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的大衣依旧半敞着,额头上还沁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她正欢欣地回味刚才的其中一个乐队,程家言忽然停了下来,在盛年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定在她面前,一边替她扭起大衣的扣子,一边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道:“出了场地也不晓得扣好衣服。”
盛年不甚在意:“这会儿还是挺热的啊!”
程家言蹙眉:“大冷天的,等回凉了看你后悔都来不及。”说着还加重了手头的力道,拎了拎紧盛年的大衣。
她不再说话了,也不再不甚在意了。
因为,他总是会用每一个贴心的小细节,让她深深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
☆、【17 用心良苦】
【Chapter 17 用心良苦】
你的脸,有几分憔悴
你的眼,有残留的泪
你的唇,美丽中有疲惫
我用去,整夜的时间
想分辨,在你我之间
到底,谁会爱谁多一点
我宁愿看着你,睡得如此沉静
胜过,你醒时决裂般无情
——张宇《用心良苦》
芒果音乐节之后便是寒假,盛年不是N市本地人,但家距离N市也并不算远。不过,终究还是要和程家言分别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离开的那天,盛年和程家言坐在后座,顾康开着车送她去火车站。
正是放假离别的高峰期,火车站外人山人海,形形j□j的人们来去匆匆,有人漠然,也有人满是不舍。
将车停在外头,顾康点起一支烟,叼着烟嘴道:“小年啊,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啊,烟瘾犯了没法子!”
他说得乐呵呵,但盛年知道他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和程家言再多一点相处的空间。
盛年拎着电脑包,程家言在她身旁,替她拉着行李箱。大厅里依旧人声鼎沸,似乎还混杂着各种各种的气味。
终于走到了检票口,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今天的程家言穿着一件深色格子大衣,卡其色的裤子,在盛年眼中,仿佛从杂志里走出来的英伦男模特。
天很冷,即使现在是气温最高的中午,一张口,嘴巴里还是会呼出大团白白的雾气。
她说:“回去吧,我等会检完票就上车了。”
盛年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松开了程家言的手,然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那样不情愿分别的失落。
他其实又何尝不是。将行李箱交还给她,程家言轻轻笑了笑:“进去吧,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
她应声说好,接过拉杆,转过身往前走。刚刚欲伸手把车票递给验票员,然而忽然之间盛年犹豫了,她猛地回过身,重新小跑到程家言跟前。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盛年解开程家言的围巾。那是一条藏青色的马海毛围巾,触着柔软而温暖。她又取下自己的围脖,将那条咖啡色的围脖轻轻地缠绕上他的脖子,再围上程家言的围巾。
盛年终于心满意足地拍拍他的胸口,扬起笑,说:“好了,明年见。”
她说完话,居然就这样转身离开,检票,进站,回头挥挥手。脸上却一直都是带着微微的笑,仿佛早前他看到的那抹不情愿分别的失落根本是错觉。
但是程家言懂她,她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冲淡分开的不舍。
看着盛年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程家言慢慢地收回了视线,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朝着大门口迈步。
二月,最冷的时候。
今年的春节在二月底,盛年几乎一回到家就跟在妈妈后面为了过年而忙东忙西,走亲戚、大扫除、备年货,只能在忙碌的间隙里给程家言发短信。而晚上十一点以后则变成盛年每天的最期待,在父母都睡了、自己也钻进被窝里后,终于可以不再打扰地和程家言通电话,听到他的声音。
距离过年还有三天,盛年窝在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模样,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欢喜:“阿言,你过年的时候就和顾康两个人呆在N市吗?”
程家言忍不住轻笑:“你是在邀请我拜访你父母么?”
盛年抿唇,虽然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口头上却嗔道:“想得美,有待考察。”
他其实都能够想象得出电话那头她的神情和眉眼,于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道:“舜阳的那件case其实有点小小的意外,汇泰最近动作不断,我们……似乎有点吃紧。”
汇泰,不正是梁辰楠和刘露的那家公司么。
盛年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慌,仿佛心一下子悬到了半空中,不上不下地堵着难受。她想起上次见面时梁辰楠一再说的那句“你会后悔的”,只觉得似乎山雨欲来却沉闷无风。
她刚想说什么,程家言却料到一般抢先道:“不用担心,好好准备过新年。”
“可是……”
“相信你男朋友的工作能力,是不是?”
他说得那样笃定,忽然之间就好像有一股安定的力量,抚平了她刚刚的心慌。
然而这样子的抚平却在四天后像一枚不定时炸弹一般彻底地爆发了——大年初一的早晨盛年明明还跟程家言道贺过新年,下午开始却怎么也打不通他的电话,甚至连顾康的电话都不再打得通。
心跳得越来越快,真的有如吊了个水桶七上八下一样,盛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浮躁而又心焦得已经没有精力再来理会其他任何事,包括亲戚的问候、朋友的关切,以及父母略带不解和怀疑的目光。
盛年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她,程家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必定和舜阳的case、和梁辰楠刘露有关,甚至——和自己有关。
连续两天没有他的消息已经到了她可以承受的极限,大年初四的大清早,盛年胡乱地收拾了下行李,在父母的诧异和追问声中,她只是大声说“同学出事了,我去看望下!”便夺门而出,生怕停留哪怕一秒钟就会减少一分见到他的机会。
每天从这里开往N市的火车班次只有固定的三班,最早的也要到九点半。只是这样的时间,盛年等不及。
她一路打的到汽车站,直接狂奔进售票大厅,气喘吁吁地问售票员道:“请问……最近一班去N市的车是几点?”
