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温度曾经炙热的双人枕头,而今一只压在他头下,另一只则弃置于地板上,孤孤单单地。应该枕着它的人,却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杜皇羽按着头,不解地望着地上的枕头。
他还能清楚的记得昨夜所有情景,他以为因为尹若明白他的情感,所以相对地付出温柔,怎么会天一亮就什么都不再如以往?
杜皇羽起身查看四周,空气里残留着昨夜温存的味道,浴室里的毛巾上,也有尹若沐浴后的馨香,他惯用的洗面奶还在,化妆品和保养品也各剩下一点,衣柜里也有他的换洗衣物,一切的一切都剩下一点,好像尹若只是出门旅行,又像是提醒着杜皇羽,他的世界里,曾有个男人存在过。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杜皇羽沉着声冷着脸,语气却显得无限寂寞。
他还想要拥着尹若来个晨间一吻,恣意温存,怎么人儿却消失了?
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他就是没找到尹若留下的蛛丝马迹。
「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吗?他不可能不留线索就出门的。」杜皇羽皱着眉头,决定将找过的地方再找一次,以免有任何遗漏。
每次尹若闹失踪,就是为了要他去找他,尹若不可能没留线索啊!他还记得尹若第一次失踪时,线索是一杯插着甘菊的鸡尾酒,他也就很顺利地在花街的酒吧中找到尹若。
那么,这一次呢?尹若会在哪里?
日渐西沉,他已翻遍房子内所有的角落,尹若除了各剩一些用品外,再也没有留下什么,就像想在他的空间里烙下痕迹,又挖空了一大块,让他嗅得到爱情的味道,却拥抱不到小情人。
「唉!」
看着偏西微红的天色,杜皇羽又是一声长叹,漾在心头的感觉,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悲哀。
他爱的人,真的离他而去了……
而他竟连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
「为什么?尹若你好歹告诉我为什么……」他低低的声音,在夜里慢慢回荡着。
第一章
旧金山中国城侧的花街上──
夜晚九点整,还不算夜猫子活动的时间;对一般人而言,也不到应该进入睡眠的时候。放眼望去,繁华似锦的旧金山市区内,灯火通明;若是从高处俯瞰,这片人间灯火俨然是地上星空。
灯火阑珊处最为明亮的,莫过于中国城边,那由华人帮派照管,其内大大小小七百余家妓馆的花街。
花街,顾名思义,自然是充满着高雅兰花和清丽菊花的地方。只要出得起价钱,燕瘦环肥任君选,牡丹芍药随风香,高级花品多到数都数不清。
若是阮囊羞涩,荷包里钱不多,那也不打紧,花街里也有几十美元就能买到的花卉。想买点物美价廉的,也绝对没问题,只要不嫌时间短,一百美元左右也有美得冒泡的绚丽娇艳的花朵堪折。
很有趣的是整条花街里,最有名的人不是高傲美艳、一夜从一千两百美元起跳的男妓佟瑀;也不是手上拥有上千名女孩,本身是变性人的鸨母珍妮弗;更不是职掌大半个中国城、花街地下老大的华人帮派首领;而是人称「牙皇」的尹若。
牙皇二字,跟尹若的工作有很大的关系。
在花街里,他的工作无足轻重,却又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尹若一无厨艺大开餐馆,可让人闻香下马;二无地产经营旅馆,却能广徕嘉宾;他既不是鸨母,也不是卖身的妓,更没有实力成为保镖或幕后老板。当然,也万万不可能是来买花的客户,那么,可能性就仅剩一种了。
呵呵呵,这个唯一的可能性自然是居中介绍生意的皮条客,也就是古称的龟奴,或好听些的牙郎啰!
不过,龟奴大致上是指妓馆中的劳役及杂工,而这些人有时也会插花,顺手做做拉客的事。而牙郎则是买卖的中间人,是不是做「花卉」买卖,那可就未必了。
所以说,尹若之所以会被称为牙皇,自是有原因的。
您说说,这皮条客的皮皇、龟奴的龟皇,以及牙郎的牙皇,哪一种好听呢?
也就是这样,尹若很聪明地在封号变成龟皇、皮皇之前,略施小技让自己的封号成为牙皇,得以顺利逃脱被众人明夸暗贬的命运。
在花街里做皮条客的,妄想能被称为皇者,念天地之悠悠,恐怕尹若是「前无古人」,嗯……后也「难有来者」啊!
