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弃低垂下睫毛,强笑了一下:“太隆重了……”
“知道你这小资会喜欢嘛。”海驭遥挑起他的下巴,在他的唇上吻了下去,蜻蜓点水一般,轻柔得几乎觉察不到,“小资,快过来,今天我们吃铁板牛排。”
他拉着凌弃走到桌边,亲自拉开椅子让他坐下,把餐巾给他铺在腿上,照顾得无微不至,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等着喔,马上就来。”
没有让凌弃等太长时间,基本上凌弃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用托盘端着两个铁板从里面走了出来,吸着气放在桌子上:“好烫好烫!”
铁板上,一头吸饱了酱汁的牛排在滋滋作响,旁边配了几根碧绿的生菜叶,另一头是卷曲的意大利面,浇了番茄沙司,中间部位打了一个半面煎的荷包蛋,嫩黄雪白,娇艳欲滴。托盘上还有一碗浓浓的罗宋汤和用小竹篮盛的几片面包。
“本来想给你订一个九层大蛋糕,彻底让你小资一把的,可是这么大,我们两个绝对吃不完,又浪费,就给你订了个普通尺寸的……快吃啊,尝尝我的手艺。”海驭遥看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催促道。
“这也是你做的?”凌弃还以为厨房里藏着一个厨师呢。
“当然啊!”海驭遥有些不高兴地说,“难道你以为我只会做蛋粥吗?虽然说遗珠中餐做的比我好,但是牛排我认第二她不敢认第一喔。”
凌弃惊讶地一笑:“大小姐也会做饭吗?”
“犯规一次啊,她最讨厌你们叫她大小姐了,又不是海家的下人,叫什么小姐啊少爷的,她怎么不会做饭啊,她就是不做。她呀,比筷子重的东西都不想拿。”
声音里充满了宠溺的调侃,没有一点讽刺的味道,原来他和海遗珠,感情已经这么样深了……
切了一块牛排,嫩得像切黄油一样即刻化开,凌弃小心地送进嘴里,嚼了两下,感觉到这是他这一生吃过的最好的牛排了,鲜美的滋味在舌头上蔓延开来,连心都舒畅了起来。
“好吃吧?”海驭遥理所当然地说,“要不是你生日,我才不露这一手呢,真不能娇惯,才吃过几碗粥就上瘾了,要是让外人知道我海驭遥给你做饭,不知道要笑掉多少大牙!喂,出去不许说啊,我警告你,不然把你炖成排骨!”
“嗯。”凌弃笑着点点头,低头专心吃饭。
他今天的胃口好得很,不但把铁板牛排吃得一干二净,还吃了几乎三分之一的蛋糕,鲜奶油配新鲜水果,浇混郎姆酒巧克力外壳,甜而不腻,他就着红酒起劲地吃着,直到再也吃不下了为止。
哭笑不得的海驭遥抱着他坐在躺椅上消食,摸摸他的肚子:“我的天啊,人家还以为我虐待你,几天没给你吃饭了哪,看你吃起东西来就像头小狼,平时也不见你有这么好的胃口……”
舒服地躺在海驭遥臂弯里,凌弃借着朦胧的烛光看着他的脸,和海驭远的斯文俊秀不同,一种野性的俊美,让人不由自主臣服的男性魅力,眼睛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星……很好的男人,除了粗鲁嘴硬,没有缺点的男人……
“驭遥……”他轻声地呼唤着。
“一股酒味。”海驭遥用手扇了扇,“真是一点酒量都没有吗?啧,还是男人哪!”
(插话,偶吃过一次郎姆酒巧克力外壳的蛋糕,九寸的四分之一,然后就开始打醉拳。)
“我没醉。”凌弃低声说,“一点都没有……”
就是心里很不好受,很多东西,都在一股脑儿地向上涌,憋得我……好难受……驭遥,你明白吗?你天天说我小资小资,你真的……明白我吗?
