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不是我的我,占据了他的眼眸。
只差一步。
有时是咫尺天涯。
“你好,穆雨。”当我眼前的女人对我伸出她纤细的手时,我的的确确是有些恍惚的。
“你好,张韵。”我回握她的手,轻轻一碰。
这是我第一次正面接触她,这个我已经从沈禹乔口中认识一年半的女人。她纤弱,她明媚,她美丽,她像一朵白玫瑰,盛开在一大片蔷薇林里,艳冠群芳。她身家清白,出身高贵,受过良好的教育,她会是沈禹乔的贤妻,也会是他们孩子的良母。
她自小接触音乐,自意大利学习花腔女高音,真难想象,这么单薄的东方身体,怎么能唱得出西方的浑厚人的内心总是拥有与他外表完全相反的一面,若外表刚强,实则内心柔弱;若外表纤薄,实则内心强悍。我想张韵应该属于后者。
二人相携走远的背影,好一对璧人。这是我脑海中唯一的词句。
“姐,今天周哥出院,你晚上去医院接他吧。我晚上有社团联谊”穆阳沙哑的声音自电话传出时,我正在准备晚上宴会的妆容。
“穆阳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没事姐,就是前天打篮球出汗多,让风拍着了”
我放下手中的眉笔“那你注意休息,我晚上去接他,把你的救命恩人安全送回学校。”
“辛苦姐姐啦,哈哈”
“你乖点,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姐姐,我最爱你了,再见”
还没等我说话,穆阳已经挂了电话。摇头苦笑,我哪是辛苦啊,分明是命苦。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我挑了艳丽的红色唇膏,这是沈禹乔最难以抗拒的鲜艳。努力把嘴角的笑容调整成最自然舒适的角度。呼,深呼吸一口气,OK。
衣香鬓影。
耳边“恭喜沈董”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一对璧人在众人的瞩目中,满场飞。
一曲开场舞Wedding dance跳得在场的女士面红耳热,深情款款的沈董抱着未婚妻二人明眸相对,场边顾盼流连。
“天啊,我要是也能找到像沈董这样的男朋友,我宁愿少活十年!”人事部的LISA大发特发自己的花痴能事。
“咱们这种草根儿就别想了,灰姑娘的故事,永远是故事”另一个女声说。
也是这样的场景。我晃着手里的香槟,看着起泡一点一点升腾,四年前与沈禹乔的初见的场景,晕染在眼前。
那时我尚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设计助理。
四年前,公司为欢迎沈禹乔的到来,准备了盛大的欢迎PARTY。
“穆雨!穆雨!新来的沈董真的太帅了啊”跟我一同进公司的的Emma,难掩激动,趴在我肩头疯吼。
“喂,小点声儿,你怕人不知道你色女本性吗”我连忙提醒她
“怕什么?这是公认的事实,你知道焦点访谈的宗旨是什么:用事实说话。”她白我一眼,继续追随者聚光灯下那个身影。
“要是能跟他跳一支舞就好啦”Emma继续自说自话。谁想到,这姑娘有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本事。
“沈董,能不能跟我们女职员都跳一支舞啊”胆大的Emma,借着酒劲撒了疯。
闻声。沈禹乔提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我和Emma这边,当时的我真想找个地缝当地鼠。费总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干咳,提醒得了失心疯的EMMA,这玩笑,过了。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有风度的沈董,竟然有风度到了如此地步。
“那就每个人一分钟”他笑笑,环顾全场。顿时口哨声,掌声,尖叫声,笑闹声,淹没了每一个人的神经。
费总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又顺势变成一个谄媚的笑,真不知道他的颌面肌怎么受得了如此大的跨度。
一分钟,一分钟,又一分钟。每个和沈禹乔跳过舞的女职员,都仍然沉醉在睡梦状态,星眼朦胧。我看着身边的Emma;真想掐死她:“怎么办?!都怪你Emma;我不会跳舞!!”我着急的想挠墙。
“啊,好帅啊,不会跳也没关系,能有个亲密接触就好啦”她红着脸还在说梦话。
四十多分钟后,我周围的女生都已轮番上阵,而沈禹乔从没正眼看过我。我正为沈禹乔忽略了我而感到庆幸时,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手。
“MAY I”
宽厚,温暖,有力。
在我握住他的手时,我的指尖自末梢神经传递给中枢神经的信号,便是这六个字。
“会跳探戈吗?”温柔深沉的声音。
“我……我不会跳舞”我紧张的看着他。
“没关系,这首曲子很简单,我进你退,我退你进,跟着我”他耐心的说。
我轻轻点头。
“你叫?”
“沈董,我是设计部的穆雨”
我一边回答,一边注意脚下的动作。
“是树木的木吗”
“不,是穆斯林的穆,下雨的雨”我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他轻笑,“穆雨,不要紧张,曲子才刚刚开始,我可不想你还没跳完就晕倒”
那首曲子,足足跳了5分钟,而我由他带着,第一次知道了探戈的美妙,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引领的味道。曲终时,他说:“穆雨,你穿红色很漂亮”
我自他眼中看到两个红衣红唇的自己,眼睛闪着光。两个我,占满了他整个视线。
“MAY I”
空气突然安静,有如魔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伸出手,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身姿随他旋进舞池,在回忆里旋出,旋入。
“还记得四年前第一次见你时,你也穿了条红裙子”
“沈董记忆力真好”我笑。
“也是跳舞”他握紧我的手“也是这首曲子”把我拉近了些。
“探戈是沈董教我跳的”我脚下紧随他的步伐。
他退我进,他进我退。忽近忽远。他拉我时,我向前。他用力甩开我时,我离他很远。但永远在他的控制范围下。最远也只有一臂之遥。
“你不再是磕磕绊绊的小姑娘了”
“多亏沈董提携”还是笑。
“订婚的事,没想瞒你,但是当时很急”他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沈董哪的话,我要恭喜您才是啊”仍旧笑。
“穆雨,别这样冲我笑,你这样,我很难受”他的脸有点红,可能是酒喝多了。
“那好,那我就哭吧”我作势皱了下鼻子。
“该死的,”他苦笑,甩了下头“穆雨,明晚,我去找你”
找我?明晚?
