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佳墨带着焦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你在哪里?”
听见这般亲切又熟悉的声音,贺佳言觉得喉咙一紧,说话时连声线都微微发抖:“我没事呢,现在在超市里买东西。”
闻言,贺佳墨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走到比较安静的角落,贺佳言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故作轻松地说:“不用上班就算了,不过,要是我没钱花,你记得要接济我。”
由始至终,贺佳墨都没有问她有没有做过这类的问题,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根本不是这种人。这次被诬陷,她肯定很难受。他正要安慰她,她却以结账为由挂了电话。
春季的雨总是很突然,贺佳言刚走出超市,天就下起毛毛细雨。她从包包里拿出雨伞,雨点被横风吹得倾斜,细细密密地打在她的衣服上。
看见灰蒙蒙的天色,贺佳言的心情又阴沉了几分。她撑着伞站在一家餐厅的遮雨棚前避雨,突然非常非常地想见那个可以给自己力量和温暖的男人。她摸出手机,找个他的号码,刚拨了过去,她又迅速地切断了,因为她记得陆捷今天要回学校授课。
恰好有出租车经过,贺佳言下意识地扬手。上车后,司机问她去哪里,她不假思索就报了学校的地址。
由于天气不好,校道上没有多少往来的学生。贺佳言撑着雨伞往教学楼走去,她的脚步比较匆忙,途中不小心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放学铃声响起,陆捷准时让学生下课。刚走出教室,他习惯性地看看手机,刚划开屏幕,他就看见有两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短信。未接来电一个是来自黎绍驰的,而另一个,则是贺佳言的。接着,他把未读短信打开。看完那短短的数十字,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给贺佳言拨电话。
电话还没有拨通,陆捷就看到贺佳言站在走廊,目光平和地看着自己。她明明在微笑,但眼睛里却是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气。他朝她走过去,发现她身上好几处被雨水打湿,他原本锁起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顺着他的视线,贺佳言也低头看了看自己,她告诉陆捷:“只是外面的衣服湿了,不冷。”
陆捷摸了摸她的手,果然是暖的。他将手机举到她面前,声音有点紧:“绍驰跟我说了。”
贺佳言把短信快速地阅读完,接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捷还是担心她着凉,他说:“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家换衣服吧。”
回家以后,贺佳言换了一套浅灰色的家居服。走出客厅的时候,陆捷觉得她的脸色好像又差了几分,他伸手环住她的腰,低声说:“不高兴就说出来。”
温度隔着衣料传来,贺佳言情不自禁地往他那端靠近。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没有出声。
陆捷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放得更低:“在想什么?
贺佳言还是没有出声。
此后,陆捷就没有再问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察觉怀里的人正隐隐地颤抖,手顿了一下,继而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眼泪渐渐地洇湿他的衬衣,陆捷仍然动作轻缓地安抚着她,但他的眼里却泛着寒光。
等她的情绪平复以后,陆捷敛起所有情绪,问她:“饿了没有?我们到外面吃饭?”
“我没有胃口。”贺佳言瓮声瓮气地说。
她一直躲在自己怀里,陆捷担心她闷着,于是想抬起她的脸:“没胃口也不能不吃饭。”
贺佳言不肯,她死死地拽住他的衣服:“不想吃。”
陆捷松手,他很难得地为了这种事情哄贺佳言,“不想吃饭那你想吃什么?炸鸡?披萨?蛋糕?”
静默了一会儿,贺佳言答非所问:“我想睡觉。”
陆捷失笑:“睡觉前也得吃饭。流了那么多眼泪,不用补充能量吗?”
话音刚落,贺佳言就狠狠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我就是要睡觉。”
陆捷掰开她的手指,接着把她横抱起来。
贺佳言低呼,她反射性地抱住陆捷的脖子:“你干嘛?”
她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肿肿的,陆捷见着就觉得心疼。他踢开卧室的房门,然后把她放到床上:“你不是要睡觉吗?”
将被子拉到下巴,贺佳言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要走了?”
“不走。”陆捷拍了拍被子隆起的地方,温声说,“我们叫外卖吧,你先睡,等外卖送到了就起床。”
这回贺佳言终于妥协,陆捷原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的睡着了。在睡梦之中,她的眉心依然没有舒展,陆捷知道她真的很委屈,委屈得说不出话来,只懂得默默地掉眼泪。
走出卧室,陆捷轻轻地把房门带上。正要打电话叫外卖,他想起了什么又收起手机,然后走进厨房。
以前在国内念书的时候,舍友们经常在宿舍里用电饭锅熬粥,陆捷观摩了几次就学会了。贺佳言说没有胃口,他干脆就煮一锅小米粥,免得她难以下咽。复杂又繁琐的菜式他不在行,但熬粥下面煮姜茶这种小事,肯定难不倒他的。
粥煮开以后,陆捷在冰箱里找到一块瘦肉。他把它切成小块,不料肉还没有切完,门铃就响了起来。
想起贺佳言还在睡觉,陆捷连围裙也没有解下来,火急火燎地走出去开门。幸好来访者不是急躁的人,并没有不间断地按门铃。
将防盗门打开,陆捷看到门外的两人,扶在门把上的手不自觉地顿住。
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贺元和陶安宜,在认清楚眼前的人以后,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千变万化。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不过是半秒,陆捷就恢复如常,接着跟贺佳言的父母问好。
贺元没什么反应,而陶安宜则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
听闻贺佳言工作不顺,还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停职,贺元和陶安宜都非常担心,于是前来了解情况,有必要的话,就劝女儿回家小住。外面的世界再纷扰,家永远是她温暖的港湾,能为她遮风挡雨。
贺元和陶安宜都清楚女儿的性子,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如果不是贺佳墨不小心说漏嘴,他们肯定被蒙在鼓里。上门之前,他们没有告知贺佳言,以免她推搪。当陆捷前来为他们开门时,他们感到意外,内心更是千回百转。
走到玄关,贺元和陶安宜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在鞋柜上。鞋柜上没有男式拖鞋和皮鞋,得知女儿没有跟陆捷同居,他们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将两老迎进屋后,陆捷告诉他们:“佳言刚睡着了。”
陶安宜嗅到淡淡的米香,她问陆捷:“你们还没有吃饭吗?”
