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老师取笑我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画很炫?”我故意得意言道。
村老师嘻皮笑脸地看着我,不回答。
“村老师,你那是什么表情?”
“老天真爱捉弄人!色男比你有天分又画得好,可是却……唉!世上果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听见村老师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我忍不住大声抗议:
“原来我的画在你心中这么不值!”
不过说真的,以美术老师的立场来说,尾原的绘画才能被埋没的确可惜。
但是光有天分也是没用,对一个中学生来说,父母亲的话比上帝说的话更具有决定性。
虽然尾原一直说他看开了,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很难过。
因为他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只好逆来顺受。
记得尾原曾经对我说过:
“虽然我不喜欢父母为我规划的道路,但他们总有一天会离我远去,在那之后我再选择喜欢的生活方式也非常划算。”
尾原在说句话的时候,表情显得非常满足。
他这些话和当时的神情,我到现在还忘不了。
最后,村老师提出一个问题:
“色男,将来你想做什么?”
“嗯……我想当律师。”尾原犹豫了一下,才肯定回答。
“是吗?”村教师听完便不再追问。
“村老师,你怎么不问问我?”我嘟着嘴说。
“你一向随心所欲,有自己的张,到哪里都能生存。”
“好过分!你根本就是在亏我嘛!”
“好、好!我听就是了,你说说看。”
“将来我想开一家设计事务所,怎么样,厉害吧!”
“那你就好好努力,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村老师敷衍我说。
“你这种鼓励根本没有诚意!”我不满地抗议道。
我一直以为这种欢乐时光永远不会逝去,但是当我回过神时,发现夕阳已经悄悄西下。
我们三个人都想装作没发现,可惜的是,一旦到了不得不开灯的时候,任也装不下去。
尾原走出准备室后又转过身,他站在门口沉默地环视一周,最后才带着叹息的声音说:
“村老师,再见了……”
我站在尾原身旁,鼻酸地一一注视准备室里的景物,最后心一横,口是心非地和村老师道别:
“再见!你这该死的老家伙!”
村老师仍不改常态,背对着我们大声吼道:
“我们这两个小鬼赶快滚蛋!”
我们两人走在微暗的走廊下,无意识踏出的脚步相当学生,使得地板发出很大的声音。
脚步声回荡在旧校舍的走廊上,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更大声。
每当这个时刻,学校里几科看不到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尾原忽然出声,喃喃自语。
看见尾原一脸惆怅的样子,我现在很想说些话安慰他,但我心里也和他想着同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我不知如何开口。
“我们找得那么辛苦,密室还是没找到……”
尾原说的是,我们中学里学生们谣传前几代学长所遗留下来的一间密室,其实各个学校都有类似的传说,一点也不足为奇。
我们这间中学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谁不知道那些谣传有几分真实性。
不过对学生来说,这是重要的文化轨迹,只听说一点风声,学生们就喜欢加油添醋一番,这样一代传一代,“密室之谜”便带给往后的学生无限遐想。
新进的一年级新生们,听到了这个传说以后,一定会出现几个立志要找出密室的英雄,他们会花上一整个学期的时间,敲遍学校里的每片砖瓦,试图找出传说中的密室。
我们两个在一年级的时候,也不能免俗地对那些传言非常热衷,我们拚命调查每一条可能的线索,可是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现在回头想想,那些往事还历历在目,真是有趣,这是不是所谓的“人不痴狂枉少年”呢!
我们一面走着,一面往四周张望。
窗外还能见到田径社的队员在操场上练习起跑。
突然间,一股莫名的感伤上心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往后的每一天,这里的一草一木就和我们无关了!
假如能和尾原上同一所高中,或许我的心情就不会如此沉重。
尾原要上的是著名的“大和”高中,而我只能进水准较低的“山边”高中。
其实我不曾为选择和他不一样的高中而感到后悔,但我的心仍不免隐隐作痛。
我们已经故意放慢脚步,但还是一下子就走到出口!
“咦?”
三年级的鞋柜前站着一个人,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等人……
“大久保?”尾原比我先认出对方。
“你怎么还没回家?”
尾原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大久保惠介吓了一跳,他偏过头一脸惊惧地看着我们。
大久保惠介是尾原的同班同学,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孩,虽然和他同窗三年,可是跟他交谈次数不超过十只手指。
“嗯,我有点事……”
他先是暧昧地微微一笑,然后偷偷地看了我一下。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在心里嘀咕。
“啊!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也是要上‘山边高中’,对不对?”
“嗯……”
大久保显得很紧张的样子,生硬地点点头。
“我也是,请多指教。”
如果他也对我说“请多多指教!”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和他握手。
没想到他对我露出令人不解的眼神,全身也僵硬地一动也不动,真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
就在这个时候……
“真,我们走吧!”尾原已经换好鞋了。
我只好匆匆地对大久保说:
“再见,四月在山边见!”
走出学校以后,尾原不知想到什么,一个人偷偷地笑着。
“你在笑什么?”
