了,他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这调皮蛋闹着要出去。”
贺佳言捏着他胖嘟嘟的小脸,那小家伙扭着身体,不愿意被贺佳言掐。她淘气地挠他的胳肢窝,惹到他时而大笑,时而又尖叫。
正在忙碌的詹慧听见儿子那番动静,拿着锅铲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贺佳言喊了声“大嫂”,然后问:“很香哦,什么时候开饭?”
詹慧笑眯眯地说:“就你跟聪聪最嘴馋了。”
贺佳言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吃饭。今天贺佳墨和詹慧亲自下厨,菜式多样不说,味道还让人回味无穷。她比平日吃得要多,陶安宜忍不住问:“佳佳,工作不忙就多回家呀,妈给你做好吃的。”
一直以来,陶安宜都不同意女儿到外面租房子,尽管贺佳言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但她还是不放心。邻家那几个孩子都被养得珠圆玉润的,而她家女儿,都毕业四五年了,还是不长肉。更让陶安宜放心不下的,是贺佳言决定在职读研。贺佳言工作已经繁忙,现在还多一项学业上的压力,周末也没有多少时间休息,她真担心女儿会熬坏身体。
贺元的想法跟陶安宜的差不多,他附和着说:“对呀,你看上去像被饿了好几天似的。”
“什么嘛,这是因为我哥和大嫂的手艺好。”贺佳言已经习惯父母的叨念,她给聪聪夹了一筷子肉,柔声问他,“聪聪你说对吗?”
聪聪吃得兴起,听了贺佳言的话,他想也没想,扬声回答:“对!”
席间众人都忍俊不禁。
吃过午饭,聪聪心心念念要出去玩,闹着不肯睡午觉。贺元被孙子缠得厉害,最后还是答应把他带到小区的游乐场玩耍。
贺佳言进了厨房洗碗,陶安宜在旁帮忙,她对女儿说:“下周又降温,我把你上年买的羽绒服拿去干洗了,回去的时候记得拿走。”
“知道啦。”贺佳言应道。
陶安宜继续说:“办公室要多放两件衣服,这天气说变就变了。”
“好!”贺佳言忍不住说,“我懂得自己照顾自己的。”
陶安宜横了女儿一眼,说:“自己照顾自己用什么用,你得找个人来照顾你。”
贺佳言暗自神伤,她每次回家,父母总是轮流跟自己上思想教育课。
果然,陶安宜自顾自地说起来:“你记得三表姨家的璐璐吗?她可比你小几岁,上周可生了个小胖子。人家都当妈妈了,你连男朋友都没有!工作已经够忙了,你还读什么研?这样一折腾,就更没时间认识男人了……”
贺佳墨站在厨房连带着的小阳台上抽烟,她们的声音从窗户传出,听见母亲的长篇大论,他无奈地笑了。
贺佳言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无论母亲说什么,她也不反驳。
幸好聪聪把贺佳言解救了,他跑进厨房,扯着陶安宜的衣服下摆说:“奶奶,我们一起去玩!”
贺佳言连忙说:“您陪聪聪去玩吧,我来洗就好。”
陶安宜看见宝贝孙子,心情立即多云转晴,她把围裙解下来,拖着聪聪的小手出去了。
抽了小半支,贺佳墨就把香烟掐熄。他倚在门边,犹豫了小片刻才开口:“听说陆捷回国了。”
正用抹布擦干碗碟的贺佳言说:“我知道,他上个月回来的。”
贺佳墨神色怪异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接着问她:“他已经找过你?”
“他在我的学校教书。”贺佳言回答。
贺佳墨挑眉:“恰好教你所在的班级?”
她轻轻地点头,唇瓣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贺佳墨无语,他摆弄着手中的火机,无声地叹了口气。
☆、第四章
第四章
对于贺佳言来说,陆捷回国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分开了这么久,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拉得很远很远,无论是时间的距离,还是空间的距离。正如在教室再遇陆捷,她心中的波澜也不过一刹,刹那以后,她便心如止水。
尽管贺佳墨什么都没说,但贺佳言还是可以猜到他的忧虑。她倒觉得那些顾虑实在是多余的,平日工作繁忙,学业又紧张,她根本没有精力想这些东西。
周三下午,贺佳言接到大学舍友柯雪的来电。毕业以后,她宿舍的舍友只有柯雪留在了本市,因而她们有保持联系。
柯雪问:“你还记得学生会组织部部长范彦昌师兄吗?”
贺佳言有点印象:“他是不是带着黑框眼睛,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对,就是他了。”柯雪神神秘秘地说,“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下个月就要到瑞士总部大展拳脚了。他想请些老同学聚一聚,当作替他饯行,你有空来吗?”