陆捷说:“还没。佳言说没胃口,醒来再吃。”
走进厨房,他们看见砧板上放着小半块没有切完的瘦肉,接着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捷。
察觉到他们略带探究的目光,陆捷鲜少地感到局促。从小到大,他参加过那么多的考试和比赛,从来没有什么时刻能像现在这般紧张。他虚咳了声:“你们到客厅坐一坐,等我把这个弄好再给你们沏茶。”
贺元开口强调着亲疏之别:“哪有让客人沏茶的道理?”
陶安宜看了丈夫一眼,眼里有几分责备之意。她将贺元拉到一旁,用只能让他听见的音量说:“在这种时候还跟陆捷过不去,你是不是觉得女儿的心情不够坏?”
听了这句不太友善的话,陆捷没有应声,他专心地将那块瘦肉切成小片,随后就准备将它们倒进粥里。
见状,陶安宜立即阻止他:“别放!”
陆捷立即顿住动作,他回头,陶安宜已经走到自己身边,把装有肉片的盘子抽走。
陶安宜把调味盒打开,然后舀了一勺生粉在肉片面上,并用筷子搅拌均匀。陆捷不解,他问:“这是?”
“你直接把肉片放进粥里肯定会煮老的。”陶安宜解释,“我来教你,先用生粉抓一下,在伴点姜蒜放进油锅里炒到几分熟,肉片就会很鲜嫩。”
陆捷默默地记下来。
陶安宜又说:“佳言那丫头有点挑剔,你把肉煮成那个样子,她应该不会吃的。”
贺元对陆捷依然存着不满和敌意,他转身离开厨房,不想跟陆捷留在同一空间。他进卧室看女儿,贺佳言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仔细观察,他能发现女儿有哭过的痕迹。
贺元重新走出客厅的时候,陆捷和陶安宜正坐在沙发上谈话。他坐到妻子身边,没有用正眼瞧陆捷。
陆捷用双手将茶杯递给贺元,不亢不卑地说:“叔叔,喝茶。”
贺元没打算接,但陶安宜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便不得不接过来。
陶安宜满意地笑了,随后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对陆捷说:“这么说来,我家佳言肯定是被冤枉的。”
不等陆捷应答,贺元就说:“那当然是被冤枉的,难道我们女儿会做这种不道德的事情吗?”
“居然会有这么混账的事情!”陶安宜叹气,“让佳言把工作辞了吧,继续做下去有什么意思。”
陆捷看得出来,他们既是担忧又是愤怒,都为贺佳言的遭遇感到不公。他的心情也是一样的,但他不同意陶安宜的想法,思索了片刻,他说:“这还是看佳言的意思吧,要是她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勉强她。”
陶安宜眼角的皱纹深了几分,她说:“要是她不愿意,你就由着她继续留在那公司里受气受罪?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
斟酌了三两秒,陆捷才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尊重佳言的意愿。她毕业以后就留在耀世工作,中途也受过不少委屈,就算今天被诬陷,她也没有提过要辞职。我想她肯定放了很多心思在这份工作里,如果您态度坚决地要求她放弃,她会放弃,但未必会甘心的。”
“况且,职场上尔虞我诈的事并不罕见,佳言换了工作,也有可能碰到更卑劣的同事或上司。除非不让她接触这个社会,否则,这些磕碰都在所难免的。”陆捷觉得,他们最应该做的,是让她变得更勇敢、更坚强,而不是纵然她逃避。
这回贺元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坐在他身旁的陶安宜揉了揉额头,声音有些疲惫:“这丫头真是让人操心。”
陆捷向他们保证:“你们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陶安宜无意间瞥见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然后对贺元说:“很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我送你们回去?”陆捷说。
贺元率先走出公寓,走在后面的陶安宜说:“不用了,我们开车过来的。”
陆捷点头:“路上小心。”
由始至终,陆捷也没有在贺佳言的父母面前刻意地表现自己,一来他不习惯做这种事,二来他觉得这种事虚伪而不讨好,因而全程只是把他们当作自己长辈一样敬重。送走他们后,陆捷就走到阳台吹晚风,片刻以后,他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与此同时,正在床上的贺佳言被怪诞的梦境惊醒,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她就披着衣服到外面找陆捷。走到客厅的时候,她听见陆捷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阳台传来,那声音是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的阴冷:“其他的暂时不管,先把人给我揪出来……”
顾着听陆捷说话,贺佳言没有注意到掉落在地板的杂志,不小心就踢了上去。
陆捷回头,看见贺佳言站在客厅,他跟电话那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