我没听错吧,这可是庆祝他订婚的宴会,他的未婚妻一身白衣如天使站在人群里,目光紧随着他。他却在我耳边说着这样的话。我能怎样去看待这样一个男人呢?明明是他占了便宜卖乖,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贪心的人,看来,你还没打算放过我。
最后的绕场。
“我等你”我就势在他耳边轻叹。气息呼进他耳廓。他眸內炽盛,一拦我的腰,耳贴耳,呼吸相闻。一个漂亮的收势。
一曲终了,“禹乔,这首曲子,叫什么?”我趁众人热烈鼓掌时,借着收势在他耳边问。
“Por Una Cabeza ”
“禹乔,这首曲子叫‘只差一步’”我松开他脖子。向后退了一步站定。
他眸光复杂。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两个自己,红裙红唇,眸光明亮。我在笑,却再也不是四年前那个我。两个不是我的我,占据了他的眼眸。
只差一步。
有时是咫尺天涯。
…
开车赶到第一医院住院部时,已是夜里十一点。比我跟穆阳约定的时间,整整晚了三个小时。在我看到那个身影之前,我以为他已经走了。深秋的夜,渗凉无比。
荧光色线的几何图案毛外套,黑色的哈伦裤,黑色的帽子,围巾,手套,靴子。
我努力摇摇头,想把酒精晃出眼睛。努力集中精神才确定,这确实出自我的手笔。他双手插袋站在那儿,面色隐在灯光的阴影里。看不出表情。冷风一吹,我立刻清醒许多。
“对不起,我来晚了,本来想让穆阳告诉你自己走的,但是,他关机了。”我讪笑。让穆阳的救命恩人在秋夜里站三个小时,我真的过意不去。
周春池扶住摇摇晃晃的我,“你喝酒了?!”
“嗯?……嗯”我迷迷糊糊地应着。
“喝得这么醉,你敢开车?你不要命了!!”他一用力握住我的胳膊,我才意识到,自己穿着晚礼服就下了车,冻得直哆嗦。
“没喝几杯,呵,没事,走吧我送你回学校”我边说边挣脱他的手去开车门。脚刚迈出去,又被他大力拽回来。
“老实点,你要冻死自己啊”我一回头,才看到他在脱自己的外套,上身只剩下灰色的工字背心。
我被他裹着外套,硬推进副驾驶。他绕到另一边,上车,为我系好安全带。
“你家住哪儿?”他冷着口气问
“嗯?我家?”我反应了足足半分钟,报上地址。
车一路开得飞快,我看到橙色的路灯连成一条线,向车后的黑暗里狂奔而去。
鼻尖是阳光的味道,还有清新的荷叶味道。我打开了音响,是马友友的LIBERTANGO。时快时慢的手风琴声,和着大提琴的深沉,我拥着外套,在暖气的作用下昏昏欲睡。感觉睡了好一会儿
朦胧中被一阵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疼醒。
“唔,停车,我要吐”我说着去拍周春池的手。
还没等车停稳,我就打开车门,冲到路边大吐特吐。直到吐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直到吐得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直到吐得脑子嗡嗡的响。
周春池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又递过来纸巾和水。我难受的什么也说不出,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我从手袋里摸出烟刚要点燃,就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抢走了我的烟,扔得老远。
“女孩子,不要抽烟。”他语气平淡,不带情绪。可我从他眼中,分明看到一丝厌恶。
“切,你,把,我,当,女,孩,子?哈哈哈”我一字一顿,不可置信的问他。我冲他笑,笑得眼泪都出来。
“那你以为自己多成熟?”他挑眉“只有不成熟的孩子,才会不爱惜自己”他说完,头也不回上了车。
“上车”他推开副驾驶的门,对我命令道。
一路上,我难受得只能窝在座位上。
“你开慢点儿,我头晕”我从鼻子里哼哼。
他看了我一眼,越开越快。
车子终于停在公寓楼下,我也快彻底虚脱了。
“车你今天就开回学校吧,明天我叫穆阳去取,你刚出院,下周再来公司就可以”我说完就想下车,正推车门。‘咔哒’车子被周春池锁了。
我不解的看他。他慢慢扭过来,看着我。
“穆雨,你有什么事不开心可以说出来”
“你懂什么叫不开心?”
我有事?我不开心的事多着呢,我能跟谁说?说出来就能开心了么?
他叹口气“喝醉酒,不要开车”
“我开车还不是为了接你”我憋得难受,嚷了出来。
他伸出双臂,把我圈得无路可退,只能依着车门,直视着他。
“穆雨,我想你开心”
他的眼里泛着诡异的波,直射我心底,烧得心疼。
chapter4 他的名字
眼前的他好像是人鱼,吐着一串串气泡,对我一字一顿:“我,想,你,开,心。”我看着他向我游过来,用温柔的尾鳍包裹着我的身体。轻轻靠近我,我看到了闪闪发光的鳞片。触感冰凉。好像那句话,是一句咒语,而周春池这条美人鱼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