毕竟花街之中,最有权力的人是幕后老板,最风光的是高级俱乐部的鸨母,最美艳的则是宠妓。屈屈一个小小的皮条客,只靠着耍嘴皮子赚钱,地位低落,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小小的尹若,偏偏就能做到让众人不得不俯首称「皇」的程度。
他天生便有看人的好眼光,一眼就能快速得知客人的喜好。而且,还能在最恰当的时候舌粲莲花,吐出最适切窝心的话语,让客人心花朵朵开、荷包大减肥。
最最重要的关键是在一群其它人不认为是好客人之中,他总是能钓到最大的肥鱼;而只要是他带来的客人,绝不会赖帐、没有恶劣的兴趣,也不会随便欺负小姐。
更可怕的是,有时尹若还能靠着他的花言巧语,让只想点一名小姐的客人不知不觉中一连叫了好几位。呵呵,小姐们赚的钱一毛也没少,工作却精简了许多,一丛丛娇艳欲滴的花朵,因此大肆怒放。
于是,尹若的介绍费自然也就在无形中增多,客人也因为被服侍得服服帖帖的,眼里闪烁出心形的符号,乐于一来再来,甚至广为宣传。
皆大欢喜的结果,是众人所乐见的。尹若的牙皇之名,当然也是实至名归,坐得稳稳的。
***
花街出入处前的十字路口,一辆银色的豪华款房车正安静无声地停在暗处。坐在车中的杜皇羽穿着一身黑,配上他抿紧见不着牙齿的神情,若不是坐在车中,且现在街灯还亮着,否则实在很容易被车撞死。
身为华裔第三代的杜皇羽,直系血亲中唯一有西方血统的,是某位必须翻阅家谱才能查到名字的荷兰籍远祖。
然而,他的五官仍然深刻动人。浓黑的长睫毛下,有双深邃美丽的夜星眸子;光滑得比一般黄种人白细的肌肤,却没有白种人粗糙的纹理,再加上高挺的鼻子,总让人不由自主地将他和混血儿画上等号。
杜皇羽,身高在西方人之中算是普通,但在偏矮的东方人之中,却常教人对他有鹤立鸡群之感。端正的容貌,放在微方的脸上,非但不觉得突兀,反而更显威严。而他太过严肃的脸形和表情,被在东方叫作勾魂眼的眸子,以及闪烁在眸里的孩子气给冲淡不少。
现下,他虽是一身全黑的装扮,却由于西装外套领口处别上了红宝石别针,增添一抹火红闪烁的光芒,映入杜皇羽耀耀生光的眸子,令眸中邪气倍增。
杜皇羽以带着玩兴的眼光扫视花街入口附近,看着整条街的流莺们,露出一种要笑不笑的神情。
今夜,他的名字叫猎人,能让他看得上眼的猎物,一定是极品。最好是没人发掘过的,才能让他独享开采的快感。
十字路口的另一头,有名东方男孩倚墙伫立。
原本应该是墨黑的头发,在街灯的映照下,呈现独特的渐层。如果是在一般灯光下看,那是一种很独特且染得很漂亮的深蓝色。
此时此刻,尹若正发挥他特有的绝技之一──不照镜子也能画妆,还不会画歪。
他一个人倚在墙上,手拎着用惯的自制小包包,大剌剌地在街角画起眼影。颜色不是粉色系或橘色调等一般的色彩,为了配合他新染的蓝发,他还买了两种眼影,一是深郁蓝,一是亮光银蓝。先涂上深蓝后,再将近眼睫处画上一道银蓝,用以增加眼睛的魅人程度。
尹若既努力又轻柔地将和头发相衬的深蓝色睫毛膏涂上眼睫,让他普通长度的睫毛变得又长又浓密。
涂完睫毛膏,他又从小包包中拿出口红来。只是,这次口红的颜色正常很多,仅是偏暗黑的红色口红罢了。
他是个小小的皮条客,可没有在大街上奇装异服、拉人上自己的习惯。
何况,单凭他一眼便能看出此人是不是真的有钱,以及全花街难有人比得上他的伶俐口齿,光是介绍客人赚取中介费,一个晚上往往能做到近千美元的生意!整条花街里,除了妈妈桑、帮派老大外,仅有绝色娼妓佟瑀的收入能和他相比。
要他自己去接客?开玩笑,他才不干!
抿了抿嘴唇,让口红的颜色均匀地覆在唇上后,尹若又从小包包中找出另一种唇膏,准确无误地点上唇心,画出迷人亮度来。
一切都完成后,尹若才心满意足地将所有化妆品丢回小包包里,开始专心寻找今晚的客人。
满脑子全都想着钱的尹若,半点也没有察觉在对街的小巷子里,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黑暗中,间或发出有点邪恶的轻笑声。
眼睛紧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潮不放,一边找寻客户时,尹若还一边小小声地碎碎念道:「要不是今天又睡得太晚,我怎么可能现在才来,还难看地站在路边化妆!要不是为了向客人保证我介绍的小姐个个都美,要美少年也没问题,我又何必化妆!」
尹若极放心地碎碎念着,一点也不担心有人会听见他叨念的内容。
让他放心的理由,固然是因为他讲得十分小声。
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在中国城内,大部分中国人讲的中文,并不是北京话,而是广东话。呵,而他方才用北京话抱怨,里面还夹带一点台语,嘿嘿,他就不信有谁能完全听懂。
「为了化个妆,害我还要先洗脸、擦保养品,多浪费了半个小时,要是在平常,不到半个小时我就能做一笔生意,最少也能抽个一百美元的中介费,今天却……
真是的,平常七点就可以开张做生意的,现在都九点多了,不知道少赚了多少笔?真不知道我的生意都被谁给抢走了!如果今天迟了点还没有『好人客』,我牙皇之名岂不是毁了!要是被他们改成龟皇或皮皇的话,我不如回家吃自己,啐!那……偶就再也不干了,难听死了!」
如果没有大客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