“说自己没醉的人,通常都已经醉了。”海驭遥不客气地指出,“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冰茶?”
“不要!”凌弃死死地抓住他不让他起身,海驭遥没办法又坐回来:“果然小资,给你点小排场就受不了了喔,如果我包了整间餐厅和舞厅给你庆祝,你是不是还会高兴得晕过去?比女人还没有用。她们心里再欢喜,脸上总是要矜持一点的。”
“呵呵……”凌弃傻笑起来,用力地点着头:“没错,我小资,我没见过世面,一点点小事就让我激动……我爱慕虚荣……没错,你都说对了……”
海驭遥警惕地看着他:“别吐我身上!警告你!”
凌弃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也没有看他,仰脸望着头顶上镶嵌在黑色夜幕中的点点繁星,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小的时候,听说对着星星许愿很灵很灵的……又说睡前对上帝祈祷很灵……每一种我都试过了……”
他的眼睛迷迷蒙蒙,像是藏着无数秘密,深不见底的古谭:“我许愿,如果有一天,我有钱了,我要对自己非常非常好,要享受所有能享受到的东西,我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全都买下来……因为没有人疼我,我只有自己心疼自己……我要给我自己最好的……最奢侈的……一切……绝对不要别人再拿怜悯的目光看我!”
突然对海驭遥露齿一笑:“很可笑,是不是?人的欲望怎么可能有尽头哪?可是那个时候,就是固执,就认为一切都是可能的……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拿到我想要的一切……孩子还真是幼稚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问:“你想不想知道,我那时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不想。”海驭遥斩钉截铁地说。
“呵呵……我知道你不在乎我,当然也不想知道……”凌弃醉态可掬地摇晃着头说,“可我想说出来,你不想知道也不行,我就是要说出来……”
他微微抬起头,很轻很轻地说:“我想要的……是一个包子……”
“啥?”
“包子啊,就是那种发面的,白白的,胖胖的,里面有肉馅的包子……”凌弃吃吃地笑着,“虽然你是大少爷,总不会连包子都没吃过吧?包子耶!十岁之前,我们一个月才能吃到一次包子,每人两个,平时都是一个馒头……呵呵,院长也说,我们吃起东西来就像一群小狼,永远都不够……”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馋涎欲滴的样子:“大多时候是菜肉馅的,也有的时候是全肉的,一口一个肉丸子的包子呢……每次我都觉得吃不饱,可是每人只有两个,没有多的了……还是小的时候好,两个就饱了,长大了……就觉得少了……我每次祈祷,都想多要一个……白白胖胖,热气腾腾,一口一个肉丸子的包子……”
“好啦,不就是包子嘛,明天我买一千个给你,撑死你。”海驭遥开始头疼,“再不然,我给你请个厨子,天天在家包包子,再不然,我买家包子店给你?!”
“你不明白……”凌弃固执地说,“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对我这么好……这么豪华的生活,也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包子而已……你明白吗驭遥?你不必对我这么好,我不要这个!我不是小资!我其实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包子啊!”
“你醉了,小凌,我给你两个选择,1,我抱你进去,我们洗澡,上床,做爱做的事,2,我们就在这里做,无论你再哭,我也要在这里做,选吧!”
凌弃默然,过了一会儿说:“1。”
海驭遥满意地一笑,把他抱了起来,凌弃附在他耳朵上说:“附加条件,今晚上,你……尽情地做吧,最好,能把我做晕过去……”
“没问题,宝贝。”海驭遥勾起嘴角,邪魅地一笑,“我保证……满足你!”
凌弃被他抱着,脑子里昏昏的,不知怎么想起了很久之前,海遗珠生日的时候,她资助的孤儿院每间都派了代表去参加她的生日PARTY,记忆已经模糊,拼凑起来的也只是些碎片,穿着白纱裙戴珍珠花冠被众星捧月环绕着的小公主,五颜六色的气球,七层的大蛋糕,像他一样,穿着新衣服,规规矩矩坐着拍手的孩子们……
他去洗手间的时候走错了门,推开门的一霎那,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图画书上的优雅王子,金色阳光中正在看书的俊秀少年转过头来,很温和地问:“遗珠带来的小朋友吧?走错路了吗?”