“什么时候?”贺佳言问。
“后天晚上。”柯雪生怕她拒绝,立即补充,“范师兄点名说请你和你哥哥来,你不来太不给面子了。更何况,你不来我怪尴尬的。”
“你有什么尴尬的?”贺佳言笑道。柯雪跟萧淮是学校有名的校队,柯雪是学校广播站的主播,而萧淮则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跟范彦昌交情匪浅,他一定不会缺席这个聚会的。
“诶……”柯雪乐呵呵地说,“我想你来嘛,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
贺佳言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把餐聚的地点记下,跟柯雪多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贺佳言在浴室里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自己的脸。这个珠宝广告的进展十分顺利,她最近都没怎么加班,可是皮肤还是有点暗哑和干涩。岁月催人老,她不禁感慨,她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出头的水灵女生了。
直到跟许多久未见面的校友聚首,贺佳言才发现自己的变化不算太大。以前只穿短裤拖鞋在学校瞎逛的理科男已经变成西装革履的投资顾问,以前身材苗条的舞团师姐现在成了羡煞旁人的辣妈,而那个胆小结巴的师弟正自信飞扬地派发着自己的名片……
范彦昌看见她,很欣喜地迎了上来:“佳言师妹,好久不见。”
贺佳言微笑着向他点头,由衷地祝贺:“范师兄,恭喜荣升!”
范彦昌哈哈大笑,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贺佳墨:“你们不愧是两兄妹,说话的口吻和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
包房里不算喧吵,贺佳墨听见范彦昌的话便走了过来:“老范,你嫌我没创新没关系,但你不能嫌我妹妹没创意。”
范彦昌早已见怪不怪,他说:“佳言,你老哥是十年如一日的护短呀。说实话,你嫂子有没有吃飞醋?”
贺佳言笑眯眯地说:“他对我嫂子更好。”
他们聊了一会儿,柯雪和萧淮就到了。
由于工作繁忙,贺佳言有大半年没有跟柯雪碰面。柯雪的身材比往时丰腴不少,她艳羡地说:“看来你最近都养尊处优呀,不见一阵子就珠圆玉润了。”
柯雪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低声告诉她:“佳言,我怀孕了。”
这话让贺佳言足足呆了三秒,眼见柯雪一脸幸福,她真的替柯雪高兴:“真没想到,你是宿舍第一个当妈妈的。”
大学的时候,贺佳言所在的宿舍可谓名声在外,传播学院的七朵金花,而三栋606则住了其中的四朵金花。不论外界的评价如何,她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对婚姻或家庭总抱有期望。卧谈的时候,她们喜欢猜测谁会率先迈向人生的另一个阶段。柯雪是性子最野、思想最前卫的一个,大家都觉得她不会那么容易被男人绑住。
柯雪也想起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顿了片刻,她才说:“我也没想到。”
这次聚会总共来了十六人,范彦昌特地在星级酒店的贵宾房设宴款待校友。席间的男人都举着酒杯畅饮,热热闹闹地回味当年。时日如飞,一眨眼就是几个春秋,酒气上头,他们越说越是怅然。
难得相聚,这顿饭自然没那么快散场。餍足以后,服务员把残羹撤下,然后端来果盘和啤酒。范彦昌再把经理叫进来,吩咐他把那套发烧音响调试好,这里立即转变为大型k房。
灯光都暗了下来,歌喉了得的同学都围着点唱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贺佳言向来不喜欢出风头,因而坐在角落和柯雪聊天。
她俩正聊得兴起,房门被推了,服务员领着一个男人进来,随后引起一阵小骚动。
坐在沙发上的汉子轮流起来跟他用男人特有的方式问好,一如他们的球队英勇夺冠时的快慰。气氛顿时好得无与伦比,仿似回到过去。
“陆捷回国了?”尽管多年不见,柯雪还是能够一眼认出那个男人就是陆捷。他们的交集不多,但她对他的印象却颇为深刻。
橘黄色的灯光恰好略过陆捷的脸,贺佳言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拿起橙汁喝掉大半。
她的反应有点冷淡,柯雪有点愧疚地说:“我事先不知道他也会来的……”
贺佳言很轻松地说:“没关系呀,大家出来聚一聚不是挺好的吗?”
当年他们的恋情几乎传遍了整个学校,跟陆捷这样的风云人物谈恋爱,贺佳言想低调也低调不来。大多数的人觉得她还放不下陆捷,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她觉得无从解释,也不想解释,以免越描越黑。
柯雪连忙转移话题,贺佳言打起精神继续聊天。那端唱歌的人正唱得兴起,时高时低的歌声从音响里传出,不知道是谁点了一首《追风筝的孩子》,听见一句“初恋仿似流沙,风吹散无从留下”,她竟然有几分恍惚。
怀孕以后,柯雪就变得嗜睡,每隔几分钟就打一个呵欠。贺佳言问她:“要不要叫萧淮带你回去休息?”
“难得聚在一起,我们就这样走了多扫兴。”柯雪摆了摆手,之后转头看向她,“倒是你,不用陪我,去玩吧。”
这话说完不久,还真有人找贺佳言唱歌。柯雪推了她一下:“谢师兄诚意拳拳地邀请你合唱,你不会拒绝吧?”
贺佳言跟谢律还算熟悉。大一那会儿,贺佳言喜欢到体育馆看他们训练或比赛。谢律是学院篮球队的后备球员,他不需要上场的时候会跟她坐在观众席上观战。她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便跟他一同到点唱机前点歌。
男女合唱无非就是唱情歌,他们所选的歌缠绵而幽怨,唱着唱着都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