售票员是位年轻的女生,声音很好听:“八点十分有一辆,要么?”
盛年忙不迭地点头:“要的要的,一张,谢谢!”
接过票、检票、上车,等盛年在座位上坐定的时候,距离发车还有五分钟。
头倚靠在座椅,盛年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偏偏依旧心跳如雷,就好像一直以来隐匿于深海中的冰山终于露出了一角,于是他们的轮船在猝不及防中就这样撞了上去,两败俱伤。
抬头看向窗外,路边的树木早已萧索无叶,湿冷的空气让她有种呛住的感觉,也似乎让冬日的肃杀变得更加的难捱。
八点出头的光景,天空才开始渐渐地亮起来,露出了一米并不温暖的阳光。
盛年伸出手,摊开掌心,希冀自己能留住这一米阳光。
哪怕不算温暖,也到底是阳光。
到N市时,已经是十一点多的中午。
盛年给单姗打了个电话,来不及细说,将行李都丢给单姗后她就迫不及待地赶到程家言和顾康租的房子。
这一次,她在门口毫无犹豫地用力敲门:“程家言你开门!阿言你在不在家,开个门好不好?”
良久,里面都不见任何动静,整幢楼似乎都静谧无比,仿佛已经提前陷入了晌午的睡梦中。
盛年不甘心,继续用力敲,敲到甚至防盗铁门都在微微的震动颤抖,然而依旧没有人来开门,却是将对门的人家引过来了。
“小姑娘,别敲了,对面已经两三天没见人啦!”
就好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盛年极力地掩饰,但语气里的焦急却丝毫不减:“那请问您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对门人摇摇头:“不晓得,他们平时和我们没什么来往,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失望,却也是预想之中的回答。
盛年勉强挤出一丝笑,道谢:“谢谢您了,祝您新年快乐。”
从楼宇里出来,盛年在楼下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仰起头,此刻的阳光较之先前明媚了许多,也染上了不少温度。
许多回忆在脑海里如同一张张黑白默片,过电影一般地在盛年眼前浮现。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那天,他和顾康刚刚搬进来,她和单姗过来为他们庆祝乔迁之喜。那天,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喊他“阿言”。彼时的程家言,也是第一次流露出那样带着期待、却又有着一丝不确定的目光。
直到她的笑涡,让他墨色的瞳仁里再次慢慢地盛满光彩,并且,点燃了她的双眸。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抖得厉害,心跳得仿佛要跃出来一样;她记得,自己对他说,“那以后,换我对你好”;她记得,心底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温泉终于喷涌而出淹没了全身,那种忐忑和温暖交织的感觉是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从没有过的体验。
她也记得,在那间屋子里,自己差一点就要铸成大错,却最终被他原谅。那天,程家言的吻从没有过的大力,扳过她的脸狠狠地吻,宛如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似的。当他说“下不为例”的时候,泪是咸的,血是涩的,而吻,却是甜的。
程家言的那双桃花眼,就像海藻,让她永远深溺其中。
想到这里,盛年吸了吸鼻子,终于掏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原本再也不想联络的号码。
按着梁辰楠给的地址,盛年寻到刘露的住处。
这一带都算是“富人区”,一幢幢的别墅从外观上看几乎都一模一样。浅蓝色的瓷砖,深褐色的琉璃瓦,映衬得头顶上方的天空似乎都变得格外的湛蓝。
站在刘露的别墅门口,盛年再三确认之后,慢慢地抬起了手。右手捏成拳,五指不停地摩挲拨绞,食指就要按上门铃时,她却忽然又有些犹豫了。
指尖仿佛触电一般猛地缩回来,盛年不晓得自己突然之间在害怕什么,明明那么迫切的想见到程家言,明明都已经不顾父母的反应赶来了N市,明明甚至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心理准备——
却在这一刻,竟然又迟疑了。
到底,还是会胆怯。
还在犹豫之间,大门却陡然地开了——盛年一惊,回头看过去,却是梁辰楠。
戏谑地扯开唇角,梁辰楠幽幽凉凉地开口,说:“闭路电视里看见你好一阵子了,一直磨磨蹭蹭的你这是做什么?”
说到最后,梁辰楠甚至都不再耐烦了,一手撑着大门,啷啷荡荡地道:“你要是想见他就赶紧进来,否则就立刻打道回府。”
一两秒的意外和打愣之后,盛年当然即刻反应过来,一个迈步跨进别墅里。她看着梁辰楠利落关门,忍不住再次问了他之前在电话里就问过的话:“阿言究竟为什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梁辰楠的回答却依旧:“程先生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请来,不过原因么,你自己进来看了便知。”
从大门口穿过院子,再进去室内。这一段并不算长的路,盛年却带着急促而忐忑的心跳走了仿佛三秋之久。
院子里的香樟树长得极好,三棵整整齐齐地连成一排,地上洒落了一片嫩绿色的叶子。而那些刚刚抽芽的嫩黄色新叶,一簇一簇地冒在旧枝上方,却在下午西斜的阳光下投映了大片大片的阴影在墙