王子合上书本,过来拉起他的手过去坐下,很亲切地问了他几句,凌弃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眼睛却禁不住往桌子上看了一眼,也就仅仅是一眼而已,他小小的自尊心,不容许他明目张胆地盯着别人的东西看。
那是一盘包子,一共四个,小小的,他张大嘴巴的话,一口就可以吞掉一个,旁边别的碟子已经吃残了,就是这盘包子,动都没动。
王子说什么了?那么好听的声音?喔,对了,他说:“今天西点厨子忙着做蛋糕,下午茶送了中点,我不喜欢吃又不好浪费,小弟弟你可不可以帮我吃几个呢?”
凌弃并没有立刻欣喜若狂地答应,拘谨地溜下椅子来,小声说:“我该回去了……”
“那就带回去和你的小朋友一起吃吧,好不好?”王子蹲下来拉着他的手,把四个包子用餐巾包好给他拎着,温柔地笑着说,“就当帮我的忙了,嗯?”
凌弃稀里糊涂地点了头,王子送他出门,给他指明了方向,然后,在金色阳光中,微笑着把门关上,凌弃转过身去的时候,已经抓起一个包子送进了嘴里。
所以,驭遥,不要给我太多,再多也没有用,给我第一个包子的,始终是海驭远……我所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包子,而他,给了我……
第一个对我伸出手的人,是他,不是你……
拼命地努力,尽可能地要自己多接近他一点,不管是什么,那么竭力地去够着他,哪怕是他周围环绕着的光影,尽量让自己像他,哪怕是手帕的牌子也要选一样的……
海驭遥把他放在大床上,温热的男性躯体罩在上面,沉沉地压着他,在他脸上身上狂吻着,凌弃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机械地回应着,虽然身体逐渐灼热,可是心里,却越来越冷……
驭遥……不要对我这么好……你已经晚了一步,你给的再多,比不上驭远的一个包子……他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而你不知道……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
凌弃出神地看着窗外,正下着夏天的暴雨,粗大的水滴打得窗户噼啪作响,天地间白花花的一片。
他的下巴越发尖削了,黑眸也显得更加迷蒙,瘦弱的身体裹在宽大的衣服里,像个孩子一样。
“凌弃?!”海驭遥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他这么缩在沙发里,脸上流露出的茫然让他心里突然紧缩了一下,砰地关上门大步走过来,一把捞起他搂进怀里,自己也顺势坐下,让凌弃坐在自己腿上,“今天干什么啦?”
“没干什么……”凌弃习惯地把身体向他怀里缩了缩,他最近越来越贪恋海驭遥的体温,在他身边,被他抱着的时候心里就会安定下来,不再像从前那样,空虚得悬在半空中,始终没有个着落。
海驭遥拧了拧他的脸颊:“懒鬼,又是刚起来啊?我不在家你是不是就这么睡啊睡啊,奇怪光睡也不见你长点肉,抱起来全身都是骨头。你就不能自己找点事做做?我不是吃软饭的,能天天陪着你。”
“找事做?”凌弃觉得很好笑,可是嘴角牵了牵,竟然笑不出来,“是啊,你以前的那些女人,都是很会自己打发时间,不会麻烦到你的是不是?我能干些什么?泡美容院?健身房?打麻将?遛狗?我没经验,你能告诉我吗?”
海驭遥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小气鬼,吃醋啦?喔唷,真要笑死我了,看不出你不声不响的,居然还有这份心思哪?!”
他狠狠地亲了凌弃一口,伸出手臂环抱着凌弃单薄的身体,在他耳边吹着热气说:“原来你也会吃醋啊?好好好,告诉你,我以前……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