尾原没回答我的问题,还是一个劲地笑着。
“不知道大久保在等谁?该不会是在媾等朋友吧?”
我好奇说道。
“哈哈哈……”尾原一听,笑得更夸张。
“你到底在笑什么 ?”
尾原看我似乎是生气了,一面忍着笑,一面说:
“我想,他‘在等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管他等的人是谁,反正这又不关我的事!
尾原他家离学校很近,走路只要两分钟就到了。
尾原的妈妈上班到晚上七点才会回家,所以这三年来,我每天都会先在尾原家待到他妈妈回来才走。
一打开门,屋内等候已久的宠物便欢喜地冲向我们。
“我回来了,蜜。”
蜜是我和尾原一年前,在他家附近草丛里发现的流浪猫,我们同时听见它哭泣似的叫声,循声找到它之后,尾原就把它带回家。
看到尾原的样子,我学刚才村老师的样子,嗤之以鼻地笑说:
“真该让学校的女生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功课永远保持第一,三年来不知拒绝了多少女孩的‘酷哥尾原’,一回到家居然会热情地对一只小猫说:‘我回来了,蜜。’”
尾原像是没听见我的挖苦,只见他抑起蜜,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还一边用脸摩挲着蜜的小猫脸。
这种举止和他平时的形象完全不搭调,一向自负的他,现在是完全臣服于眼前这只可爱的小动物脚下,就连他那双犀利、炯炯发光的眼神,此刻也变得非常温柔。
“尾原,小!制服要是沾上猫抟,你又要挨骂了。”
蜜身上有一些黑色的斑点,但百分之八十都是白色的毛,只要沾到制服黑色的领子,一眼就看得出来。
尾原的妈妈对独生子非常疼爱,可是在我看来,我觉得她是无法接受儿子变成“男人”的事实!
而且在她的观念里,人不可以在脏乱的地方生存,所以她要求尾原每天一进房间就要整理床铺,衣服穿过要马上洗,房间里只要发现一根头发,更得立刻拿出吸尘器吸干净。
她甚至用强制性的手段只准尾原以乖孩子的答话方式,一味地点头答:“是!”
我不是很喜欢像尾原好好这样的女人,说句对尾原深感抱歉的话,他的母亲是属于我“极端讨厌”的类型。
我也曾经对尾原说过内心的感想。
当时,尾原沉默片刻以后,才缓缓回答:
“我很高兴你对我说出真心话,现在我才了解你们的想法……”
看他一脸委屈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和大家一样对他敬而远之。
就连蜜的事情也是,如我所料,当我们抱蜜回家的时候,他母亲马上大发雷霆,还把蜜赶出去。
但是这么一来,反而让我们下定决心要反抗到底!
我折回尾原母亲丢弃蜜的地方,悄悄地把蜜再抱回来。
接着,我和尾原又编了一套剧本,联手演了一场戏。
“伯母,那只猫自己又跑回来了。”我说。
等到伯母再抱去丢掉,我们又把蜜抱回来,就这样来回好几次。
最后,我找到一个适当的时机对尾原的母亲说:
“那只猫好像很喜欢这个家……伯母你知道吗?报上说养宠物对人格发展会产生正面的影响,几科所有饲养宠物的孩子,读书的时候精神会更集中,成绩也会提升。“
到此,伯母才终于答应收养蜜。
也许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收养蜜之后,尾原的成绩竟然突飞猛进,这下子,一向对我没好感的尾原妈妈也放宽尺度,终于承认我是她宝贝儿子的“学友“。
“今天因为去找村老师,所以比较没有时间……”
“嗯!”
尾原单手抱着蜜,另一只手从柜子里拿出两只漂亮的咖啡杯。
“干嘛?要特别一下吗?”我问。
“嗯?”尾原会心一笑。
我跟大这说明一下,这里所谓的“特别”是,只有我们俩相处的时候,偶尔会奢侈地享受一下。
遇到某些值得庆祝的事情或纪念日,我们会借用伯父的白兰地调制一杯“法国风味的咖啡”。
在大人眼里,这只是普通的饮料,但对我们来说,喝上几口掺着白兰地的咖啡,就足以让我们脸红心跳,全向轻飘飘地。
我们两人有些心急地盯着咖啡,专心倾听咖啡沸腾的声音。
渐渐地,厨房四处飘散着浓郁的咖啡香味。
尾原熟练地将蜜放在肩膀上,他像要举行某种仪式般,慎重地将咖啡注入咖啡杯里。
我拿起汤匙,也像举行仪式一样,将白兰地倒在方糖上,再用火柴点上火,、。
霎时,小小的方糖上摇曳着一抹紫色火光,同时也散了出一股酒精焦糖的香气。
慢慢地火光渐渐缩小,最后呼地一声,发出悲鸣的声音消散了所有的光,我们怀着兴奋和期待的心情,凝视着缓缓溶解的砂糖。
此刻,真不知该如何说出梗在咽喉深处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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